第五十六章 ·新生与死亡（1）
王都阿曼罗郊外的大祭坛，是整个菩陀罗国中最高的建筑——也是最接近苍天、最接近神明的地方。
整座祭坛呈上窄下宽的塔形,共分九层,据传这九层视地位不同,允许踏上的人也有着严苛的规定。最高的一层，就连菩陀罗国的皇帝也没有登顶的资格，唯有苍天神的神使才能够进入。
楚云一行人就被带到了这里。
首先看到的，是在祭坛前的空地上跪伏着的数以千计的人。
这些人衣衫褴褛,大多是老弱妇女,一条一条的绳子将他们的手绑在一起,几十个人连成一串,一些穿着白色长袍的人手握鞭子，看管着他们。
“这些都是被选中的‘献给神的仆人’。”
乌达木低头看着这些人，表情木然没有起伏，“没有得到神宠的下等部落，每年都要献出一定数量的仆人，我以前以为不过是做了奴隶而已,现在才明白……”
他转开眼睛,目光柔和起来，“……算了。”
太阳升上高空，火辣的热力洒在祭坛上。
大巫站在祭坛前，一身象征着神明圣洁的白色长袍，手中握一柄金色法杖。她抬起法杖，在祭坛的石板地面上一敲，于是一层浅蓝色的光晕蔓延开来，覆盖全场。
所有人安静下来。
只有一阵细碎的啜泣从跪着的人群中传来，看管的人鞭子抽了几下，这啜泣就转为几声呜咽，很快止住了。
大巫表情郑重，高声开口。
“苍天神的子民们！今天，是一个重大的日子。”
大巫高高举起法杖，阳光在金色的法杖上流转，她激昂道，“因为今天，苍天神将再次降下神宠，给予我们中最优秀的孩子们！”
“——黑蛮卡部落！”
乌达木从队伍中踏出一步，缓缓走上前。
“穆斯塔部落！”……“摩洛部落！”“乌吉达卡部落！”
进入苍天书中的人，有些没能走出来，于是他的部落就换了其他的代表上来。除去乌达木，那个惹眼的小姑娘竟然也成功站在了祭坛前。
“你们，被赐予登上第五层的资格！”
乌达木等人开始一步步迈上祭坛，向高处登去。
“契尔奇部落！”“巴利部落！”……
又是一个个部落的名字被叫了出来，当喊到莫利安部落时，上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大汉，莫利安并没有出现。就这样，三十个部落的代表站在了祭坛前。
“你们，被赐予登上第三层的资格！”
当这些人全部登上了祭坛，在大巫的注视下，一群穿着白裙的少女手捧着沙漠中珍贵无比的鲜花，从祭坛边缓缓走上来。这些少女登上祭坛，在比乌达木等人高出一层的第六层，跪伏在了地上。
大巫沿着台阶缓缓走上去，站在她们身前。
天空中，太阳终于升到最高的那一点。
“苍天的神啊！”
大巫举起法杖，高声道，“请开启智慧的眼，降下您的宠爱吧——”
“——轰隆隆！”
她的话音刚落，天空中陡然降下万丈太阳的光束。
这灿烂的光芒像一片金色的瀑布，猛然砸在那一片趴在地上的少女身上，将她们的身影笼罩在纯粹的金光中。在这光芒中，少女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一样。
一丝丝蓝色的光点，从她们全身的每一个角落飘出。
一点一滴，飘在空中，如同一条浅蓝色的小溪流涌向大巫的法杖，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蓝色光球，在法杖的顶端汇聚起来。
楚云看着这一切，一种荒唐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蓝色光芒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数十个少女跪在圣洁的光芒中，她们的脸上带着笑意，而从她们身上飘出的蓝色光点，由一开始的稀疏，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到后来，简直像是一股股洪流源源不竭涌入大巫的法杖。
“扑通……”
一个少女在光芒中倒下了，接二连三，又是一个个地倒下。
随着蓝光的汇聚，那种力量越来越强，就连楚云站在祭坛下，都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呐喊着、渴望着……
那是、那是……
那是最纯粹的生命力量。
“……扑通。”
最后一个少女也在光芒中倒下了，然而这仪式并没有停止。
那数十具年轻的*在灿烂的金色阳光中，仿佛冰雪消融一般，慢慢地化了开来——从皮肤，到肌肉，再到骨骼，但即使是身体已经残破不全，也并没有血液流出，只是全身开始化作一片片蓝色光点继续汇入那些蓝色的洪流。
“这、这是什么——”
布兰特在一边咬牙，“那个大巫所说的‘神宠’，就是这种残忍的、残忍的——仪式吗！这些女孩们就这样，这样活活抽干了生命力——”
他气得眼眶都红了，另一边的乌索娜连忙道：“不是这样的！”
乌索娜抬头望一眼安德鲁，安德鲁也是脸色难看。
她想了想，微笑着开口道：“这些姑娘都是从小在神庙里长大的神的孩子，被我们子民供奉着，降临于凡世的职责就是传达神明的赐予！她们的*中蕴含着神的执意，只有破开她们的*，完成使命，她们的灵魂才能回归苍天神的怀抱！”
“荒唐！她们明明就是——就是——”
布兰特咬牙忍下了要说出口的话，眼睛死死盯着那数十个少女渐渐化为纯粹的蓝光——这场景他们都很熟悉，分明是这个世界的人死去后的场景！
楚云心里也被什么堵着般，他轻轻拍了拍布兰特的肩膀。
他们是这个国家的外人，无法干涉既定的规则。
但和被蒙蔽着的国民不同，他们清楚地认知着这是一种怎样的残忍，但无论是残忍与否，他们都没有权利去指摘——存在即是合理，能够在一个世界中存在着如此大的一个谎言，其谎言本身就是一种奥妙的平衡。
所谓“苍天神的神宠”，为什么修炼了大生命术的大巫却能长寿，这些疑惑都不再是问题……只是明白了这些，要接受却依然是困难。
法杖上的光球涨大着，一直涨到了足足两米的直径。
浓郁的金光从祭坛上缓缓散去，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祭坛高处，只剩下大巫一个站着的身影，她高举法杖，身边空无一人，仿佛方才的数十个少女只是所有人的幻觉。
“神的赐予已经降下——享用吧！”
法杖划过一道弧线，那蓝色光球猛地爆炸开来，化作三十六道蓝色轨迹没入跪在祭坛上的部落勇士身上，六道比较粗的光弧没入乌达木等人、比较细的则落在莫利安部落这些人的身上。
“轰轰轰……”
每个人都被一团蓝光笼罩在其中，浑身骨骼发出了可怕的嘎吱声。
那第三层的三十个人还好，只是跪在地上痛苦地熬着那种力量的侵蚀，第五层、包括乌达木在内的六个人却是承受了强上十倍不止的力量，每个人都疯狂地撕扯着能够触碰到的一切，惨叫着在地上撞击身体。
“啊啊啊——”
“啊！啊啊——！”
可以远远看见的是，他们的身上闪烁着忽隐忽现的蓝光，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的皮肤中钻进钻出一样，显得有些恐怖。
然而出乎意料——
“神宠！”“神宠的勇士——”“英雄！英雄！！”……
当看到这一切，所有部落的人却是怀着狂热的崇拜看着祭坛上的三十六个人，有的部落甚至激动地抱在一起嘶喊，还有人喜极而泣。
乌索娜看着自己的哥哥，激动得紧紧掐着安德鲁的胳膊。
“……这是英雄的叫喊啊！”
一个佝偻的老人突然扑在地上，大哭着亲吻地面。他趴在地上一下一下用自己的脸去磕着土地，直到鲜血流了出来，糊了一脸，也没有停下这种狂热的举动。
楚云心里说不上什么感受。
然而这时却有更多的人跪在了地上，或虔诚或疯狂地跪拜着，这举动渐渐汇成一片海洋，传遍了全场，最后几乎所有的部落子民都跪在地上，臣服在祭坛下。
楚云后退一步，看到秦子渊冰冷的脸。
“疯了，都疯了……”
秦子渊不带一丝情感地注视着眼前的盛况，那口吻像是嘲讽，也像是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没有了连贯的记忆，人也就失去了完整的自己，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人群在狂乱，台上的仪式也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啊啊——啊啊啊啊——！”
只见第三层的三十个人中，有一个黑甲的大汉发出了从未有过的惨叫，他脊背向后弓起，那角度弯曲得让人毛骨悚然，有什么东西越来越凸、越来越鼓起……像是即将要钻出来一样！
“——嘭！！”
陡然，一声爆响，滚烫的血雨漫天砸下。
大汉的后背赫然破开一个大洞，一阵闪电一样的蓝光喷溅出来，“噗噗噗”设在祭坛上炸起一片尘土。接着，又是一声“嘭！”，他的大腿也炸裂开来，数不清的蓝光爆射出去，在空中炸开。
“嘭！”“嘭！”“嘭！”“嘭！”
一声一声爆响，大汉的身体仿佛是一个筛子，到处都在开花，很快祭坛上就变成了一片血泊，滴滴答答的鲜血顺着阶梯淌下来。
最后——
先是如同濒死野兽的嘶叫声划破天空，接着一声震天的爆响。
“——嘭！！”
一颗头颅高高飞起，滚落到祭坛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下午，不干别的就自撸了一个新封面-。-||没经验一开始真是撸的超级丑，修了好久qwq
……然后现在果然来不及二更了【又拖！qwq
ps.五十四章改了个时间的小bug…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