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夜，暗黑无边。寥寥孤星浅淡的光亮忽闪忽闪。
绿沫茶庄顶楼，一个大眼睛的墨衣男子负手立于窗前，仰头望向夜空中的那轮弯月，布满冰霜的脸渐渐柔和起来。这样静谧的夜晚多如同以前的每天晚上，只是自己，许久不曾如此静下心来看看了。
还记得那时与那丫头睡一间，月光下白皙的睡颜像是上好的瓷器一般。那时候自己还在想，一个男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皮肤。呵呵，现在回想起来，都感觉是做了一个梦。
男子兀自沉浸在思绪之中，直到门外响起规律的敲门声才回过神。
“灿夜大人。”同样节奏的第二次叩门。
“进来。”脸上的柔色退去，灿夜没有起伏的低沉音调响起。
冷岩进门时，看到的便是窗前灿夜如同雕塑一般的身影，唯一不同的是，眼中阴寒的光。
“事情都办完了？”面向冷岩，灿夜询问道。
“回大人，已经办完。”恭恭敬敬地着头，冷岩不敢有一丝懈怠。对于这个消失了十年又突然出现的头领，他比起疑惑，心里更多的是恐惧。他知道这位大人，是大王手下唯一一个敢忤逆王权的人，而上次那个只反驳了大王一句话的将军，已经到西方听佛祖讲经去了。
“嗯。出去吧。”听完冷岩的汇报，灿夜挥挥手让他退下。
“是。”微微顿了一下，冷岩本想再说什么，却在看到对方眼中难掩的不耐和隐晦的嫌恶时，垂着头退了出去。
他跟着灿夜的日子不长，听到的关于他的谈论却不少，其实他的心里，对于这位被大王重任的大人，是有点同情的。说起来也许好笑，但却是，真的同情。
有些前辈说，灿夜大人是多么开朗活泼的一个人，可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从没有看到他笑过。甚至他能够从灿夜淡漠的脸色中，知道，他并不开心，也许，是不喜欢。可是，他不明白的是，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和地位，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还有什么是不满足的？
冷岩关上门后，灿夜嘴角勾起一抹厌倦和凉薄的冷笑。灿夜啊灿夜，如今你在做的这些，让你自己都感到恶心。
只有在那里的十年，才是自己这辈子过得最幸福安逸的日子了吧，只是他们，如今都还好吗……再次望向窗外，灿夜眼中的鄙夷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思虑。
夜色掩去了残月冷白苍凉的光华，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身影穿过几户人家的房檐，几个换步飞进夏府高耸的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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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桃花从夏晨勋的房间出来，捶了捶酸疼的肩膀。都这么晚了。她抬头看看天色，打了个哈欠。
春天是流感的高发季节，也不知道夏晨勋是不是得流感了，今日从学堂回来便有点打喷嚏，小脸也泛着不正常的白。夏逸凡看到他被汗水黏在额头的头发，还有没有穿好的衣服，脸顿时就黑了下来。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一定是在学堂玩疯了，出了一身臭汗才有点受寒。
被夏逸凡老长的大黑脸吓住了，夏晨勋便直往范桃花身后躲。于是无奈之下，范桃花只好伺候这小鬼洗洗睡觉。直到给他喝了药，讲了故事，哄着他睡着了才回自己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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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避开了府中暗卫的监视，一路行来却没引起任何注意，轻轻松松到了目的地，显然他是对这夏府十分熟悉的。他看到屋子里一片黑暗，料想里面的人定是已经睡了，便想推开窗户翻进去。
“谁？”然而他刚伸手触到窗棂，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范桃花没想到自己刚到房间外面，便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推她的窗，惊了一下下意识就喊了出来。
黑衣人眼里闪过一丝暗光，飞身上前抓过范桃花，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再发出声音来，左右看看没有看到人，推开她的房门闪身进去了。
“唔唔……”被捂住了嘴巴难以发出一点声音，范桃花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挣扎。经过了多次的暗杀，她对于这个世界已经深深地害怕了。原以为夏府已经安全了，却没想到今日又碰到了这样一个人。这个黑衣人力气很大，应是一个男子，即便使劲挣扎，她还是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就被拖进了屋里。
把范桃花固定在椅子上，黑衣人仍旧没有放开她的嘴巴，一只手却按住她的肩头不让她有大动作。他看向她的眼睛，“嘘，小桃，是我。”
慌乱之中骤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范桃花不免愣了一下，不再动弹。她愣愣地看着眼前蒙面的男子，这个声音，是……
见她不再有动作，黑衣人扯下脸上的黑布，一张熟悉而帅气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唔唔！”还被捂着嘴巴，范桃花却在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容时激动得流出眼泪来，她一下子挣脱开捂着自己嘴的手，站起来就一把抱住了眼前的男子，“灿夜……”温热的泪水濡湿了他的前襟。
没想到，竟然会是灿夜，这样的惊喜，让自己措手不及。
“是我。小桃，好久不见了……”没想到范桃花会扑进自己怀里，灿夜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轻轻收了双臂拥住她的肩膀，牵起微笑。
“呜呜……你这个混蛋！骗子！”听到了他的话，范桃花忽地推开了他，抡起拳头朝他身上打去，嘴里的话却呜咽着微微颤抖，“王八蛋，还说什么是我大哥……哪有你这样的大哥！骗了我这么久，还让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联合外人欺负我……呜呜……你这个坏人……”
范桃花的拳头雨点一般落在他的胸上，肩上，她没有控制力道，用的都是死劲，可是灿夜不闪不躲，不言不语，就那么站在那里让她打。他看着她脸上肆流的泪水，沿着下巴滴下来，眸色渐深，难以言喻的疼痛感侵蚀着他的心，身上的痛楚和它比起来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直到范桃花发泄完，手打得酸了，情绪也平复下来了，灿夜才抬起手，用拇指指腹揩去她的泪痕，“对不起，是我不配当你的大哥……”如果他有选择，怎么也不会去伤害她，还有他们。
哭得太厉害，范桃花鼻子红红的，还是一抽一抽说不了完整的话。她抬起泪光闪闪的兔子眼，“奶奶的，你……你，混蛋！都走了，干嘛……还回来？”
灿夜摇摇头，苦笑，能因为什么，只不过是想他们了，想趁着机会回来看看他们，这样，行吗？他没有回答范桃花的问话，只是把目光转向了她的肩头，抬起手想放上去，但还是放下了。“你的伤，还好么？”
那天她中箭倒地的一幕一直让他记忆犹新，有时候午夜梦回他被惊醒都是一身冷汗。自责，后悔，愧疚，担忧，时刻让他良心不安。还好，他没有收到任何关于范桃花和她所中“幻梦”的消息，于是他想，应该是已经解了吧。
“哼，还问我的伤？托你的福，死不了。”范桃花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语气不善。
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灿夜的表情透出几丝苦涩。他揉揉范桃花的头发笑了一下，“没事就好……那，我走了……”今日能够回来看看她，知道她没事，他的心也安了，这样，就够了。
看到灿夜转身就要走，范桃花连忙拉住他，眼神急切紧张，“你去哪？”这小子，不会还要回去给那只独眼龙卖命吧？
“我当然，去我该去的地方……”事到如今，除了西域，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地？即使再不愿，终归那是他的故乡。
“该去的地方？哈，灿夜，你是脑子不清楚了吧！”听到他无可奈何的语气，范桃花全身的血液都往脑子冲上来，张口就是一顿臭骂，“你以为那个高齐救了你一命就是什么让你要记得一辈子偿还一辈子的大事了？你他妈的到底是怎么想的？照你这个逻辑，你十岁那年夏逸凡也救了你一命，否则那时候你早就冻死在路上了！那行啊，一命抵一命，现在你已经不欠高齐什么了！十年的感情，还抵不上你的愚忠？你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谁好谁坏你不知道吗？谁对你是真心谁是假意你分不清楚吗？”
“嘘，小桃，你不要这么大声！”见范桃花放大了嗓门指着他的鼻子怒火高涨，灿夜压低了嗓门拉住了她。他今日是悄悄地来的，遇到了范桃花已经是意料之外，万一再引来其他人就难以脱身了。
“嘘什么嘘！”甩掉灿夜大力拉着她的手，范桃花更火了，“有本事来还怕被人发现？我以为你灿夜本事很大啊，都敢为了你的大王背弃你这么多年的兄弟，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被发现了就发现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都撕破脸了！”
被范桃花毫不留情地撕开血淋淋的真相，灿夜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凄凉，除了苦笑什么都无法辩驳。说得没错，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看到灿夜的凄凉之色，范桃花到底心生不忍，再生气但早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了，太过分的冷嘲热讽还是说不出口的。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扶着他的手臂叹口气，“灿夜，我生气骂你是因为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大哥，我承认，虽然这次的事情我无法轻易说出原谅，但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如果我真的已经对你失望至极，早在你放开你的手时我就可以大叫把人引来，也不用再跟你说这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