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他爱过她吗
游轮在向东边的海岛驶去，船舱外面可以听到游客吵闹的声音。
我在狭窄的舱房里，休息了两个小时，醒来时，看到何子午守着我，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满满的担心。
“夕阳，你睡着时，一点呼吸声都听不到。”
所以他才一直守着我，害怕我就这样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笑了笑，如果是这样，虽有遗憾，但死得也算宁静吧？
“你跟我们来东阳岛，有没有对美莹讲？”
他摇了摇头，表情有些苦涩，我看得到他心中的纠结，也是这份纠结，让我一度不知如何割舍。
“和天浩再一次回去福利院，我想起了我们小时候很多事，那时候的你好瘦啊，谁能想到，有一天，你会长这样高，一点小时候的影子都没有了！”
很多次，都想与他这样敞开心扉聊一聊，没有过多的感情牵绊，也没有现实的复杂纠葛，只有儿时两两相依的伙伴。
何子午听到我这样说，眸中似也出现了曾经我们小小的模样，温暖一笑，轻声说：“我不喜欢小时候自己的样子。”
我听着，将目光放下去，心里也知道，他为何不喜欢自己幼时的模样，因为什么都做不了，他不要总是做那个躲在我身后的小P孩，从那时开始，他就默默的决定着，要变高，变强，变成那个可以为我遮风挡雨的人。
可是后来的故事，是我们相继离开福利院，失去了彼此的联络。
我的记忆一直就像个脆弱的病人，不但对去福利院之前一无所知，对后来的他，也慢慢淡忘了！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吧，命中注定我们多年后，要用这样无法预测的方式重逢，注定要怀揣着幼时的遗憾去过彼此的人生。
“无论你哪个样子，都是好的。”
无论他是从前瘦瘦弱弱的那个童年玩伴，还是长成大人后，独当一面的何子午，在我心中，都是美好的。
也许是那些稀少的记忆赋予了我对他如亲人一般的感情，又或许，是我再也找不到，比他更纯粹的曾经了！
他眼中闪烁有光，因为压抑了许多，所以沉默了一刻，垂眸犹豫，抬眸时，似找到了多年前放下的勇气，他问我：“夕阳，难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从前了吗？”
我心中感概万千，最后出口的那句却是，“如今的我们不是很好吗？至少——你很好啊！有大好前途，有美漫的生活，还有那样爱你的美莹。”
他苦笑了一句：“可是，没有你啊……”
“所有有关于我的，都没有好事，这样的生活从来就不属于你这样的人，子午，这一次，仅仅这一次，以后，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好吗？”
虽然不知道未来还会是什么样子，不过，再也不希望他们牵扯进来了！
他一时没有回答，过了片刻才说：“如果你不能好好的，我又怎么可能安稳的去度过自己的余生……所以你要好好的活着。”
说完，他就起身从舱房里出去了！
我独自上了甲板，海上风很大，不过还好，我并不感到特别冷，任由海风吹打着脸颊。
程天浩应该是在我上来之前，就坐在后面的椅子上抽烟了，我发现他时，他脚边全是烟头。
我到了他身边坐下，看他望着远方的海平面吞云吐雾，就管他要了一支来，他也不拒绝，还给我点燃。
我并不会抽烟，只是想学着他的样子，将心中那些苦愁吐出去，融进海风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和那臭小子不一样。”看我并没有被烟呛到，程天浩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
“我和子午从来就不一样，他理智，我冲动，他是模范好儿子，我是人人眼中的纨绔，他的感情很细腻，很小心，即使很爱，却不愿去主动握住，所以宁愿放开后自己去悔恨，而我则恰恰相反，夕阳，你别以为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我，我没有何子午那样好说话。”
从来不否认程天浩的聪明，在这一点上，他精得跟人精一样，我却也是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就抓不住他的套路。
他的所作所为，仿佛只存在于自娱自乐，所以无论别人如何说如何做，他都不在乎。
这样的他，我又能用什么法子，将他赶走呢？
“夕阳，不要喜欢那个人好吗？”他说的是九先生吧？
对感情之事了如指掌的程大少，怎会看不透我对九先生的心思呢？
“天浩，喜欢的事，又如何能自己决定呢？”我坦然的望向他的眼睛。
特别是在看到他因为我与家里闹成那样之后，我更不愿意再与他有任何牵扯，对于感情的事，一定要诚实相告才对。
“有什么不一样？那个人那样对你，你却喜欢他？宋夕阳，你是不是有病？”
“是啊，我有病！”不是说的气话，我真觉得自己有病，从前明明那样厌恶九先生，后来却用上了全部的感情投入在他身上。
但程天浩不会懂，这样的病不是我后来才患上的，而是从小就有。
从小我就缺乏安全感，我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孤独努力的活着，但有一天，九先生突然闯了进来，是他在我的世界里扎了根，给了我绝望，也给了重生的希望……是他将我的生活变成了一场赌注，且在这场唯一的赌局里，他是我唯一的筹码，我依赖他、仰靠他，没有退路。
从他进来我这个小世界后，这里，就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人了！
“呵！”程天浩听到我这个回答后，冷笑了一声，我以为他该明白了，却不想，他接着说：“那我也有病！”
我法力的将夹着烟头的手垂下，心想，也许这家伙就是我的克星吧！
……
初秋的东阳岛，独立花还开得非常艳丽，我终于见到了传闻中那神奇的独立花。
每一株花枝上会有七朵七瓣花，每一朵花的颜色各不相同，好像被失了魔法的一样。
我们在下船时，就商量好，因为岛上很可能存在L组织的人，所以为了不引人注意，我们就像普通游客一样先去找落脚点，再去各个景点游玩，在这个过程，寻找九先生的生物实验室地址。
铁牙他们有个大概的地址，不过因为都没亲自来过，所以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行。
这个季节是东阳岛的旅游旺季，各大酒店都已住满，铁牙提前联络了一家民宿，用高价要了最后的三个房间，那是一栋蓝色的房子，民宿老板将自家的六间房装修过后供旅客居住，我们住进去时，其他三个房分别被一对情侣、一对度蜜月的新婚夫妇、及两个年轻女人住了！
老板带我上楼去房间时，就正巧碰到那两个年轻女人闹着要换房，看年纪，她们应该和我差不多大，穿得很时尚，朝气蓬勃的。
“老板，这间房间看得到海，我们要换这间。”
老板目光瞅了瞅跟在后面的我身上，面露为难的说：“两位美女，这房间是这几位提前订好的了，所以不能换了！”
两人也跟着看下来，立刻就注意到裹得像个粽子似的我身上。
“阿姨，朝海这边的房间湿气大，我看您身体不好吧？不然跟我们换一间房吧？”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味呢？想要跟我换东西，还非得说得是为了我好，虚伪！
我并不想将注意力放在这些事上，也不想与其他人有任何交集，就冲着她叫我这一声‘阿姨’我也不能把房间让给她，再则，我现在身体真是虚弱得不行，急需要去房里躺躺，所以才让老板先带我上来，就没有回答她，继续向上面走。
那女的有点不开心了，她说：“我说阿姨，您是不是耳朵有点背啊，听不到我们说话吗？”
老板就打着圆场说：“两位美女，就这样住着吧，那边的房子也挺好的！”
“我就不这么觉得，好不容易来一趟东阳，当然要住海景房了，不然老板你加个价吧，多少钱，让我们搬去那间屋？”两个女人身高胖瘦都差不多，打扮也相近，都逮着巨大的彩色美瞳，只是一个是蓝色的，一个是绿色的，说这句话的，是绿色的。
老板也是开店做生意的，当然有自己的原则，他陪着笑脸说：“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位小姐他们已经提前订好了，人家不愿意换啊，总不能强迫人家换吧？”
看绿色估计也是平时就这样蛮横惯了，又跑来问我：“阿姨，你倒是吱个声啊，要多少钱跟我们换？”
我吐出一口气，就配合着给她报了个数，“十万吧，你给我十万现金，房间就给你了！”
“你抢人啊？”蓝色的稳不住了，气呼呼地问我。
我懒得理她，直径上了楼。
“是没见过钱还是怎么，十万？十万都可以住这屋子几年了！”
老板劝道：“消消气啊，都消消气！”
“不行！”那个绿色姑娘想想觉得咽不下我这口气，紧跟着追上来，先我一步开了我房间的门，直接到床上一坐。
“我就要住这间房间，本来也是我们先来的。”
我站在门口瞧着她，真疑惑这种欠打的货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老板也跟着进来，是怕我们争执打起来，看这两个姑娘这么不肯让，只好苦着脸劝我：“要不小姐您把这房间让给她们吧，我把我那屋收拾出来给您住，您看行不行？”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总是好说话的那个人得给这些无理取闹的人退让一步，结束之后，还得安慰自己，何必跟这样找茬的垃圾人一般见识？
可往往就是因为这样，这些无理取闹的人，才会更加嚣张的活下去，因为她在这之中不断的尝到甜头，从未尝试过教训，哪里懂得收敛起来？
我从前当多了沉默是金的老好人，但现实并没有给我多少优待，如今，我已与曾经告一了段落，便也不用做曾经那只会退避的闷头罐子了！
“出去！”我冷声说。
蓝色姑娘去拖了她们的行李放在房间中央，绿色姑娘坐在床上，摆了摆那两条细长的大腿，“这间房间，现在是我的了，要出去也是你出去！”
本来想亲自给她点颜色瞧瞧，程天浩从楼下帮拿东西上来，估计也看清楚发生啥事了，二话不说，进来就提着两人的行李往外面的走廊一扔，毫不客气的说：“滚！”
“啊！”这两个女人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瞧我瘦弱以为好欺负，现见一个高大的程天浩吓得尖叫了起来，但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还质问道：“你干什么啊？干嘛丢我们的东西？老板——”
老板就在门口，两边都不敢得罪，一口一个：“大家好说好商量，大家好说好商量。”
程天浩哪里是个肯商量的人，又杀气腾腾的说了那个字：“滚！”
那个绿色姑娘从床上站起来，挺着胸部不肯退让的说：“凭什么……”
程天浩都没等她说完，就揪着她一条胳膊给推去走廊里了！
蓝色姑娘立刻叫嚷着：“你算什么男人啊，还打女人！”
“你们要再继续这瞎比比，我不介意真打女人，滚出去！”
何子午他们也这时上来，两人一看我们这么多人，就不敢闹了，强憋了这口气，拿着自己的东西哭哭啼啼的去她的房间里了！
串串姐随后进来，问我：“你没事吧？要不我叫铁牙去把这里的人都弄出去得了！”
“算了，我们到这来也不是住民宿来的，什么时候去找九先生的生物实验室啊？”驱除了迷雾，我一心想要找到九先生的下落。
“马上天都黑了，你就在这里等着吧，铁牙和阿龙会去查清楚确切位置的。”
我本来想一起去的，不过还是不要添麻烦的好，就答应了下来。
他们去找晚饭的时候，我将最后一支营养剂注射了，“九先生，我是不是就快找到你了呢？”
……
龙哥他们凌晨回来，我听到声响，就和串串开了门。
他们两人一起走了进来，压低了声音说：“东阳美术馆，地址没错，实验室应该就在美术馆里面，只是那里被岛上的驻军看守着，我们今晚上没进去，还遇到了另一伙人。”
“交手了吗？”串串问。
“没交手，不清楚底细，又怕被对方跟踪，所以我和铁牙就回来了！明天白天美术馆会对外开放，我们到时候以游客身份进去找实验室的入口，就算实验室被关闭了，里面应该也能找到小夕阳要的营养剂。”
我刚要问一句可否有九先生的消息时，铁牙给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走廊上有人。”
龙哥立刻开了门，从我的角度看出去，能看到那对度蜜月夫妇的男的穿着睡衣站在走廊里，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
这半夜三更的，一个人就特么这样站在外面，跟个鬼一样，要是从前的我，估计得吓好大一跳。
阿龙头都没有回，就走过去查看，然后将那男人往他们房间的方向转了一下，然后回来说：“那男的在梦游呢！”
串串略有顾虑的强调：“要是真梦游倒没什么，就怕是装的，阿龙，这房子里的住户，还有这老板，你都摸仔细了！”
“嗯，包在我身上！”
我开口说：“倒不用麻烦了，我下午都看过了，这些人没问题。”
“都忘了小夕阳也是有一技傍身的！”
没多久他们就从我们的房间出了去，里面就剩下我和串串。
“小夕阳，你赶紧再休息会儿吧，明天还有事呢。”串串姐抱着她的被子，在地上打了铺。
床很大，不过她不习惯于与人同床，也不忍让我这个只有半条命的人睡地下，就主动委屈了自己。
我躺在床上侧着身子，面向的窗户的方向。
临城的东阳岛上，星星都特别亮，好像触手可及。
还有海浪的声音，让我想起当初我们一起去东方岛的时候，海水不断扑打着船舱时，九先生在我耳边说过的话。
“串串姐，你从一开始就认识九先生了吧？”串串姐他们就是第一批被基因改造的人，应该是九先生那个年代的。
“开始……那得看你问的是哪个开始了……”
我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默默的没有说话。
就听到她语带追忆的说：“我们不是最早认识的朋友，但他们应该是。”
“他们？”我不解。
“嗯，老九和三三。”
“三三是谁？”
串串沉默了许久，我以为她睡着了，就一直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后来听到她说：“她就是唯一的一个神感人，曾经的传奇……”
我一时不明白，她说起这如传奇的三三时，那种荡气回肠的感叹从何而来。
后来想想，时间在他们这群基因改造者身上变慢，但他们的路程没有改变，除了容貌，他们已经度过了普通人的三分之二生命，对于几十年前的人和事，自然有一种悠远而历久的怀念之情。
“三三是最完美的！”串串姐又感叹了一句，“可惜了！”
我好奇的问：“她是怎么死的？”
“这件事太复杂了，有空我再告诉你吧，或者，以后你问老九也行。”不知道她是不想与我谈论这个话题，还是不想让我知道太多，总之她说完这句话，我便找不到理由继续问下去了！
不过直到天亮，我也没有睡过去，一是因为每到这个时候，身体会有一阵剧烈的反应，二是，心里一直想着三三是一个怎样的人，想象着他们的时代，都发生了什么故事，好想，亲身去看一看。
接近天亮时，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变成了三三，我与童年的九先生在一座庄园里嬉笑打闹，他还说，长大以后，会让我做他的新娘。
“小夕阳。”串姐叫我时，我从梦里醒过来，坐在床头出神了好久。
“做梦了？”
“没有……”我床上下来，去卫生间里接了一把凉水来洗了脸，再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还是那张皮包着骨头，眼睛大得像外星人的脸。
从洗手间里出来，我突然莫名其妙的问串姐：“九先生爱过三三吗？”
串姐愣了一下，目光看向我，有些复杂，又有些为其难过似的。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那他爱过吗？”
“也许……爱过吧？”
我心里好像扎了无数根针似的，自己还真是疯了，竟然要为几十年前的事苦了自己，明明自己都清楚，那是个已死的人。
可是还是好羡慕她，她一定见过最好最善良的九先生。
“准备好了吗？”铁牙过来敲门，在门外问了一声。
串姐想到我今天都没有注射营养剂，就好心的劝我：“不然夕阳你就在这里等着，让你那两个朋友留下来陪你，我们尽量早点回来。”
“不，我得去，来都来了！”我也想看看九先生的实验室，再则万一出了什么事，大家一起，总好面对一些。
他们也就没多劝，换好游客必备的衣服，就从民宿店里出来了，下楼的时候，遇到前一天的那两位抢房间的姑娘在饭厅里吃早餐，心里对我们很是不满，但忌惮着程天浩的yin威，一句都不敢说，不过心里可骂了千百遍了！
东阳美术馆规模很大，最近刚好有一批巡展的名画过来，很多人慕名过来参展，所以美术馆里人很多，我们买了票，就排队进去。
龙哥说：“说是这么多当兵的，是为了保护画，我看一定跟下面的实验室有关。”
串姐商量道：“咱们分头找吧，要是找到入口，联络器联络。”
“行。”
程天浩跑上来，“我要和夕阳一起，夕阳，你还行吧？饿不饿，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这哪里有吃的，啃画啊？”
“你要啃也快呀。”
我没有继续与他贫嘴，感觉这个展厅的人突然少了！
“有没有觉得这里的人少了？”
与我们一起的何子午解释道：“这边的画都是不知名的画家画的。”
程天浩冷笑着讽刺道：“切，这些凡夫俗子就是凑个热闹，哪里懂艺术啊，我都不懂！”
我脚步停下来，目光看着前面一副油画。
“怎么了？”何子午马上就注意到我的变化，忙问我。
“那副画我见过，以前就挂在九先生的工作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