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摊牌
“即墨姑娘这么说就是太客气了。”在苏晋的提醒之下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面上的镇定,炎烈扯出一个还算正常的笑,以一个东道主的身份招呼着即墨无心等人:“眼下是特殊时期,大家互相帮助一下也是分所应当,沒什么叨扰不叨扰的。”
“父皇所言极是,无心你就别太见外了。”适时地敲着边鼓,炎烙一边说着一边将众人往里让:“诸位远道而來,总也不好就这般在大殿门口干站着,有什么话我们进去说就是了,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
“太子殿下说得不错,皇上早已命奴才在雅音殿中设下了酒宴,就单等着各位入席呢。”笑吟吟地接过话茬,苏晋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那穿着一袭玄色锦袍的澹台沉炎,眸光中竟是慢慢地浮起了一层淡淡的欣慰和了然:还好,苍天有眼,宁贵妃那样一个人物,终究是沒有绝了后去的啊。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不比炎烈那样心神不宁、思虑重重,自然是更能用心去观察澹台沉炎和百里琉笙这两个最有可能是大皇子的人。俗话说得好,养儿肖母,即便澹台沉炎从未在宁贵妃身边待过一天,更是早在小小年纪就离了赤火皇宫,可相同的血脉所带來的相似程度却是丝毫容不得人怀疑的。几乎是在看见澹台沉炎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那张与当年的宁贵妃有着七成相像的脸孔。在他看來,已经完全用不着再确定什么了,这位澹台公子,毫无疑问正是赤火国传言中早早夭亡了的大皇子炎烬。
而在他思绪万千的当口,立于殿门口的一众人也是大体上寒暄完毕,彼此相让着进了殿中按主宾之位坐好。一时之间,倒是意外地显出了些许其乐融融的气氛來。
“两位公主遭逢大难,我赤火沒能在第一时间帮上什么忙,实在是抱歉的很。”经过一番初步的交谈以及早前所掌握的一些消息,炎烈自然也知道权梓凡两姐妹如今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因此之下,倒是在第一时间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今的五行大陆已然和以往全不相同了,无论你我两国过去的关系如何,现在,都应该尽数摒弃嫌隙、通力合作才是。如果两位公主不嫌弃的话,以后就安心地留在我赤火吧,别的不说,至少安全什么的总是能够保证的。”
鸢木作为五国之末,若说他以往沒有想要兼并的念头,那当然是不可能的。然而海神之殿一出,仅仅靠着数股分散的力量就打得他们几国措手不及,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很令人气馁的事情。所以,到现在为止,他基本上是已经彻底熄了之前的种种雄心壮志,只希望能在这方乱世之中求得一个安稳也就罢了。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老了,心累得根本容不下太多的野心和谋划,也着实是到了该撂担子的时候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认澹台沉炎的身份。毕竟,自己已经亏欠过这个儿子一回了,说什么,也绝不能再亏欠第二回。否则,他怕是百年之后都沒有脸面去见炎烬的生母。
“那梓凡和妹妹就在这里先行谢过皇帝陛下了。”拉着权梓茵一同站起身來行了一礼,权梓凡的笑容却是显得很有几分无奈:“只是如今我姐妹二人势单力薄,于合作一事上恐怕是有心无力,诸位能不嫌弃我们拖累了大家就好,其余的,我们却是沒什么可讲究的了。”
“沒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大家同舟共济而已,团结一致共同对付海神之殿才是真的。”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炎烙神色淡然,却是一语就说中了要害所在。抬头扫了眼百里琉笙所坐的位置,他忽然就扬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百里兄,你认为我说得可对,”
不管此次作乱的是不是长老院,但海神之殿的责任总是跑不了的。百里琉笙既然作为这个神秘势力的继承人,那必定也是要被牵连其中的,这一点,在场的无论哪一个,都是心知肚明。所以,在行事之前让他彻底表明立场就显得格外重要。毕竟,他们将來要整合的,可是整个大陆的残余势力,如若诸多高层里还参杂着一个身份背景皆是属于敌方的人,那就难免会让下属产生不信任的心理,这对于联盟來说确是一个很大的不利因素。是以,即便这个问題会令人十分尴尬或者不悦,那也绝对不能成为回避的理由和借口。
因着众人都明白这句话中隐含的试探意味,因此,几乎是在炎烙开口的那一瞬间,殿中几人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齐齐锁定了百里琉笙。显然,对于这一个问題的答案,几乎是沒有一个人不想知道的。唯有即墨无心,只在最初投过去一个关切的眼神之后就默默地收回了视线,更有甚者,她还微微地蹙起了眉,看起來,并不是太赞成炎烙此举的样子。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百里琉笙,却反而是一副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淡定的模样。闲闲地转动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杯盏,他恍若完全听不出炎烙的话里有话,竟是笑得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炎烙兄所言,自然是沒有错的。海神之殿虽说是生我养我之地,但它既然已经铸成了大错,我也不会包庇或是维护,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他也从來就沒把那一个位置给放进过眼中,即便是盟军把整个海岛都给倾覆了,他恐怕也生不出什么意见來,只是实在有些对不起他老爹这么长时间以來的苦心经营罢了。
“那按百里兄你的意思,竟是准备大义灭亲了,”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炎烙原以为他多多少少会护着海神之殿一些的。且不说那些罪孽只是长老院暗中施为的结果,他并沒有必要替他们承担而下,就算他父亲一脉都参与进了其中,想來也不应该回答地这么干脆得才是。这么一來,倒是让自己有点摸不着他的心绪了。
“怎么,事到如今,炎烙兄还是不肯相信于我么,”心怀坦荡地回视过去,百里琉笙嘴角微笑的弧度不变,但与他相识最久的即墨无心,却是极为轻易地就察觉到了他笑容之中的浅淡苦涩:“实不相瞒,我一早來到五行大陆,就是因为洞悉了长老院的一部分阴谋,但碍于岛上两方势力太过盘根纠错,不好下手,所以才拖了这么许久。他们动手的速度如此之快,倒也确实是出乎了我的意料,眼下,不光大陆五国多有磨难,只怕我父亲在岛上也是诸多掣肘。海神之殿在我的眼中已经变质了,正所谓破而后立,我之所以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你们这一边,实际上也只是变着法子在挽救它。不指望你们能完全信任于我,但至少,请理解我的这份心情。”
他从來也不是一个喜欢多言的人。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么一长串來,为的也不过是日后并肩奋战之时可以摒除一些不必要的嫌隙与误会。但听了这一番话是什么感想、愿不愿意配合,那就完全不是他可以干预得了的事情了。
“我信。”一道斩钉截铁的清冽嗓音骤然响起在因为百里琉笙这一段话而一时之间陷入一片寂静的大殿之中,虽然极为突兀,却是非常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我相信百里大哥并不会因私废公,我也相信他会始终跟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之上,如果你们还是不肯信他,那就用我的这条命來做担保吧。”
“无心……”沒想到她会第一时间跳出來维护自己,更沒想到她对自己的信任居然已经上升到可以用性命作保的地步,百里琉笙愣了好一会儿,几乎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來描述自己此刻的心境。
朝他微笑示意,即墨无心缓缓站起身來,面上的神色无比的平静:“如果真要这么较真地去算、去想,那以我现在的身份,差不多也应该称得上是半个海神之殿的人。要是你们单单因着百里大哥的身份关系就不肯信任他,那自然也有理由來怀疑我。”她母系一族的身份,早在进入赤火国境内的时候就已经借着幽冥鬼楼的势力传播而开了。既然长老院放弃了私底下的阴谋手段,那她当然也得拿出气势來跟他们正面相抗才是。毕竟,天祭司一脉才是长老院最至高无上的主宰,无论如今落败到何种地步,她也不能弱了先辈的名头。
“无心,你和他不一样……”急急地开口插话,炎烙实在是听不得她以性命为他人作保,当下也顾及不了百里琉笙,只一心想着要洗清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在他看來,即墨无心是重中之重,容不得任何人的异样眼光,至于百里琉笙如何,那就不是值得他关心的事情了。
“再怎么不一样,我也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浅笑着抛下这石破天惊的一句,即墨无心沒有去看周围一众人震惊到几乎变了的脸色,只平和着嗓音继续道:“我和百里大哥,其实一早就有婚约在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