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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 又起波澜 - 错嫁之邪妃惊华 - 惜梧

075 又起波澜

独宠,错嫁邪妃,075 又起波澜

苍帝轻咳了几声,眼神里快速的闪过一丝亮光,随之恢复了一贯的威严与气势,不怒自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事情耽搁了这么久,总该一一解决掉的。ai悫鹉琻来人,把这个奴才身上的令牌搜出来,让苏统领辨认辨认,是否能够辨认出真假来!”

这架势,无疑是要往真相里查去了。

三个太监连忙上前,其中两人将王三的两条胳膊往后反转,并紧紧按住,不容许他有任何挣扎乱动的可能。另外一人则是动作粗鲁的扒开他的里外衣裳,仔仔细细的搜查着。

片刻后,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终于找出了那块令牌,并将其递到了苏启亮的面前。

苏启亮怔怔的看着,没敢伸手去接,脸上张皇不定,不复方才的镇定自若。

他喉头一紧,顿觉口干舌燥,想要说些辩解的话,可在对上苍帝那森冷威严的目光时,所有的侥幸心理顿时掐死在了肚子里。

苍帝若是再看不出其中的猫腻,那他也枉为这么多年的九五之尊了。

只是,想到是一回事儿,看到听到又是另一回事儿。他是万万没想到,他的臣子居然如此胆大包天,胆敢算计到他的头上来!

真当他身处皇宫,耳目不聪吗?

“御林军统领苏启亮欺君罔上,即刻打入天牢,听候朕的处置。”寥寥数语,将这个王朝最至高无上的权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生,或者,死,不过是在这个男人的一念之间。

顾惜若抿了抿唇,只那么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

她没有多余的怜悯,去同情一个想要陷害段天谌的人。

今日,若不是段天谌早有筹谋,若不是她好一番插科打诨,就凭苍帝听到“迷迭香”时格外偏激的情绪,此刻待在天牢里,说不定就是握着她手的这个人。

段天昊心神一震,刚想起身为其求情,不想,柳朔存却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阻止了他的动作,而他自己却站出来,跪到地上,神色复杂道:“皇上三思。苏统领守卫皇宫多年,也算得上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此次出现了这样的纰漏,想来也是无心的。子时时分,月黑风高,分辨不出令牌的真假,也算是情有可原,请皇上从轻发落啊!”

无心的,又是无心的!

这皇宫里的人都这么喜欢拿这两个字来做敷衍吗?

顾惜若愤恨的磨牙,起身就要站起来反驳。可刚站起来,脑袋里顿时一阵晕眩,身子摇晃着就要倒向一旁。

段天谌见状,连忙伸手揽住她纤瘦的腰肢,扶着她慢慢坐下来,随即递给骆宇一个别有意味的眼神,并低声嘱咐了顾硚几句后,才见他走上前一步,沉吟着道:“国舅爷此话,似乎有些前后矛盾了。方才你也说了,苏统领乃堂堂御林军统领,在检查令牌这点小事儿上,都如此马虎大意,让这意图不良的奴才偷偷潜入宫中。那么,日后是否任何包藏祸心之人都可随意出入宫廷了?”

话落,众人只觉头顶上刮过一阵阴风,浑身的汗毛顿时都竖了起来。

苍帝的嘴唇几乎抿成一线,双瞳里燃烧着的火焰,几乎要将殿内众人付之一炬。

段天昊端起桌案上的茶盏,微抿了几口,才将心头的震惊微微平复下来。

不可否认,他这个六哥的话,说得极其巧妙,的的确确是戳中了他父皇的心思。

若苏启亮放王三那个奴才入宫的举动,纯粹是无心的。那么,苏启亮这御林军统领的头衔十有*也要撤下来了。

试问,连一块令牌的真假都检查不出来,他的父皇怎么还敢将皇宫的守卫交到此人的手上?

而若苏启亮并非是无心的,那么就成了包藏祸心。

更甚至,经过各种猜想之后,恐怕也是与此次的“迷迭香”事件有着莫大的牵连,想要借他父皇的手除掉他这个六哥,以达到他的目的。

或许,他不是此次事件的主导者,可饶是如他们这般身份显赫的人,都不乐意旁人算计到自己的头上,更遑论是他这个身为一国之君的父皇?

前一种可能,苍帝至多是对苏启亮本身的能力有些失望而已,下场还不至于太惨。

后一种可能,则是苏启亮此人对帝王权威的挑衅,想要全身而退,已经是不可能了!

是以,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苏启亮的结局,是早就可以预算到的。

他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成拳,眸底深处划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戾气,几乎把正在注意着他神情动作的柳朔存吓了一跳,连忙别开眼,不敢再去窥探他的一举一动。

柳朔存何尝不明白自己被段天谌狠狠的摆了一道,可段天谌向来不被他看入眼中,想要他承认自己略逊一筹,又如何甘心?

但见他阴鹜的瞪向段天谌,霍然起身,几乎是梗着脖子辩解道:“谌王此言差矣。苏统领为皇上效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苏统领能为父皇效力,却回过头来附和这个奴才的话,与这奴才拿着一块假令牌来诬陷本王。国舅爷难道还想说,这也是父皇的旨意吗?”段天谌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言辞犀利针锋相对,只言片语间便将柳朔存堵得哑口无言。

他面色冷沉如水,平静里窥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可柳朔存却是没来由的感觉到滚滚怒气扑面而来,几近将他淹没,窒息而亡。

眼看着苍帝将怀疑的冷酷视线扫到自己身上,柳朔存后颈一凉,噗通又跪了下来,止不住的磕头求饶,“皇上圣明。微臣万万不敢有此等心思!请皇上明察啊!”

“够了!”苍帝被他搅得心烦意燥,厉声一喝,冷目一横,柳朔存忽然就噤了声,乖乖的挪到一旁,不敢再吱一声。

苍帝揉了揉眉心,待心头的烦躁舒缓了些,才猛地睁开那双冷峻凛然的眼睛,随之站起身,宽大华贵的衣袖一挥,整个人犹如站在了云端俯瞰,带着蔑视苍穹的王者之气,冷声吩咐道:“苏海凌,给朕将这欺君罔上的人拖下去,押入天牢,听候审问。”

苏海凌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随之微微低着头,迈开步子朝苏启亮走去,与另外一人一左一右的架起苏启亮的胳膊,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许是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下场,苏启亮除了一开始有些张皇慌乱之外,便只剩下一片水茫茫般的麻木和绝望。

在被架起的那一瞬间,他微微抬头,看向段天昊和柳朔存所在的方向,眼里闪过一抹黯然,匆匆一瞥过后,便垂下头,面如死灰,神色黯然。

于是,原本挤在殿内的二三十个人立即如潮水般退了下去,片刻后,上书房内的空气又变得清新微凉了些许。

顾惜若眨了眨眼,待最初的晕眩过去后,才怔怔的盯着消失在门口的苏启亮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她也知道,这不过开始而已。

若她想要段天谌和自己的亲人都平安康顺,日后这样的背影,看得恐怕是只多不少。

弱肉强食,从来都是这样的残酷!

身处于这个庞大而环环相扣的食物链里,这是谁都无法避免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全力以赴使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学会一级一级吞食掉处于较低位置的动物,继而慢慢的走到食物链的顶端,成为睥睨众生的人上人!

段天谌看见她有些恍惚,以为是身子又不舒服了,顿时走上前,边用眼神询问着骆宇,边抓住她的小手号起脉来。

待发现她脉象平稳,只是有些虚弱时,眉心的褶皱又少了些,只是抓着皓腕的那只手已经不放开,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也没有在意到骆宇微微怪异的神色。

“父皇,这个奴才,该怎么处置,儿臣也无心理会了。横竖他手里的令牌是假的,只要揪出给他假令牌的背后之人,一切问题估计就能迎刃而解。若若身子不适,儿臣带着她先行告退了。”几番思量之下,段天谌还是决定,先带顾惜若回府。

只是,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柳朔存哪里甘心就这么放他离去?

但凡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都不愿意放弃打败段天谌的机会。

是以,在没得到苍帝的允许之前,他也突然站起身来后,二话不说就开口阻止:“谌王何必着急?反正真相也快要大白了,也不在乎多待一会儿。谌王妃身子不适,不是还有骆御医吗?相信以骆御医高明的医术,当场医治也是不成问题的。皇上,您觉得呢?”

苍帝瞥了眼脸色不好的顾惜若,眸光闪了闪,随之看向骆宇,淡淡道:“骆御医既然在此,就给王妃看看吧!谌儿,此事关乎你的清誉,还是留下来比较好,省得你的王妃又说朕不够公正公平。”

顾惜若暗自苦笑,想着苍帝这是暗中跟她较上劲儿了。

只是,留下来也好,旁观着总比回去兀自担忧要好得多。

暗暗递给段天谌一个安心的讯息,她倒也舒舒服服的靠在椅背上,径自闭目养神起来,丝毫不顾及在场之人精彩变幻的脸色。

段天谌刻意的站在她面前,为她挡去各种不善的目光,忽然却发觉大腿处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低下头一看,却是一本厚厚的册子。

他心中顿时划过一阵暖流,只是心里的愧疚之感也多了一些,微微弯下腰,接过那本册子,在其他几人好奇的视线里快速的翻阅着。

哗啦啦的声音轻微而细柔,像春风拂过,将殿内其他人浮躁的心情莫名的抚平,神经也随之松懈起来。

忽然,段天谌猛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那道声音也戛然而止,像舒缓轻柔的鼓槌节奏里突然落下了重重的一击,气氛似乎变得急促紧张了起来。

却见他阿将册子稳稳当当的展开,脚步稳健的走上前,一声不吭的呈递到苍帝的面前。

苍帝起初还有些莫名其妙,不经意瞥过上面的字时,眸光顿时一紧,连忙抓过段天谌手里的册子,皱着眉抿着唇,一副严阵以待的紧张架势。

段天昊和柳朔存不由得面面相觑,暗忖着那是个什么东西,竟能让王三和苍帝变了脸色。

“砰——”

待看到最后,苍帝用力的捶在桌子上,桌上茶盏杯碗齐齐摔落在地,发出一阵凌乱刺耳的乒乒乓乓声,眨眼间,他的脚边已经是一片狼藉。

殿内众人齐齐跪在了地上,大气儿都不敢出。

却见苍帝狠狠卷起那本册子,眼神冰冷的看向柳朔存,在他犹自不解的目光中,将那本册子狠狠的甩到他的脸上,冷笑着道:“朕养的好臣子,居然一个个都算计到朕的头上来了。真当朕没有心思去重重惩罚你们?嗯?”

最后一个“嗯”字,显然透露出一股极其危险的讯息。

柳朔存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也来不及去怨恨什么,忙捡起那本册子,就着翻开的纸张看过去。

须臾,便见他面如土色,拿着册子的手已经不自觉的紧紧蜷了起来。

“皇上,这不可能!”半晌后,他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从喉咙里爆发出一道凄厉的喊声,神色张皇的看向苍帝,而后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才佯装轻咳了几声,只是拿着册子的手依旧紧握成拳,“皇上,这本册子来历不明,更别提里面记录的事情了。不明不白的,绝对不足以取信啊!望皇上明察!”

话虽是这么说,可他心里却无端的恐惧起来。

那册子上记录的,却是王三进入谌王府前后发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事情,有些是他清楚的,有些则是他不知道的,事无巨细,全部被一一记录了下来。

而他看到的,并不仅仅是这些记录的文字,而是隐藏在文字背后的隐忍心思和高明的搜寻手段。

能够不动声色的将一个人的大半生都调查得那么清楚的,其心机该是何等的深沉,其手段该是何等的果决,其态度又该是何等的隐忍!

他低垂着头,教人无法看清其脸上的神情,只是那双手成鹰爪状,撑在地上,片刻后却又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突起,像一条条小蛇在血液里不停的流窜叫嚣,似乎要破体而出,直直袭向段天谌那严肃凌劲的面容。

潜意识里,他已经把这本册子归功为段天谌的杰作。

段天谌眸光微闪,为他这样过激的举动而有些疑惑,只是此刻并不是开口的时候,他便也识趣的跪在一旁,一言不发。

段天昊见状,心里暗道不妙。

他这个舅舅,说是久经宦海圆滑世故都不为过。

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过对方有过如此激烈的反应,恐怕此事严重到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挪到柳朔存的旁边,伸手接过那本册子,凌厉的目光快速的扫视了一遍,随之猛地抬头,不看苍帝,也不看段天谌,而是直直看向一脸悠然的顾惜若。

顾惜若微微抿唇,想着这尧王爷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估计早就从之前的千般事情里窥出了端倪,此刻是直接怀疑到她的头上来了。

他怀疑又有什么用?

该做的,她还是照做不误!

“国舅爷,本妃告诉你,很不幸的,让你失望了。这本册子并非来历不明。”她缓缓抬头,独属于少女的清亮眸子里,却有着不属于少女的犀利和坚定,“实话实说,这册子是本妃亲自搜寻整理出来的,为的就是好好整顿王府,将别有企图的人驱逐出府。若是你觉得流经本妃之手的册子来历不明,不妨请皇上派人将一干人等带过来,咱们当场对峙。”

话音刚落,几道炽热的视线便齐刷刷的射向她,或震惊,或疑惑,或不可思议。

无怪乎他们会有这样喜怒行于色的反应,能够把事情办得如此精细,怎么看都不像是顾惜若这粗神经的人能做出来的。

在他们看来,顾惜若就不会与文字沾上边,真正属于她的行事风格,该是抡起拳头就打的——顾惜若氏武力直接法。

墙堵劈墙,路拦开路,她要看谁不顺眼,直接把拳头招呼过去,动手绝对会比动嘴皮子利索。

可看到她眸光里的清澈与明亮,似乎那点怀疑又变得小气可笑起来。

苍帝眸光微微眯起,指腹在茶盏外沿上缓缓摩挲,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透着十足十的探究和深思。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起她的呢?

早些年,顾硚便已经是他最为倚重的臣子之一,常年征战沙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可他记得,顾硚每次出征前,都会提前向他告假七日。在这七日里,他不上朝,不处理公事,也不接待任何上门拜访的官员,大手一挥,将军府的大门一关,就骑着马带着自己的女儿出游去了。

起初,他还有些鄙夷这样的做法,觉得战事在前,岂可如顾硚那般本末倒置专注于家长里短个人情长?

可毕竟,顾硚能征善战,军事谋略也鲜少有人能及,他虽心中有些不满,却也没有明面上表现出来,私心里也多留了一个心眼,暗中让人去查顾惜若的一切信息。

不可否认,他还是个好君王的。

知道顾硚在前线浴血奋战,心里估计也担心着远在苍京的小女儿,就想要接顾惜若进宫,让她同皇室的公主子弟做伴,如此也算是解决了顾硚的后顾之忧。

可派人去接了几次,顾惜若不是关门不理,就是召集其府中下人,堵在大门口将传旨的太监骂得狗血淋头。

到了最后,她似乎是忍无可忍了,暴躁彪悍的本质似乎也在那个时候形成了,竟直接卷起小袖子冲了上去,二话不说就攀到太监的身上,咬耳朵咬衣服咬那张脸。

咬完之后,还豪气万丈的称,皇宫就是个金光闪闪的笼子,她不要被关在里面,去做那只可怜的麻雀。

当时,他从太监口中听说了这事儿时,还发了好大的火儿,更是起了与之较劲的心思,想要把扬言不进宫的顾惜若弄进宫里来,从而好好惩罚她肆意挑战帝王权威的无法无天的性子。

他记得,那是个寒风呼啸的冬日。

当他大摆仪仗踏下龙撵的那一刻,胸腔里酝酿了好久的愤怒,在看到面前的情景时,突然就那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看到了什么——

朱红色的门敞开一边,小顾惜若靠着门框跨坐在高高的门槛上,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泥巴,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彼时,严寒料峭,天空中还飘着小雨,即便他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都觉得寒意彻骨,而小小的顾惜若却只穿着一件毛茸茸的对襟小棉袄,小小的脑袋几乎埋进了那堆五颜六色的泥巴里。

他心下好奇,用手势阻止了近身太监的通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小顾惜若的身旁,定睛一看,却发现她竟是在捏泥人。

可能是人还小,力度不够,那颗被染得五颜六色的脑袋歪歪扭扭的,五官也不是很清晰,但直觉告诉他,那应该是远在北部边境领兵作战的——顾硚。

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胖乎乎的小手被冻得通红,她也丝毫不在意,更是根本没有察觉到门前站着的一大堆人,也没有感觉到他的靠近。

他记得,当时他问,为何要坐在这里捏泥人,到屋子里去,不可以吗?

谁想,小顾惜若边为手里泥人捏得不好而微微皱眉,边头也不抬道:“你懂什么,我在等爹爹回来。”

“孩子,你进去等也是可以的。外面太冷,容易冻着。”他劝道。

不想,小顾惜若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努着个小嘴,缩了缩脖子,张嘴呼出一口暖气,闷声闷气道:“爹爹跟若若说,北方这个时候会下大雪,很冷很冷的,若若很想爹爹,想着冷一点,就离爹爹近一点了。若是睡着了,说不定梦里还能见到爹爹呢!”

稚气的话,却让他心神一震,怔怔的看着仍旧忙碌不停的小人儿,忽而问道:“你不想爹爹回来陪你吗?要是被冻得睡着了,你爹爹生气就不会回来了。”

“你胡说,你胡说!”不想,小顾惜若听到这话,顿时气得跳起来,抓着手里的泥巴就往他身上扔过去,红着眼睛冲他大声吼道,“你给我走开!爹爹不会不回来的,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年这么多日子,他在家的日子数起来,都没有多少天。他敢不回来,我就敢去找皇上拼命。娘亲不在了,爹爹也不在,他们都说我很可怜,我才不要变得可怜呢!”

小小的人儿爆发起来,力气竟然也大得惊人,不消多时,他闪亮发光的龙袍上已经沾上了红红绿绿的泥巴,看起来很是滑稽。

他当时看着,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孩子虽小,却也近乎执拗的坐在门槛上等,坚守着父亲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信念。

他当时就在想,如果顾硚身遭不幸了,这个倔强而又惹人心疼的孩子该怎么办?

但是他没敢问“若是你爹爹回不来了你怎么办”。

这样的话,对一个孩子而言,太过残忍,残忍得近乎冷血无情。

许是真的被他的话吓到了,小顾惜若竟丢下手里仅剩不多的泥巴,抹着通红的眼睛,竟哇哇大哭起来,好几次都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她却不让人上前帮忙,而是背着手,仰起头,像是在看天空飘着的细雨。

当时,他心头一酸,忽然升腾起一股愧疚感。

从此以后,那几个片段就一直留存在他脑海里,生动而鲜明,似乎永远都不会褪色——

寒风呼啸,细雨纷飞,朱红色大门敞开的狭窄缝隙里,一个小小的人儿正盘坐着在门槛上,低着小脑袋一丝不苟的捏着泥人……

小人儿听到“爹爹不会回来”时乱扔泥巴的暴躁……

被吓到后,哭完狠狠抹泪却还保持着的仰头望天的姿势……

也就是从那以后,他也总算是理解了顾硚出征前的告假,许是对小顾惜若心存着那一份愧疚,他所准的假里也多了那么几天,有时是多两天,有时是多了三天。

后来,听到市井里关于顾惜若的传言,他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以为然。

在他心里,顾惜若再怎么嚣张蛮横,那也是顾硚和他欠她的。

一个小小的孩子,竟然要在无止境的等待中度过,不可谓不残忍。

但是,他们都别无选择。

正因为别无选择,才会想到尽力去弥补这份愧疚。

他能理解这样的嚣张蛮横,实际上,那是一个父亲的疼爱与纵容,从本心上来说,顾惜若再怎么嚣张蛮横都是不过分的。

是以,在听说她喜欢自己的儿子段天昊时,他才会如此干脆的赐婚,权当做是对幼年时的顾惜若的补偿。

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自从那日她与谌儿进宫请安时,他就觉察出来了。

只是,什么时候顾惜若竟变得这般有手段有心计了?居然拿还懂得搜集这些东西?难道她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之用吗?

“国舅爷,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来看着本妃!”感受到苍帝怀疑的视线,顾惜若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拿起自己的手当扇子,悠哉悠哉的扇起来,不痛不痒的冲着柳朔存道,“这本册子,是本妃在王爷感染风寒时搜查过来的。当初,王爷风寒需要喝药,有人竟趁此机会在药里下毒,本妃勃然大怒,当即将王府众人召集起来,把他们的底儿翻了个底朝天。全部记在那本册子上。本妃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也看不得王府里安插有别人的眼线。”

她这话一出,也算是为诸人解了惑,就连苍帝眼里的怀疑也消退下去。

如此嚣张的作风,的确像是顾惜若做出来的。若哪天她做事不这么直接不这么毫无顾忌,倒真是让人怀疑起来了。

顾惜若见状,提着的心顿时又落了下来,想着苍帝的眼睛还真是毒辣,想象力也够发达,差点就被他察觉出什么来了。

而因着她这话,众人有片刻的沉默,却没有人注意到,一直缩在角落里的王三听了她那话,眼里闪过一抹异样之色。

片刻后,殿内的气压愈发低了下来,呼吸似乎都有了困难一样。

苍帝微微扬起下巴,毫不客气的盯着柳朔存,沉吟着道:“国舅,你是自己来说,还是朕派人去请柳家二爷柳朔旻来说?”

柳朔存猛地抬头看向苍帝,眼里透出一抹惧意,嘴巴张合了几下,竟又突然低下头,唯唯诺诺道:“微臣,听从皇上的旨意。”

苍帝淡淡瞥了他一眼,朝着侍立在一旁的苏海凌低喝:“苏海凌,你去国舅爷府上,把柳家二爷给朕带过来。”

苏海凌得令,连忙行了个大礼,便转身走了出去。

柳朔存暗暗咬牙,心尖儿不由得颤抖了几下。

那本册子上,写着王三在谌王府里做内应时的各种经历,最重要的是,与他来往的人竟然会是他的二弟。

据他所知,谌王府里的内应都是经由段天昊和他同意之后,才小心的安插进去的,从来都不曾给二弟知道,怕就怕对方做事不小心,给人抓住了把柄。

这就是他为何看到拿本册子时表现得那么震惊的缘故。

而这个王三,应该不是从段天昊和他这里出去的,难道是二弟的主意?

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隐隐之中,他觉得自己似乎触到了某个极大的阴谋,可眼前云遮雾罩,他就算是睁大了眼睛也无法看清阴谋里的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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