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 窥探天命(五)
头顶的月华被茅草的屋顶这么一隔,被筛成了碎碎的明光,从稀稀疏疏的缝隙中漏了下来。屋子里点着一根劣质的蜡烛,光线有些昏暗。如今添上这平白的皎洁,倒是显得亮堂了不少,丝丝缕缕的细风穿堂而过,随之带着蜡烛燃着之后散发出的浓重的呛鼻味,大约是来的太过突然,君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风拂过了她漆黑如墨的发,风声不大,却仍是沿着领口,吹入了单薄的绿色裙裳中。春夜里的风,到底是含着凉意的,君卿打了个哆嗦,听见外面好似是虫儿在低声鸣叫,可一旦静下了心来,又觉得更像是女子尽力抑制住的低泣声。她心中纳闷这么晚是谁在流泪呢,才一抬头,泪水从眼眶中簇簇而落,湿了衣衫。伸手去摸,比这凉凉的月色还触手生寒。
不过是知晓了白华当初为何要将如此珍重的狐狸心石送给她的真正原因,她真不懂得自个儿的这番难过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莫名想起白华对她说的那句情深意重的话,曾几何时,无论她多么恨他恨到了心坎里,至少也还会想到他的心底里始终对她君卿是存着一丝感情的。时至今时,她竟方知,原来一切不过是场镜花水月的痴心妄想罢了。她在白华眼中,不过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卿离仙子的替身,即便是他不顾一切来天宫救她,甚至对她的略略与众不同,也皆是因着他错把她当成了卿离的转世。她的眼前尽如那坠落在地面上的斑驳的银辉一般,支离破碎,再也拾不起与他的一丁点情谊了。
她从未厌恶一个人至深至此。
脑子里忆起他当初拿出狐狸心石头交到她手上之时,曾说过的无非只是想要护你周全,现下只恨不能立刻除去,除去与他之间的所有种种。
理了理思绪,她又想起小石头适才说过,他竟然有窥探天命的本领,不由的讶异了几分,犹记得,当初在百墨堂内被天妃罚做抄写经文之时,她无聊了便是翻阅仙书来看,确实看到过也有人与他曾有过同样的本事,正是因着如此,上任的天帝便命令他预知一下怎样方能彻底铲除魔界。后来,关于这个人的所有记录都凭空消失了,至于结果自然也是不得而知,她只好似是看到在仙书的最后一页曾说过,拥有此本领者,每窥探一次天命,必然也会受到巨大的天谴。
顿时,她心下慌乱的问向小石头,果不其然从他口中证实君卿所言不虚。说这话的功夫,小石头又是喘息了好几口,才艰难又道,诚然这并非是他重生之后第一次擅自察看他人的命轮了。他告诉君卿,上次斗术大会之时,他手心痒痒,便偷偷看了她最后到底是否能够拔得头筹。谁知,竟是发现她居然在此处斗术后正遇上一大天劫,可他不知该如何化解,便将此事告知了阿萌,这也是阿萌当初为何拼命拦着她的真正缘故了。
“既是如此,为何并未见你有过任何天谴?”君卿不禁疑惑,难道那次是遗漏了吗?小石头却是神色倏然一黯道:“因着当时的天劫是墨之天君帮你挡下来了,天谴自然也落到了他的头上。”
话音落下,他面色虚弱的急切望向君卿,只见她的脸色大变,眼中震惊犹余道:“所以师父才会在那次的仙魔大战中……”
小石头抿了抿唇,正欲开口,却是突然吐出一口血来,鲜红的血迹浸满了前胸。君卿连连要给他传仙气,饶是被他揽了下来,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道:“待我死后,还请君卿主人把我的心挖出来,然后彻底毁掉,不要再让任何人利用此物来救活我。”
既然小石头还有重新活过来的机会,她又怎么能狠心下得去手。小石头却是用力的摇着头道:“若是我活了,他们又要用你们的性命来要挟我,我到时候又要陷入两难,君卿主人,我求你成全我吧。”
君卿见他已然是强撑着力气,又不忍他情绪再是激动,只好先暂时安抚他道:“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小石头伸出手指与她勾了勾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君卿含泪点点头:“我答应你,你快别说话了,不要说话了……”
小石头却是摆了摆手,喘息着道:“不用,我没事的,我还有很多话要跟这位公子说……”
白衣男子一见他伸手过来,当即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想交代的,但说无妨。”
小石头吃力的笑了笑,深吸了口气道:“我不能再保护阿萌和君卿主人了,还请公子能好好保护她们,不要让白华伤害她们。”
到了这种关头,小石头的心心念念的仍是她们的安危,君卿再是强自冷静,到底失了理智的抱住了他,摇着头道:“我一定要把你救下来,我一定要不让你死……”
小石头明显被她这用力一抱,呼吸变得极速仓促,白衣男子赶忙示意君卿放手,君卿上下扫视着小石头,一会哭一会又是道歉,白衣男子立在她身侧,厉声喝道:“你冷静点。”
君卿皆是充耳不闻,理智?她要如何才能理智,再理智下去,小石头真的岌岌可危了。她背起小石头冲向了小院中,想着要带他上天宫。当时师父血染灭天鼎时,她浑身都是血红,却只能无力为力的抱着他,如今这次,她不能再让小石头也这般眼睁睁的死在她面前,仍然什么都不做,就算是求,她也定要求天帝救人。
白衣男子跟着她来了小院,一把将她扯住,重重的甩了她一耳光道:“他都已然成了这副模样,你还要让他如此颠簸?你当真以为天宫的那些人都是愚蠢之极吗?他们怎么可能牺牲自己几千年的法力去救一个原本来自魔界的人呢?”
“可若是还有一丝可能,但凡有一丝可能我都要去求天帝救救他。”
看来这一巴掌是没有打醒她,但对望着眸光波澜的瞳孔,白衣男子也难再下得去手,他紧蹙着眉头看了看君卿背上奄奄一息的小石头,沉吟一声道:“我想谁能救他,他比我们两个人要清楚的多。”顿了一顿,又问道:“可是你有真正听过他的想法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