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聪明人
南风燚成名许久。
虽说在北唐皇朝，七大家族并没有具体的排序，但南风家却是公认的排名第四，仅次于司马家、拓拔家、七原家。
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名次。
因为前三家的实力，明显是超越了后几家，尤其是司马和七原这两家，更是标准的皇亲国戚——历代皇后皆出自这两家，外戚权力大得可怕，这也是为什么七原家的一个分家被灭能够惊动到北唐皇朝的原因。
而拓拔家，则是相当有名的名门大族——昔年有七公，如今还剩三公。
北唐皇朝的“公”，可不是一个虚衔，而是一个实力称谓：陆地神仙即可称公，见皇可不跪，入宫可不需通传。
换句话说，拓拔家族曾经有七位陆地神仙，其实力之强、势力之大，可想而知。但他们为北唐皇朝征战了无数年，七位陆地神仙都陨落了四位，所以拓拔家族被公认为整个北唐皇朝的第一家族也实属正常。
这三家，便是北唐皇朝公认的御三家。
而南风家，原本只是七大家族里的四家之一。
真正让南风家脱颖而出的，便是南风燚。
他成公之后，便将整个北唐皇朝的所有公都挑战了一遍，结果如何并未公布。紧接着他便离开了北唐皇朝千年之久，于整个天元秘境上辗转，之后重回北唐皇朝后便接任南风家的家主一职，尔后就被封为北唐皇朝的护国将军——这一职位，还是北唐皇朝为南风燚特别新增的。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南风家也因南风燚的晋升而从“七大家族里的另四家”这个称呼中脱颖而出，成为“御三家、另三家、南风家”里的南风家。
虽说南风家如今在七大家族里地位有些高，但实际上所有人都很清楚，一旦哪天南风燚陨落的话，那么南风家现在站得有多高，未来就会有多惨。
原因无他。
南风家有些青黄不接——不说御三家，就说另外三大家族，家族的实力构架也是呈现出一种金字塔的结构，亦即是越靠近底层的修士，基数便会越庞大。而有着前人的无数经验积累，只要这些族人能够按部就班的成长，那么其家族的发展便不会崩塌，因为不管哪个位置出现了缺陷，他们都可以从家族里挑选出合适的人选进行填补。
但南风家不同。
自南风燚接任家族之位后，整个家族的培育方针便被改成了偏向于放养的政策，其族人的成长更多的是靠“兴趣”来进行培育，而不像其他家族那般会强制性的要求族人必须按照家族为其制订的发展方针进行学习。虽说如此一来，南风家也的确诞生了不少才华横溢之辈，但更多的却是整个家族的整体实力并未能因此而提升。
像南风空这样的族老，南风家便只有一十八位。
这不是一个很差的数据，毕竟其他六个家族也相差无几。
但自南风空往下，上仙第七境的实力，其他家族不说一百位吧，起码也得有八十位，可南风家却只有不到五十人的数目。再往下，则是上仙第五境和上仙第三境的断层——南风家的整体数目依旧要比其他家族更少，但问题是，南风家作为七大家族之一，整个家族算上旁支、分家等，家族成员和规模可不会比其他家族少。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其他家族对于南风家的评价，往往便是一句“成也南风燚，败也南风燚”。
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其他人都很清楚，只要南风燚不死，南风家就不可能没落。
苏安然等人自然不知道南风燚的“成名史”，但苏安然和青玉都有各自的判断标准。
南风燚身上的气息并不强，但整个人悬浮于空的时候，却隐隐有一种与天地融为一体的自然感，仿佛他便是这天、这地，这尘世。
这种气质感觉，苏安然此前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并非黄梓。
那个老家伙根本就不会泄露出丝毫的气息，若是不想对方知道的话，其他人都只会以为黄梓只是一个凡人。
苏安然此前只在凰菲菲的身上感受过这种气息。
但问题是，凰菲菲乃是整个天穹梧桐秘境的共主，她是跟整个秘境彻底绑定在一起，所以才会有那种浑圆一体的感觉，毕竟凰菲菲是真的能够操纵秘境的一些变化情况。所以若非那次天穹境被虚空法则入侵，导致她失去地利的话，只凭她一个人就足以挡下应龙和那只猴子了。
苏安然不相信南风燚能够操纵得了整个天元秘境。
因为天元秘境是有自成体系的天道法则。
但苏安然，在来天元秘境前却也是从黄梓那里听说过一个传说。
合道。
这是一种非常无奈的修炼方式，是第二纪元时期所独有的一种特殊的修炼方法。
根据传说，第二纪元时期也有修士被卡在了苦海境，并非他们的天资不够好，而是他们无法斩断自身的一切尘缘因果，所以自然众生无望最终的巅峰。但也正因为心有所念，因此这些人比任何人都要在意寿命的长久，可只要一日不登临彼岸，那么寿元便始终会有一个限制，所以最终他们便捣鼓出了一种非常特殊的修炼方式。
人与道合，道与人分。
这就是所谓的“合道”了。
修炼“合道”的修士，最终都将成为天道的一部分，可以说他们便是天道在修道界里的化身。而这种修炼方式，除了寿元能够足够长久之外，实际上自身的实力并不会有特别显著的提升，甚至还会彻底断绝了未来的修炼之路，而且一旦天道陷入沉寂，又或者天地灵气开始枯竭，或者末法大劫开始的时候，这些“合道者”便会成为第一批丧命者。
传言，天地自有运行规律，修士死了的话还是可以投胎的。
但“合道者”已经成了天道的一部分，他们死了的话就是真正的魂飞魄散了。
天元秘境的修炼有上限天花板。
他们永远不可能踏入苦海境，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南风燚的选择其实也不算错误，毕竟他很可能是此界最强的那几人之一，所以只要他活着的话，南风家就不会出事。
一如黄梓之于太一谷。
可问题是，天元秘境也是会末法大劫的。
从玲珑阁那里获得的情报，天元秘境已经经历过两次破灭了，如今严格来算，应该算是第三个纪元了。
不同于苏安然的慎重。
青玉的脸上笑容依旧，但她的内心却是已经变得相当警惕。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只有没有。
别看南风燚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他内里透露出来的潜台词含义却是相当的多。
因为他直接开口问的是“与裂魂魔山蛛的恩怨”，这便表明了他对此前青玉和南风空说的关于裂魂魔山蛛那些情报信息不仅相当的认可，同时也从中判断和意识出了青玉对这只凶兽的了解绝对仅仅源自于表面和所谓的见闻，而是有着更加深入的情报，且他已经自信从这份情报里，读取出了青玉和裂魂魔山蛛交过手。
不是和它的寄生体，而是和其本体。
这些并未表明出来的潜台词，才是南风燚这句话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但除此之外，他也还潜藏了另一个意思。
这里，不止他南风燚一人。
所以青玉脸上笑容依旧，但内心自然也变得很警惕。
因为她不知道，南风燚为什么会对他们表现出如此善意。
若要说因为她之前公布的情报，救了很多北唐皇朝的人，那么应该表示感谢的也是北唐皇朝的王室，而不应该是由南风燚来担任这个代表，毕竟他可不是北唐皇朝的王室成员。再说了，作为一个家族的族长，亲自示好，这多多少少是属于有些丢脸的行为，毕竟就算青玉再傻，从南风燚现身那一刻，苏安然就绷紧了身子来看，青玉也知道南风燚的实力绝对不低。
“确实有仇。”青玉笑着点了点头，“我有一位家人，因它而死。”
想了想，青玉又补充了一句：“死得可惨了。从这里……到这里，一道口子，唉……”
南风燚看了一眼青玉，见对方的动作比划了一下，他几乎就能够判断出来了，这道伤口直接将整个胸膛都给剖开了，怕是内脏什么的都要掉光了，绝对是神仙难救。
但他又看了一眼青玉的脸色，总觉得对方似乎并不悲伤的样子。
他是有些不信的。
可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苏安然——他听说过此人，正是此人一剑轰没了一条乌水山脉的支脉，此等实力就算是在此界一众陆地神仙里，也绝对可算是最顶尖的那一小簇——便见苏安然眼里露出几分怀念和哀戚之色，于是顿时便也明了，恐怕死了的那个人跟这个青玉没太大的关系，倒是跟这位护卫有关系。
如此说来，南风燚也就能够理解，为什么之前对付那个所谓的初代寄生体的时候，这位护卫会那么认真，事必先手。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南风燚点了点头，“事实上，关于青玉小姐你此前所提情报里的裂魂魔山蛛，我们尚未有所发现，因为如今正试图越过这道防线南下的，是那些所谓的寄生体。……就是不知道，这些寄生体到底是不是你此前所说的初代寄生体了。”
“只凭言语的确难以了解，所以还是得当场见了才知道。”青玉也随口说道，“我们与这裂魂魔山蛛有大仇，为此我们还特意请了神兵出来，所以我们可以配合你们的行动，唯一的要求是……这只裂魂魔山蛛必须交给我们。”
南风燚沉吟了片刻，然后才点了点头：“可以，这并不是问题。……只是目前这只裂魂魔山蛛我们尚未发现，所以……”
“没事，我们会在这里逗留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暂时先帮你们抵御南下的入侵寄生体，又或者是帮你们在北岭处理那些渗透过去的寄生体，都可以。”青玉笑了笑，“不管是你们北唐皇朝做出什么样的安排，以我们两名护卫的实力，都是可以胜任的。不过……我必须事先跟你们说好，我要留下一人作为我的护卫，所以我只能派出一人协助你们。”
“合情合理。”南风燚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算是初步谈妥咯？”
“合作愉快。”南风燚笑了笑。
“合作愉快。”
随后，青玉等人，便跟在南风燚的身后，向着这片焦土上的某处飞遁而去。
青玉没问要去什么地方，南风燚也没说，但双方彼此间却是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
这一点让青玉很开心。
因为她喜欢跟聪明人交谈，能够省却很多的麻烦事。
可是……
“唉。”青玉内心悄悄叹了口气。
“刚才你为什么要让我露出略带几分悲伤的意思？”苏安然传音发问。
“难道我当初死了的时候，你就不悲伤吗？”青玉气呼呼的说道。
“悲伤。”苏安然无言以对，他都不知道青玉突然又发什么脾气。
“那不就完了。”青玉表示不想搭理苏安然。
苏安然望了一眼小屠夫。
小屠夫突然打了一个激灵，然后相当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爹爹，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只是一柄飞剑呀，我什么都不懂的呀。爹爹，什么时候可以吃飞剑呀，我饿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苏安然哼了一声。
小屠夫的飞行速度变慢了，整个人都显得相当的无辜。
然后很快，她就落到了队伍的最末。
宋白夜这个时候靠了上来：“爹爹才说了你几句，你怎么就生闷气了？这样不好的。”
小屠夫翻了个白眼。
然后伸手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捏碎了一柄飞剑的剑尖，放到嘴里咀嚼起来。
正如青玉懒得搭理苏安然一样，小屠夫懒得搭理宋白夜。
……
“老祖宗！老祖宗！”
于一处山清水秀的林地间，一声高呼惊起了一片飞鸟。
“何事？”一名相貌英俊、五官线条相当凌厉的年轻人于瀑布下睁开双眼，声若震雷。
“王室来信了，请祖宗您出山。”
“请我出山？”年轻人愣了一下，“北唐遇到什么麻烦，竟需要我出手？”
“据说极北冰域出现了一只凶兽，叫裂魂魔山蛛……”
“裂魂魔山蛛？！”年轻人惊呼一声。
这名传信的小辈只听得一声雷鸣炸响，眼前的瀑布竟是有了一瞬间的断流，天空中下起了一阵暴雨。
而那名被他称为老祖宗的年轻人却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甚至都没察觉自己手中的传信玉简是什么时候被取走的。
“苏青玉？”年轻人很快就看完了玉简里的内容，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奇怪之色，低声呢喃道：“裂魂魔山蛛乃是玄界大凶妖物，当年妖盟和人族联手才将这些玩意全部清理完，按理而言是不可能有所幸存，可为什么这天元秘境居然还有一只幸存呢？而且这么多年来，竟是没人发现……”
“这群蠢货废物，竟浪费了整整六百年的时间！”
一想到裂魂魔山蛛有了六百年的发育时间，这名年轻人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毕竟，他可是太清楚此等凶兽的威胁了。
“苏青玉……与裂魂魔山蛛有怨，若不是这姓氏，我还以为是青丘来人了。”
“老祖宗，您在说什么呀？”
“没什么。”年轻人望了一眼这名小辈，然后摇了摇头，“静极思动，距离我上一次出山已过去数千年之久了，是时候出山看看了。也不知道南风燚那个小鬼，跨出了那一步没有，想来如果跨出了的话，应该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