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缺失的记忆
1.
人数，终于多了。而且，如她所预想的一样多。
那么，这些脸孔呢。
悠扬盯着广场附近一张张模糊不清的脸，直到他们变得清晰而立体，甚至瞧得见皮肤上的雀斑。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既然是让人入陷的幻境，那就给我绝对的真实吧--
这场较量的本质无非就是意识与拉锯。悠扬想通了一切，她的视线迅速划过头顶熏蓝的天，落在更远的地方。
视线继续拉伸，脚步迈动，悠扬朝着左侧人群更密集处移动。清晰塑造出群像的脸谱，应该挺耗意识力吧。
然而此时，悠扬手腕上的紧急通知表带突然传出一道温和的男声：“简医师，3号、7号、10号位手术台已经就位，请前往监控指导室，督察手术进展。”
悠扬顿住了脚步，她低头，手指摸向手腕一道冰蓝色的圈环，眼神有些迷离……
可惜……是假的呢？
悠扬喃喃自语，手指缓缓按下了中止键，可是很快，又一道提示声重新响起，这次换了一个女声，并且声音中的急促清晰可闻，“简院长，我是助理小晰，10号手术台，患者突然大出血，请求指导。”
小晰？
一张记忆中的脸孔自脑海中浮现，又很快被联络表盘上弹出的手术同步视频所挤开。
手术……？很好，也许可以利用呢。
悠扬凝目看向视频，眉头微蹙，又很快舒展。之后，却是一番再细致没有的现场指导，手术中的失误和错漏被一一纠正。
时间像过去了很久，又像停驻在瞬间，悠扬的双目始终未离开过屏幕，她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步早已悄然转向，奔入了她所熟悉的医部大楼……
·
而千幻虫祖本体在森林八层的某处，正发出阴险地咩笑，它身上无数棕褐色的褶皱一刹那全部打开，露出了邪恶潮湿的黑色眼洞。
2.
手术监控室。
一面巨大的墙壁上，布满了无数平均分割的十寸屏幕。悠扬此刻正站在这道屏幕墙的正面，目不转睛地看着。
她的口中不断发出一道道简短的指令，透过耳麦一一传出。
终于，10号手术度过危机。悠扬视线转向另两个屏幕。
但只看了一瞬，她心底便升起了一股不可抑制的怒气，“3号，7号，你们这是在做手术？基本的操作都会出现错误，你们确信自己上的是医学院？”
同步画面传递出的手术进程，让悠扬大动肝火。那些似是而非的动作，是怎么回事？
而这时，又有两个屏幕亮起，4号、11号手术台点亮。
但错漏更多，不严谨，不规范，不清晰，看上去就像……就像在模仿什么……
这个念头自悠扬的脑海闪过，引起她一道隐约的不安，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但很快，眼前屏幕上手术操作员又出现同样的失误。
悠扬深呼吸，压住自己的怒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抚了下自己的额头，她记得自己在工作中并不易怒。怎么回事？她开始清晰地一点点去纠正。她很快发现，如果她只做提示训斥，并不说出具体的操作细节，这些手术员竟然依旧我行我素，之前的错误照样一丝不错地去犯；而相反，如果她进行了具体的纠正，则手术会如她要求的那般进行得一丝不苟。
是哪里不对呢？
这道疑问像隔开了很远的回音，到达悠扬这里时声音已落得极低。她的意识宛若在云朵上飘着。但她没有时间再去思索，因为屏幕墙又亮起了更多的手术同步视频。
视线又被重新占满。
·
千幻虫祖最先的得意已消失不见，尽管悠扬身上散逸出的意识源被它不断地吞食着。
但它却觉得很是疲累。
它正忙碌地按照悠扬的纠正去布置一个接一个的幻境场景。
因为悠扬在潜意识中不断挑剔它做出的幻境，除了这对于千幻虫祖来说是一个不可原谅的挑衅之举之外，为了让悠扬尽快沉迷于幻境，自然最快最好的方式便是让她相信她所见到的场景中的一切。
所以，无论是为了千幻虫祖它自己那不可知的所谓面子，还是为了悠扬意识本源中那香喷喷的气息，千幻虫祖都不得不继续分割自己的意识丝，来支撑那些被悠扬修正的诸多细节。
但随着手术屏幕亮起的越来越多，千幻虫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每一个细节，就要求它分割出一小部分的意识去操控。
而这样的细节要求正越来越多。
更糟糕的是，它若一不小心偷懒，某处细节会变得模糊或似是而非，若再不幸被悠扬注意到，那悠扬沉迷的意识便会挣扎。
所以，千幻虫祖很小心。很紧张。甚至，不敢偷懒。
这样子不行，得速战速决！
它忿忿地抖了抖自己满身的圆洞眼睛，趁着悠扬沉迷手术的间隙，终于从悠扬的意识海中拽出了一段留有空白的记忆。
3.
幻境时间跳跃，瞬间来到留有空白记忆的这天。
悠扬，仍在手术监控室，但她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依然盯着手术屏幕。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口传来--
“简医师，有两名紧急重伤患者，点名要您手术。”
“有预约？”
“没……”
“不接。”
脚步声急急地离开。悠扬并未转头。
但很快，又有脚步声响起--
“简院长，明天就是简先生的手术，您今天还未前去看望简先生……”这是一道很熟悉的女声。
悠扬的脑子先是木了一下，然后，身体突然一僵，她“唰”地转回头来，“简先生？”
“是……，是您的兄长。”
悠扬猛地奔向门口--是了，是哥哥！她怎么忘记去看哥哥？！
·
重症养护室。
巨大的营养液池中，漂浮着一道静默的颀瘦身形。
悠扬的脚步在奔入门口的那一刻，突然放得很轻。
--是哥哥！
悠扬欣喜地透过半透明的雾砂池壁，盯视向那道身形。她的双手贴在壁面之上，传来自己砰砰的心跳。
奇怪，怎么会有好久未见的感觉？我不是每天都来看哥哥吗？
悠扬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嘟嘟囔囔地说着。
她对着池液中的身影，脸上盛开的表情，宛如一个孩子在急切地跟家长汇报。
“嘀”的一声，悠扬手腕上的联络表盘又传出了声音--
“简医师，那两名重伤患者坚持要您主刀，他们是……”
“不管是谁，今天一律拒绝手术。”
“等等……，简医师，其中一名说是--有您父亲的消息……”
“准备手术！”
“是！”
·
一分钟后，悠扬见到了那两名坚持要她主刀的患者，一个已经陷入昏迷，另一个强撑着血肉模糊的眼，跟她说了一句，“消息，交易。”
悠扬看了两人的状况，没再多说。直接将人推进了手术室。
说起来，这两人她都认识，暗殿三组的组长和副组长。
不过，这种被逼着做手术的感觉，委实让人不爽。她原本为了明天好好替哥哥做手术，今天不准备消耗任何精力，却被眼前这突来的状况打破了。
但愿，这所谓的消息，物有所值。否则，她可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
·
手术进行中，千幻虫祖长长舒了口气。
它将大部分意识丝收回，手术室外的场景变成了模糊不清的一团。一团纠着一团，像游离在空气中的肥皂泡。
它耸动了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虫体，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
悠扬在进行一场极为漫长的手术。
同时两场手术，这对她来说，并不具有难度。但千幻虫祖将这场手术的幻境做了改动，于是，进入了无限循环状态。它打算累死悠扬。
而事实上，即便不是在幻境之中，悠扬也很难觉察。
因为手术初始，悠扬便又进入了专注无人之境，她所有的感知唯一集中的地方便是这两场手术。
悠扬的意识逸散得更多，然而，千幻虫祖以为的疲惫和虚弱，丝毫未出现在幻境中的悠扬身上。在虫祖看来，悠扬简直像个不知疲倦的怪物，一直精神熠熠。
一个时辰已过。幻境时间与现实时间几乎同步。而这两场同时操作的手术，悠扬已做足了七遍。
千幻虫祖等得极不耐烦，怎么还没倒下？
咦？不对！我的意识丝！
千幻虫祖惊愕地发现，悠扬在不断修改她的手术进程，于是，手术时间越来越缩短，而令它吃惊的是，它的意识丝竟被悠扬强行使用修改细节，而且，悠扬成功了！
千幻虫祖突然感到一种微微的不安。此时，悠扬的意识源已被它吸走了一半。但它仍觉得不安。
它迅速撤掉了幻境的循环，手术立即结束了。但悠扬并未从手术室中走出。
她想做什么？千幻虫祖看到悠扬视线直直盯着手术台，它突然翻动悠扬的记忆，原来是要等那个家伙醒来交易消息？
它看着悠扬此刻木直僵硬的脸，突然又生出了一个坏主意。
它可以让这小剑鞘一直等，一直等，等啊等，嘿嘿，就是等不到……
·
“噗嗤--”！
千幻虫祖这次的确受到了惊吓！
那个家伙因它的操控而一直没醒，小剑鞘应该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才对。可是……，可是悠扬直接拿手术钳捅了那人的心脏，血喷红了悠扬的半侧脸颊，又顺着尖瘦的下巴淌在了白色的手术服上。
“醒来。”
两个低低的音调，像魔咒一般。千幻虫祖还在发呆，可那个家伙，他醒了。
它看到那个家伙疯狂地吐血，然后，不知悠扬按了哪里，又神奇地止住了血，而后，悠扬的头顶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那人指着大洞，满眼惊恐地道：“就是它！它吞了你的父亲！”
悠扬悚然回头，看到那个漆黑的漩涡，她麻木无神的双眼突然也变成了两团涡流。
千幻虫祖在努力地操控幻境，它要快进，快进，进入空白地段！可它惊恐地发现，这一段正是原本的空白之处！
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