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害怕
1.
而在悠扬引爆精血球的那刻，迷雾森林最深之处，黑晶池中，雾化的能晶元力突然暴动，犹如黑色炫风在整个雾池上空不断翻搅。
雾池中央，正在修炼的墨零则噗地连续喷出了几口鲜血。
而后，以他为中心，方圆数十米，开始出现大量的血刃，血刃有大有小，小者，一如短匕；大者，一如巨型镰刀。它们于雾池中狂舞，险些劈中了同样在修炼的蒙眼剑者。
“你又在闹什么？你想流干血而死吗？”蒙眼剑者悬身而起，这貌似责怪的话仍被他说得毫无起伏。
“不是我。”
“不是你？……血能暴动，除了你，还有谁？难道是我么？你知道，在修炼功法这件事，我可比你更加重视。我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跟你……”
“蠢。”
蒙眼剑者平稳无波的声音被墨零给掐掉了半截。不过，他的行动并未受此影响。只见，他漂浮在黑晶雾池上，不断捕捉墨零体内血液化成的血刃，压制、转化、储存，使它们很快又成为了一颗颗乖巧的小血球。
“你出来干什么？你又想功亏一篑？”他一脚踩在了墨零肩膀上。
“我知道，你没那么蠢。”墨零仰头注视着半空，眼中空无一物。
“我有你蠢？竟然把精血给了一个没契约的剑鞘！怎么，现在又想赶去救火？你别忘了，一年前你的神魂就因为她差点崩毁。这次，你如果再放弃，我干脆也散掉功法，让你永远消失掉的好。”
墨零的身形微动了下，犹如黑夜一般的眼睛对视向蒙眼剑者。
而蒙眼剑者瞬间由墨零的侧上方移到了他的对面，两人平视，但一人眼中漆黑无瞳，一人眼上蒙着黑带，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但他们两人显然习以为常，并对视得十分认真。
“你既然给了她精血，你应该知道，她不会那么容易死。”蒙眼剑者再次开口。
墨零却突然转开了脸，对着某个森林外层的方向，“她的气息很弱。”
“你现在最好把感知给我收回来，好好修炼，否则，我就去……契约掉她！”蒙眼剑者原本想说杀掉她，但想到墨零上次的发飙，瞬间改了口。
但没想到，又撞到枪口上。
“你可以试试。”浮在空中的小血球，“唰”得爆开，重新进入墨零体内，他身上的冷意和杀机增了一倍。
“你真是个疯子，神魂稳固只差最后几个小时，就真等不及么。好吧，我向你保证，我会救她。不过，只这一次。”
墨零听到蒙眼剑者出了言誓，瞅了他一阵，而后，退回了黑晶雾池。
蒙眼剑者先是微微怔愣，之后，嘴角微翘，为这次自己终于劝说成功而感到愉悦，但下一刻，却见墨零背后天幕中，突然出现了一把巨大的黑色长剑。
而后，剑身摇身一缩，变为一只正常剑体，冲着黑衣剑者摆了摆尾，便“嗖”地窜了出去。
那方向，显然是冲着悠扬而去。
“哼，就这么不放心我么？你把剑心送过去，跟把你自己送过去，有什么区别？”
“我的*如你所愿，留在这里。”
“……”蒙眼剑者背在身后的手不由握成了拳头，稳定的声音突然有了波动，“谁稀罕你的*！我也有！”
“注意你的优雅。”
蒙眼剑者飙升的怒气瞬间被这句话压了回去，他坤了坤自己的衣袖，双手重又放在身后，语气亦变得温和无害，“这次，我会帮你救她，但你欠我一次。”
说完，他如一颗黑色的星辰一般飞了出去。
……
2.
浮空战台。在离治疗师和修补师帐篷不远之处，有一个露天的帐篷。帐篷之内，立着一个高高的剑尸堆。
而此刻，悠扬赫然显眼地被扔在了尸堆的最上方。
有许多看热闹的剑鞘，不由对此窃窃私语——
“她怎么还不变回原形？”
“她的头发和眼睛倒是变了，还真是残次品啊。”
“你瞧她那眼睛，一直这样睁着，怎么总感觉没死的样子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夭夭原本一直隐在剑鞘群后的身形，此时骤然显了出来，与她一同的，竟还有那位叫细细的剑鞘。
若悠扬此刻醒着，恐怕立时便能知道这二人的关系。
不错，那个在背后挑拨唆使细细生事的幕后之人正是悠扬的旧仇家，夭夭。
原本，上次夭夭已被悠扬的手段给吓破了胆。但在自家契约剑者墨漓城主的教导下，她很快又有了叫板的勇气，当然，这叫板不再像过去一般明目张胆，而是偷偷摸摸了。
这似乎成了她的一个心结，悠扬不死，她便总是愤恨抑郁。
一如现在，她在前来确认悠扬死讯的当下，突然听到了对方或许未死的猜疑。
她突然便生出一种不安，这不安迅速放大，成为一种恐惧，她想起了悠扬上次的手段，想起了悠扬的真实实力，想起她们之间其实巨大无比的差距。但恐惧引发的后果，可能有两种。
而对于夭夭，这后果，便是她突然颤抖着身体，却又异常迅速地纵身跳上了尸堆。
“她要干什么？”
“嘘，这位是墨城城主的契约剑鞘呢。”
“她……她在挖尸体吗？”
“我看啊，她在寻仇家。”不知是谁，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众多剑鞘面面相觑，既有些害怕，又觉得兴奋。于是，她们朝那尸堆又走进了几步，几乎要一不小心就踩上某位死者的断肢了。
这些内城的高手剑者不像外域剑者那样，死后很快便转换为剑尸，他们会有一个过程，过程的长短规律谁也不知。
所以，但凡比赛死掉的剑者，他们都被扔在这里，越堆越高，只等全部化为剑体原形，要么回收利用，要么任他们自己刷新消失。
她们伸长了脖子观看，但看得并不清晰。
于是，几个大胆的剑鞘，亦嬉笑着跃了上去。有两个跳得高度不够，连跃了三次，才最终到达尸堆顶点。
待她们停脚，却正看到，夭夭双手攥着一条长梭形的剑尸碎片，朝着悠扬的心脏连扎了十多下，直把那里扎得一团模糊，肉和血水混在一起，像一堆肉糜。
啊——！
那些看到的剑鞘不由惊呼。但她们的眼睛并未移开。
而夭夭像是从这残忍的动作中获得了某种快感和澎湃的勇气，她突然瞄上了悠扬的头部，视线先在悠扬脖颈上留恋了几圈，又注目到悠扬的眼睛上。
对视上那双仍然怒睁的眼睛，夭夭像被蛰了一下，一股强烈的毁坏欲催使她迫不及待地拔出了扎在悠扬心脏的剑尸长条。
高高举过头顶，用力，刺下。
噗——！
很轻微的一声，有巨大的黑影划过，悠扬的脸被溅了无数的血。灰色的眼瞳也因溅入的血液，像重新焕发了生机。
然而，没有。
而后，扑通、扑通的声响不断，所有的剑鞘竟都倒了下去。或齐腰而断，或从肩部被横斩，总之，依据她们的身高不同，很剖开的部位也各自不同。
跪在悠扬身前的夭夭，则瞬间成了一具无头尸身。
尸身倒下去的片刻，又是一阵黑影忽闪，哗啦啦的滚动声中，无数麻将大小的肉块儿散了下去。
至此，夭夭成了这尸堆真正的一部分。
黑影则立在了悠扬的耳边，赫然便是墨零的化身心剑。
但刚才的杀戮并不能阻止他心底无尽的毁灭之意，他的整个漆黑剑身，竟开始飚红。
“够了，她还没死。你别发疯。”
黑剑骤然静了下来，它将剑尖对准蒙眼剑者，给了个斜砍的姿势。
“哼，你只要乖乖呆在黑池，我自然会救她。”
黑剑扭身，又站在了悠扬的脸颊之旁，剑身贴了贴悠扬的皮肤，显得十分小心翼翼。
“接下来，我要复原她的心脏，你最好不要捣乱。”
黑剑立刻点了点剑身，“嗖”地离开了数米，又慢慢地挪了回来，直到离悠扬半米之距。
蒙眼剑者瞧见他这样子，嘴角抽了抽，而后，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哗”得一下，右手指尖割断了左手脉搏，鲜红的血液如泉喷涌，一一滴在了悠扬心脏处的糜肉之上。
而那些完全模糊掉的血肉竟好似被重新粘连一般，开始了缓慢地移动。
……
3.
但悠扬的意识深处，却全然是另一幅景象。
她不知为何被关在了一处狭窄的玻璃房中，四面全是白茫茫的浓雾，什么都看不到。她不停地说话，不停地敲打、撞击、破坏那层疑似玻璃的墙壁，却毫无进展。
她自己尽被折腾的忽忽喘气。
不知为何，她的身体好像没什么力气。这怎么可能？她可是在苍茫界一路厮杀到现在呢。
对了，厮杀，她该还在比赛才对。
她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儿？
她又喊叫了一阵，发现除了把自己的耳朵震得嗡嗡作鸣，外界仍是白雾。而她的力气好像更小了。
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吸气，像缺氧似的。她感到一阵窒息，她的手不由卡向自己的脖子，想要从里面掏出些东西出来。
就在她俨然要立即死掉的瞬间，白雾突然起了变动，她看到一个黑色的区域，而区域的中心，蜷着一个小而熟悉的身影。
那么虚弱，那么苍白，那么无助地蜷缩着，像在幻想母亲的子宫。
她……她……是谁？
悠扬挣扎着，问出了这三个字。
然而，她已经瞬间知道了答案。那个虚弱的身影正是童年的她，永远病着，永远血气不足，永远仰望着爸爸和哥哥……
这是她的幻觉吗？
还是她已经死亡，这是她对往生的记忆？
悠扬的意识纷乱复杂，若她已经死了，那现在的窒息是怎么回事？
笨蛋！笨蛋！你还没死呢！快点出去！你的身体已经被我修复了！
你是谁？
别问我是谁了，我好不容易积攒的能量都用来救了你，又要能量不足了。就是那个小家伙禁锢了你，你若是不打破……
声音到这里却突然中断了。
悠扬想到它刚才所说，眼神闪了闪，她好像明白了。是她自己禁锢自己么？因为害怕虚弱无助而逃避？可是，她依然不知道怎么出去。
……
而在外界，蒙眼剑者以自身精血修复悠扬的心脏，刚开始速度还十分缓慢，可过了五息，不但心脏处，悠扬的全身突然发出一阵绿光，光线笼罩之处，她的身体迅速复原，那些伤口和血迹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甚至，连蒙眼剑者的手腕也因为绿光蔓延，而被修复如初。
墨零的化身心剑，完全被这绿光笼罩，他像是受了一场洗礼，发出低颤的剑吟声。
而远在迷雾森林深处的墨零肉身，也突然奇迹似的修炼加快，原本需要三四个小时尚能完善的功法，此时竟隐隐已有收功之势。
蒙眼剑者接收到墨零传来的消息，此时，倒对悠扬有另一种想法了。
不过，绿光散去，悠扬却迟迟不见醒来，这是为何？
他等了片刻，悠扬仍然毫无动静，便伸出手掌，抚在了悠扬的额头。
而同一时间，在悠扬的意识空间，天幕突然出现了一只大手，大手挥拳直击，禁锢悠扬的玻璃无声碎裂，悠扬被其探囊取物一般抓在了手中。
她在不断接近天幕，然而，地面上，那个年幼的她依旧蜷缩着，没有消失……
……
4.
悠扬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剑尸堆上，地面滚落着一些断开的剑鞘尸体。
这是……？
有一丝凉意从脸颊上传来，悠扬扭头，看到一把漆黑无光的长剑。
她的眼睛不自知地蓦然一亮，“墨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