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番外】过去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才几年的光阴,楚繁整个人看上去,老了许多。
但不管怎么样,他的精神还是不错的,看来,楚奚是已经打点好了,也让他在里头免受很多苦头。
他的头发略带凌乱,坐在那里双手放在了桌子上。
“浅浅,你们来了。”
他的语气轻快,其实,这几年,容浅和楚奚是经常会过来探望他。但是,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今个儿容浅竟是和高菱一起过来的逆。
他没有望向高菱,只望着容浅抿唇一笑,那眉目微弯,看上去是少了当年的那股锋利。
高菱有些不安,楚繁很聪明,从她和容浅一起做进来的那一刻,他就该想到她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什么的茶。
他们两人之间的变化,容浅理所当然是能看出来的。
她清咳了一声,抬起头看向了他。
“最近还好吗?没有人欺负你吧?”
闻言,楚繁禁不住一笑。
“浅浅,你在说什么呢?我这么大的人了,又怎么可能会被人欺负?再说了,二哥已经打点好一切了,我在里面很好,真的!你和二哥都不用担心。”
他虽是在笑着,但是,她看得出来,他笑得很勉强。
有些事情,楚繁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放下的。
例如,楚维的死,又如,楚师源于他而言的真正身份。
大概,那是谁都料不到的吧?曾几何时,楚繁是真的认为,楚胤文就是他的父亲,可到头来,在最后的最后,他才终于知晓,原来,楚师源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他,那天在医院里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或许,这种事任何都接受不了的吧?
就算是直到现在,就连她都很难相信那样的事情,就更别说,在得知所有的真相以后,楚繁到底得经受怎样的打击。
特别,一起长大的楚维还在那一场意外中离开人世。
容浅叹了一声,他和她,都各自有放不下的东西,只是,有时候楚繁的性子是比她还要倔,因此,在放与不放的这件事情上,他背负着的是更大的枷锁。
毕竟,有高菱在场,她也不好再提起那些事,便简单地问了一些关于他在牢里的生活。
楚繁都一一作答了,呆了好一会儿后,她与高菱准备离开,没想,他却望向了高菱。
“高菱,就算你把浅浅带来,我说出口的话,也不可能会收回来。”
听见他的话,高菱的身子蓦地一僵,她强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你就这么不愿意让我呆在你的身边吗?我已经说过,我自己做出的决定,我不悔无怨!就算要我等你一辈子,我都是愿意的!我对你的心,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吗?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赶走?”
楚繁抿起了唇,脸上没有半点的表情。
“既然到了现在这地步,我也不妨跟你直说。当初,我就是有意要利用你的,因为我知道二哥他们在怀疑我,我就企图拿你来瞒过他们,我对你从来都没有过一丁点的爱意,我也不需要你等我!你最好给我滚得远远的,我以后都不想见到你!”
他会说出这番决裂的话,是谁都想不到的。
就连在旁边默不吭声的容浅也难免吃惊,就更别说是当事人了。
高菱猛地站起身来,眼泪是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她看着面前这个至今仍然深深爱着的男人,或许,她就是一个傻子,但是,这是她的选择,她从来都没有一刻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当然,现在亦是如此。
她可能这么做太傻了,但是,她只是顺从自己的心。
她爱他,她愿意等他,即便是等到头发都花白了,她仍愿意等他。
她的心自从装下了一个他,就再也没有办法装下其他的男人了。
他就是她这一辈子的宿命。
她认命了。
“就算你是利用我的那又怎么样?楚繁,你别想赶我走!我就只爱你一个人,这辈子都只爱你一个人!要想让我不爱,除非让我马上去死!”
她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
容浅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边,到底,还是忍住了追出去的冲动。
她回过头,看着那坐在对面的年轻男人。
就在高菱跑出去的瞬间,他整个人僵住了,而当高菱的身影渐远,他那假装起来的冷漠也瞬间瓦解。
她叹了一口气,她认识楚繁也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他的性子,难道她还不了解么?
他说了那么多,说得那么狠,为的,不过是把高菱从他身边赶走罢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把她赶走了,你就会高兴了吗?”
那边,楚繁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
他早该知道,他能瞒得过所有人,却始终都瞒不过她。
他和她,是青梅竹马,是对彼此再熟悉不过的人了。
“不然我该怎么办?”
他阖了阖眼,已经几年了,从她怀孕之初,到现在哓哓出生,他已经不下几百次开口对她说过要她放弃他,可是,她就是说什么都不肯放弃,宁可跟家里人断绝关系,也要坚定地等他出去。
他不是一个好人,他不值得高菱为他这般付出。
她值得一个比他还要好的男人陪伴身侧,他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也给不了她所谓的幸福。
唯有放手让她离开,是他对她唯一能做的。
只是,她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他这样的人,坏事做尽,本该就有一个坏下场才对的。
容浅将他的痛苦尽数看在眼里,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抬眸,那双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无助。
“浅浅,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她才肯离开我?”
她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良久以后,才缓慢地开口。
“楚繁,我问你,如果她真的如你所愿地离开了你,你会怎么样?你会高兴吗?”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回了话。
“当然!她值得一个更好的人!”
“但是,什么才叫作更好的人?”
她对上了他的眼,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楚。
“比你优秀,比你好,比你帅,还是比你有钱?”
他张了张嘴,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容浅收回了手,她的面靥上满带着认真。
她并不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忍痛放开手就是一种对他人的爱。
以为放弃自己跟别的人在一起,那样就是幸福,可是,并不是如此的。
爱情,本就不能如初,它给了一个人,就没有办法把它收回来再给另一个人。同样的,若是一个没有一丝缺点的人跟楚繁站在一起,她相信,高菱终究还是会选择楚繁的。
重要的,不是那个人有多好,而是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人。
楚繁觉得,他给不了高菱幸福,她值得一个更好的人,但是,就算高菱真的如他所言般去找了另一个人,即便那个人处处都比楚繁要优秀,也不见得高菱就会快乐。
她的快乐,是建立在有楚繁在的情况下。
没有了楚繁,她就没有了快乐。
只是这一点,他并不知晓。
但是,容浅是明白的,她明白高菱的心,明白高菱为什么要这么执意要等楚繁出来。就算楚繁要坐上大半辈子,出来时已经头发苍苍了,她想,高菱也一样不会有丝毫的后悔。
她爱楚繁,因此,就算楚繁是一个坏事做尽的人,仍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人。
“女人有时候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固执,她会用一辈子的时间证明给你看,她愿意等你,愿意将青春耗在你的身上,愿意忍受所有你给予的伤害与寂寞。”
容浅眉目微弯,随后便站起身来。
“不要再试图将她推开了,也不要再试图欺骗自己的心了。相比把她推开让她寻找你认为的所谓的幸福,倒不如想办法在你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她的身边以后,用你的余生来表达对她的爱,还有那份长情的陪伴。”
她的话,震住了他的心。
楚繁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
余生吗?他……还有余生陪在她的身边吗?
如果有,他愿意用自己的余生来爱她。
容浅刚准备离开,楚繁却在这个时候唤住了她。
“浅浅,你……有去大哥的墓前祭拜吗?”
她顿住了脚步,回过头看他。
楚繁那放在桌子上的手慢慢地攥成了拳头,这还是自楚维去世以后,他头一回说起楚维。
“昨天是他的忌日吧?”
她轻声地“恩”了一句,有些事情,青梅竹马就是这样,他根本无须说出来,她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家都很好,昨天我也替你上了香,楚维的事,你就别再牢记着不放了,我想,他在天上是早就原谅你了……不,他是从来都没有怨怪过你,你知道的,你们三个虽然以前的关系不冷不淡的,但毕竟是最亲近不过的亲兄弟了。”
听见她的话,他的喉间轻滚。
“那么你呢?你……还恨我吗?”
她笑。
“我为什么要恨你?过去的事,我已经通通都不记得了,当然也忘了这个恨字。”
说着,她就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拉开门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楚繁就是这样,虽然有时候很多话都不曾说出来,但那是因为他已经习惯将所有的事情都深埋在自己的心底,不告诉任何人。关于这一点,到底,还是跟楚奚有些相似的。
她走出了监牢,果不其然,看见高菱就站在车旁,低声地抽泣。
她抬步走了过去,高菱忙不迭擦干眼泪。
“对不起,让你看到丢脸的一面了。”
她满眼的抱歉,容浅不在意地笑了笑。
“走吧!反正现在还早,我们先去吃饭,待会儿我再送你回去。”
高菱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毕竟她现在的模样,回到家让哓哓看见了不太好。
两人随便找了一间餐厅吃饭,吃过饭后出来,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容浅开车送她回去,还在她家里逗留了片刻,与哓哓玩闹了一会儿,确定高菱没什么事了才放心离开。
当然,临走前还特定叮嘱高菱,若是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给她。
回到御庭,已然九点多。
她在玄关换好了拖鞋,走进客厅的时候,大家都在。
小豆芽被容蔻北抱在怀里嬉戏,小儿子正处于长牙的阶段,是见什么就咬什么,容蔻北实在没了办法,便让人去买些小孩子磨牙的蔬菜棒给他拿着,总比到处拿一些玩具之类的东西往嘴里塞要好得多。
反看楚奚和小米粒,一大一小是特别的安静。
楚奚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小米粒乖巧地坐在地上玩积木,见到她回来,身子稍稍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像以往那样扑过来,只是低声地唤了句“妈妈”。
容浅挑了挑眉,自然发现了异样。
她走过去把小米粒抱了起来,然后在他的脸上轻吻。
“怎么还不睡?明天早上还要回幼儿园呢!”
听到幼儿园这几个字,他脸上明显闪过了一丝挣扎。
“妈妈,我能不能不去幼儿园啊?”
容浅一愣,随后蹙起了柳眉。
“为什么?你不喜欢幼儿园吗?你前不久不是还在说,很喜欢去上幼儿园,说那里有很多玩伴吗?怎么突然就不想去了?”
小米粒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犹豫了老半晌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他唯有从她怀里挣扎着下地。
“妈妈,我困了,我要回房间去睡觉了,你不用担心,我能一个人睡的。”
说着,就自个儿笨拙地往二楼跑去。
儿子这个模样,还是头一回,她有些发懵了,不由得将目光投驻在了楚奚的身上。
“你又欺负他了?”
楚奚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叫什么?这就叫作躺着也中枪!
“什么叫我又欺负他了?先声明,从来都是他挑衅我,我可一次都没有欺负过他。”
容浅满眼的质疑,他移开目光清咳了一声。
好吧,是有那么的几次,他曾经欺负过他,这一点他还是必须得承认的。
“这次真的跟我无关。”
容浅是越听越迷糊,刚想要问些什么,旁边,容蔻北将小豆芽交给月嫂,示意月嫂带着孩子上楼。
“我先回房去休息了,你们聊归聊,可别吵架了,知道了吗?”
容浅应声,看着容蔻北回到自己房间以后,这才转头看着他。
“就是怎么一回事?”
楚奚摸了摸自个儿的鼻子,这件事还真不好说。
他将遥控器丢开,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边。
“先上楼吧,回到房间我再慢慢跟你说。”
容浅不疑有他,与他一起走上了二楼。
关上主卧的门,她在床前坐了下来,抬眸看着他。
“说吧!你和小米粒是不是又趁我不在打架了?”
楚奚翻了个白眼,这像什么话?听上去好像他跟小米粒是一样爱闹的小孩子?
“这次的事与你有关。”
“我?!”
容浅吃了一惊,怎么好端端的就把她给扯上了?她记得她可没对小米粒做些什么啊?
的确没做些什么,但是,却也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发生的。
男人在她的身侧坐了下来,曲起了一条腿。
“今天下午的时候,幼儿园的老师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一趟,说是小米粒打了同班的同学。”
这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自个儿的儿子,是没有她这个做人母亲的还要清楚了,小米粒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对人动粗的小孩子啊!
他惊得站起身来,而后又被他给拉下。
“不可能!小米粒绝对不会打人!”
“是,他没有打人,他只是推了那个人一把,那个小孩子摔倒在了地上,在那大哭大闹的。”
说起这件事,他当真觉得有些头疼。
他还是头一回因为这种投诉而被叫过去,想想刚接到电话时,就连他也是她现在的这个反应。
“本来小米粒不想让我说的,他怕你知道了会骂他。可是我想了想,还是有必要跟你说一声。”
看着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容浅也难免紧张了起来。
她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角,神色急切地望着他。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米粒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的啊!他的脾气很好的,很少会对你以外的人发脾气的。”
男人的嘴角再度抽搐了一下,尽量地让自己不去在意她话里的意思。
“因为他当着班上的人说,等他长大以后要娶自己的妈妈为妻,班上的人笑话他,他生气,就推了那个同学一把。”
容浅愣了好半晌,才消化掉他话中的意思。
“你……你是说……”
她捂住了嘴,是怎么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小米粒平日里黏她,她是清楚的,但毕竟孩子黏自己的父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小米粒是经常会将那样的话挂在嘴边,她心想着,那是孩子对她的爱,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是,她这个做人家母亲的,跟那些与小米粒同年纪的小朋友是不一样的。
关于这一点,她到底还是忽略了。
许是她太过吃惊,楚奚伸手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事与你无关的,小孩子嘛,这都很正常,你听过以后就算了,也别在小米粒面前说。”
她微微抬起头,望着他的脸。
“那我该怎么办?”
“你什么都不用去做,小米粒现在还小,有些阶段是他必须去经历的。等他长大一些,自然会懂得很多道理,而我们做父母的,唯一能做的不是盲目地保护他,而是与他一起成长。”
她想说话,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他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烙下一吻。
“不提小米粒了,你今天跟高菱去看了楚繁吧?楚繁现在怎么样了?他过的还好吧?”
她轻声地“恩”了一句。
“楚繁也是为了让高菱的生活好过一些,才处处给高菱脸色看,但是,我想他终究会想明白的。不过,我今日看他好像瘦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里面过得不太好。”
楚奚叹了一口气。
“能为他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接下来也就只能看他自己了。很多坎,他自己不跨过去是没有人能帮得到他的……”
她明白他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