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洗髓
一个不知名的山洞，上空倒悬着十丈有余的巨大石笋，每过一个月，便会落下一滴乳白色的液体。
不知历经多少年的汇聚，才灌满了下方水缸大小的池子。
此时，周七斗光着身体泡在池中，通体赤红。
旁边的老乞丐满头大汗，不断从纳戒中取出各类的瓶瓶罐罐，以及许多罕见的药草。这些药草随便取出一棵，放到天马商会，都需要会长赵贾仟亲自保管。
池边，摆着一大盆刚刚调制好的，墨绿色的粘稠药膏。
“两百年，老夫等了两百年……”他一边往外拿着东西，一边喃喃自语道：“两百年生不如死的日子，总算等到这一天，我……”
他老泪纵横。
“来吧，押上我全部的身家，搏一次！”
他用勺子，舀了一勺药膏，倒进池中。
平静的液面很快变为淡绿色，周七斗体内的红色火毒，包括他脑海中压制窃心虫的部分几乎只是瞬间就全部被拔了出来。他短暂地睁开了眼睛，瞳孔没有聚焦，散漫而痴呆，随即又闭上了。
“成与不成，就看你自己的了……”
老乞丐盘腿坐下，先往自己嘴里丢了一枚丹药，随后，念出一串拗口的音节。
第一遍念完，他身体全部汗水浸透，脸色苍白。他再次吞下一枚丹药，开始念第二遍……
周七斗只觉得自己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那个梦从天马苑开始，一点点往回追溯。
遇到老乞丐的画面，朱少卿挥金如土的画面，与秦中玉相识的画面，初到洛文城的画面……
他又回到了那个名叫白马村的小村子，见到了善良的周家夫妇。
“二娃子夫妇俩真够可怜的，刚刚生了这孩子，就误食了毒草……”
“老周，你跟巧妹一直没有孩子，二娃家的这个孩子，不如就交给你们养吧？”
……
“他爹，给咱们的孩子起个名吧？”
“二娃子给他起的名字叫蔡八斗，才高八斗的意思，我倒是觉得不用说的太满，就叫七斗好了。”
“七斗？周七斗？好名字……”
再往前，他变成了林少初。
“小初，别玩儿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七斗，你要好好跟着你父亲学医术，将来做个悬壶济世的好医师！”
“娘，我要跟爷爷一样，做丹师！”
“我儿子真有志气！”
……
“娘，你放开我，爷爷下令，所有男丁都要为保护林家而战，我不能做缩头乌龟，我已经破窍境了，你让我出去啊娘，我要跟爹一起……”
“小初！你爹……你爹已经不在了！你还不明白吗，这次来的人，根本不是我林家所能抵挡的，他们这是要斩尽杀绝！你是林家最后的血脉，也是最后的希望，你一定要活下去，你必须活下去！”
“什么！怎么会这样？爹……爹可是开宗境的修为，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相信！城防军呢，为什么城防军没有来！”
“城防营的统领薛长歌已经战死了，现在全靠你爷爷一个人在撑着！小初，待会儿这禁制会自动消失，等你爷爷把那些人引到东面之后，你从西面那个当初和中玉一起挖的地洞里逃出去。这东西你拿着，一旦安全了，就找个人多的客栈，或者找户老实人家躲起来，再把它吞下去。”
“不好，有人来了！我去引开他们……”
“这里还有一个开宗境的高手，快过来！”
……
“不、不！娘，娘你别去，你别去啊娘，我怕……”
“好痛，好痛，别吃我，别吃我……”
“为什么我的手这么小？这是哪里？你们是谁？我不是周七斗？我是林少初！”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池子里的绿色很快消失，重新化为乳白，老乞丐舀了一勺药膏放进去，又开始念叨那些奇怪的音符。
渐渐的，周七斗平静下来。
他觉得身上出奇的痒，似乎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他的皮肉之间钻咬、啃食，他想要伸手去抓，但每次抬手，就会被打。他忍不住，就算被打的很疼，依然要去抓，然后又被打。
随后，那些虫子渐渐深入，开始啃食他的血肉、筋脉、骨头。
那是一种令人胆寒的折磨，就算当初被那怪虫一口一口啃食干净，再重新组合为婴儿，也没有现在这么痛苦。
“啪、啪、啪……”
老乞丐拿手里的大汤勺，不断在周七斗身上敲击着，每敲到一处，那里凸出来的皮肉就会恢复正常，整个过程就仿佛是在完成一件精美的泥塑。
周七斗终于听到了老乞丐念叨的音节。
他第一时间就判断出，那应该是二十五个字，在下意识地跟着念叨之后，发现要念好一个都非常吃力。而且每念一个字，身上的痒就会加重几分，他不想念，可那些字似乎冥冥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诱惑，让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嘴。
“谷……神……不……”
“谷神不死，是、是谓……”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被打了多少下，也不知老乞丐往池子里加了多少药膏，周七斗终于在老乞丐即将坚持不住的关头，完整地念出了一句话。这句话跟老乞丐念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但同样是二十五字。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嗡~~”
似乎有什么东西打破了。
周七斗只觉得身体某处一热，随即一股暖流苏醒过来，缓缓顺着未知的路线前进。
“血脉之力！我竟然有血脉之力！”他的神识有了了些许的清明，但却仅限于对身体的感知，外界发生的事情，依然无法察觉。
“虽说第一颗窍穴的开启会有些动静，但这毕竟是颗五级窍穴啊，为何夸张到这种地步！”老乞丐把最后一勺药膏加进去，顺手拿了一个小玉瓶，拔掉塞子，直接把一整瓶洗髓丹倒了进去。
“原以为要到洗髓顶峰时，才会用到这洗髓丹，没想到你小子是个无底洞，吃相这般难看！”老乞丐隐隐有些期待。
洗髓境是修炼的第一步，闹出的动静越大，就代表基础越好。
药膏起到的作用，是强化周七斗的肉身，洗髓丹则是在这种强化的基础上对肉身进行淬炼，祛除杂质。周七斗两世为人，体内积攒的杂质何其多，一瓶洗髓丹很快就被消耗掉了。
周北斗不知道外界的变化，他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体内那股热流游着游着，忽然汇聚到了一点上，开始围绕着那一点飞速游动。随着一阵刺痛，他脑海中蓦然响起一声沉闷的破碎声，随后，大量冰凉的能量从全身毛孔吸入，全部跑到了破碎发生的地方。
“这应该就是窍穴了吧？我开窍成功了！”
窍穴被灵气完全填满后，终于慢慢开始旋转，连带着被吸引进体内的冰冷能量，形成一个正向的漩涡。灵气在窍穴中走了一圈后，体积大幅度缩减，变为一股纯正的白色能量，同样围绕着窍穴，形成一个反向的漩涡。
两个漩涡彼此交错，方向相反，却能做到互不干扰，仿佛处于两个空间一般。
一直在漩涡旁边的血脉之力，似乎意犹未尽，竟然很快就在不远处，又发现了另一颗窍穴！
它就像一头饥肠辘辘的猛兽，嚎叫着扑了过去！
接着，便是上一次的重复……
“这小子是什么怪胎，第一颗窍穴尚未稳固，竟然这么快就要对第二颗发动进攻了？”老乞丐不断把池中的腥臭之物捞出来，同时接连不断地倒入洗髓丹。他的脚边，已经摆满了瓶瓶罐罐
……
“小祖宗啊，你这是把丹药当炒豆嚼啊……这窍穴一个接一个激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老乞丐眼见剩下的洗髓丹越来越少，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免肉疼到了极点。
估摸着周七斗的肉身已经足够抵挡药性了，老乞丐开始往池中丢入尚未加工的药草。
是药三分毒，未经调和的药草，药力凶悍。可周七斗的身体，经过那么多瓶洗髓丹的淬炼，已经全完不惧。
“吃，吃，吃，尽管吃，撑不死你！”老乞丐干脆一股脑把药草全扔了过去，直接把周七斗“活埋”了，然后四平八稳坐在池边，只顾着往外捞脏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草药都没了踪影，池水也便得清澈透明了。
“呼……”周七斗呼出最后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
他从池中爬出来，从纳戒里取出衣服，整理好装束，走到瘫倒在一堆垢污中的老乞丐身边。
“噗通！”
他双膝跪地，恭恭敬敬三叩九拜。
“徒儿周七斗，拜见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