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重社稷轻帝位
“更何况，弘筹也许并没有说过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一切或许都是下人的揣测。”连英继续道，“只不过刚好楚小姐到了金国，又会武功罢了。”
沈颐点了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朕不相信若珺会做出对不起朕的事。”
连英没有接话。
沈颐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色，从书案前站起来去休息。
压抑在心底的疑惑，原来脱口而出也不是那么难的一件事。
或许是真的，亦或许是假的，如果是真的话，若珺又怎么能逃回来呢？
就算是真的，他也情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想的这里，沈颐怅然的笑了起来。
......
次日，太皇后打开了门。
她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整个人如遭重击。
他站在门口，一下子挡住了所有的日光。
即使背着光，他的脸庞也依然清晰可见，英挺而消瘦，黑眸幽深，仿佛有千言万语凝聚其中，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太皇后怔怔的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生怕自己闭上眼睛，他就会再次消失。
男人看着她，喉咙滚动，薄唇微微颤抖。
“皇......”沈立刚刚吐出一个字，就顿住了。
因为太皇后忽然用力的扑到他的怀里，死死的抱紧他，浑身都在颤抖。
她的泪水纷纷滑落，滚烫的泪珠悉数落到他的脖颈间。
“皇上，你回来了，你回来了。”皇后伸出冰冷的手抚摸着他的面颊，任由泪水肆意。
她原本真的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看不到爸爸。
她对沈立的思念，从来不曾断绝，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期待着他的归来。
“朕回来了......”他沙哑的吐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
沈立微微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滚烫的吻。
“皇上，臣妾听说了，皇上您放弃了皇位。”太皇后声音哽咽，“都怪臣妾，都是臣妾不好，是臣妾拖累了皇上。”
沈立匆匆擦掉了眼泪，若无其事的说道：“皇位哪里有你和小皇子重要，再说了，朕早就不想当皇上了，有你们就满足了。”
太皇后的眼圈又红了一层，她看着沈立的身影，泪水又掉下来了。
“皇上......”她搂着沈立的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臣妾以为......以为再也看不到您了......”
所有人都告诉他，金国的人不会轻易放皇上回来的，皇上就是筹码，是最后的底牌。
“别哭了，朕这不是回来了吗。”他嗓音低哑，拉起皇后的手，“朕现在做太上皇也挺好的。”
皇后虽然止住了眼泪，但是声音还染着哭腔，“我们不要在这里了，回去吧。”
沈立抓住了她的手，沙哑的说道：“回太上皇宫。”
宫女看到太皇后回来，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跪下去请罪。
“没事了，起来吧。”沈立看了跪在地上的宫女一眼，“太皇后还没吃东西，你去弄点早膳过来。”
宫女忙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出去了。
沈立怔怔的看着太皇后，神情柔软。
太皇后也怔怔的盯着男人漆黑的眸，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沈立捧起她的脸，用力的吻了下去。
太皇后的眼泪又一次滚了出来。
沈立尝到了泪水的味道。
他松开了她，极尽温柔的看着她。
太皇后哭的更厉害。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如此失态。
她想了很多，想到她入宫嫁给皇上的时候不过十六岁，想到他那时心性顽劣，想到他和太后争权，想到他北伐被俘，这半年的生死未卜.....
她就.....怎么也无法抑制住泪水。
沈立也始终不曾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温柔地擦拭去她的泪珠，任由她发泄着情绪。
过了许久，她才冷静下来。
太皇后抽噎着，终于止住了泪水。
沈立摸了摸她的肚子，低笑：“你这么多愁善感，怀的肯定是位小公主。”
太皇后听到这句话，笑了笑，“无论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臣妾都喜欢。”
“对不起.....”沈立沙哑的叹息了一声：“朕真的没想到你会怀着朕的孩子，也没想到战场是那般残酷，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太皇后的双手覆在他是手背上，哽咽的说道：“不辛苦，臣妾一点也不苦。”
沈立笑了起来：“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可是她的眼圈还是通红的。
这时，宫女端来一碗银耳红枣汤，轻轻地放在桌上，“娘娘，趁热喝了吧。”
“嗯。”太皇后笑了笑，拿起瓷勺轻轻舀了一勺。
外面有人通报，说是林帅求见。
沈立眼睛一亮，“快让他进来。”
林帅看着太皇后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忍不住叹息。
“太上皇，刘太后拿皇后性命要挟，臣实属不知。”林帅垂下眼睛，“这等事发生在天家，实在是让人......”
沈立没有说话，神色有些黯淡。
“看了，臣只有将这件事公布于天下，才能还太上皇一个公道。”
“朕已经说出口的话，没有办法更改了。”沈立沉声开口“再说了，皇后和小皇子的性命，确实比一个皇位重要，只要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在一起，皇位，不要也罢了。”
“太上皇不争，恐今上不会就此放手啊。”林帅担忧。
“朕不争那个皇位，并非是朕不能，而是朕不愿，要是争夺皇位，必定会兵戎相见，天下大乱，到时候，受苦受难的还是陈国，反倒让金国得了便宜。”沈立解释着，“朕已经拖累过陈国一次了，不能再拖累第二次。”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连累了十万将士，实在是不想再重蹈覆辙。
正是因为如此，沈立才觉得这一切，能够自己独自承担。
只是苦了皇后和未出世的孩子了。
“臣妾不怕。”太皇后放下瓷勺，淡淡一笑，“太上皇能平安回来，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林帅直到这个时候，神色才终于缓和了下来。
他躬身行礼道：“太上皇轻帝位重社稷，臣定当肝脑涂地报效朝廷。”
沈立轻轻一笑，伸手去扶他：“起来吧，朕能够平安归来，多亏了林长天的保护，朕应当感激你们才对。”
“保护皇上是职责所在。”林帅从袖子里掏出一节竹子般的东西来，递给沈立。
“这是什么？”沈立眨了眨眼睛。
“这是经过改良的信号弹，外表虽然只是一截竹子，但是只要拔开，就迅速在天上炸裂，就算是白日，那尖锐的声响也足够老臣听到的了。”林帅严肃的表情中间又夹杂着一丝阴冷，“老臣还是觉得，太上皇不可对今上掉以轻心，而且，邵国公很有可能在今上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太上皇下手，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沈立笑了笑，“林帅有心了。”
林帅没有别的事情，又说了几句类似于保重身体，安心调养的话就告退了。
这几日都是晴天，却并没有带来气温的升高，天气反而更加寒冷。
出宫不久，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穿过城门，在大约几百名骑兵的护送下疾驰而来。
就算不认得邵国公的标牌，谁也都看得出来这不是一般人，所以城门的士兵赶紧招呼手下让开路，躬着腰恭恭敬敬地让这一行人疾驰而去。
所有百姓也都赶紧让开路，让这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坐在车里的邵国公低垂着眼眸，透过飘忽的棉帘看到了林帅的身影。
那身影似乎比林长天的背影更让人过目不忘，征战沙场的林帅，多年沉淀出来的气质就是不怒自威，令人肃然起敬的，可邵国公怎么看都不顺眼，从年轻的时候，在先皇面前，他就抢走了不少风采。
他年轻的时候，比现在狂妄，有争议的时候一定会把对方辩驳的哑口无言，让所有人都折服在他的风采下。不过后来先皇驾崩，太子还未成年，太后奉先皇遗旨垂帘听政，辅佐政务。
金国趁虚而入，攻打陈国，也就是在那一战，弘筹声名鹊起，杀了陈国九万壮年男儿，太后派林帅北上抗金，经过整整两年的争斗，才让弘筹撤兵，林帅为了防止弘筹再度攻来，亲自镇守边疆。
他的存在确实让弘筹不敢轻举妄动，几年的安稳让太后放松了心弦，调林帅回京，换樊将军镇守边疆。
而林帅一调回京城，金国就再度猛攻而来。
他的作用显而易见。
林帅啊林帅，你为何要回来？
留在那边疆多好，金国人看见你不敢动弹，老夫看不见你，便也不想对你下手。
而现在百年将门，三世英名的林家，说不定要毁在你手里了。
莫怪老夫啊......况且就算老夫不动手，皇上也绝对不会允许有一个功高盖主的男人心里头惦记着未来的贵妃娘娘。
邵国公放下棉帘，苍老的双眸危险地眯起，唇边勾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