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皇上 第一节 计中计
范允承默然的点了点头,今日最为惊心动魄之事,不是王爷与宇文都等人的拔剑相向,而是凌霄拿出那幅经文之后,对众人的震撼。
当初他看到那幅经文之时,也是相当的惊讶与佩服,他想不到自己的妻子会如此的聪明,能将一场泯灭范氏家族的风暴,轻描淡写的便化解开来,这不是一般的女子所能做到的事情,他对于凌霄的敬佩之情,不由得又加了几分。
贺琛对于这位弟妹,更是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崇拜之意:“大梁一代最为看重的,是男人的才华与地位,而那些有才学的女子,根本不为世人所知,当年魏武帝曹操可谓是最为重视女子才学之人,那时蔡琰蔡文姬方能成就毕生才学------而如弟妹这般聪明绝顶之人,我可真是生平仅见啊。”
范允承此时心中的苦涩之情,眼前的这位兄长是体会不到的,自己的妻子才华越是被世人所知,那她所面临的危险便越大,他担心有朝一日自己无力保护她,那些暗地里想害她之人,想尽一切办法伤害她的时候,自己还能想出办法保护她吗?目前来讲,她暂时没有危险,可是当今的皇上,他的心思可不是一般人能揣测出来的,朝令夕改的事情,不是经常发生的吗?
“师兄------这些事情真的是一言难尽,凌霄的事情------还是先放一放吧,至于师兄心中的那些疑惑,听我慢慢给你讲来。”范允承微微叹着气说道,“你我二人,可以在此倾心相谈,如今在那皇宫之中,那一母同胞的兄弟,此时只怕是要经历此生最艰难的时刻了。”
那范允承所料不假,此时的萧衍,已经屏退了身边所有的人,这御书房内只有他们兄弟二人,他默默的望着坐在地上,全身无力的萧宏,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讲话。
“六弟,你觊觎联的皇位,已经很久了吧。”
萧宏双眼呆滞的望着地面,此时他已是万念俱灰,根本无力去思考这些事情了。
“当年那何征跑到联这里来,将你想请古逸山出面的事情,对联一一讲来之时,联根本不相信他所讲的话,你我一母所生,是亲兄弟,难道就为了联的那个皇位,你便要想尽一切办法杀联吗?这是联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事情。”
萧宏没有任何的反应,此时他并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他心中还是在不停的琢磨,能否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古逸山是什么人?想当初联请他都请不到,你一个小小的王爷,便能请得动他替你卖命吗?”萧衍问道。
萧宏听到此话后,慢慢抬起头来:“你以为只有你才能做这个皇帝吗?我一样可以做,你做不到的事情我一样可以做得到。今日之事是我大意了,是我用错了人,那该死的何征,想不到他如此的两面三刀,简直是个无耻透顶的小人!”
萧宏的破口大骂并没有激怒萧衍,那萧衍在听到六弟的大骂声后,内心更加的难过,他想不到这位六弟事到如今了还是如此的执迷不悟。
“当日你与那郑伯禽一同去杀那萧宝融时,家中到底还有谁?”萧衍一直不能忘记的是这件事情。
“大哥,这些事情郑伯禽不是都已经告诉过你了吗?为何还要问我?”
“联想听你讲。”萧衍冷冷的说道。
“大哥,我更愿意听你讲讲,那韦睿是如何知道我要起兵谋反一事的。”萧宏最不能理解的便是这件事情,“那曹景宗早在半年前便驻扎在城外,这个我早已经知道了,可是那韦睿手中的兵将从何而来?”
萧衍拿起龙案之上的几封信,看了看后又放了下来:“韦睿北伐之时,曾经截获了几封递送给萧综的书信,那些书信之中的内容,想必六弟早已经知道了吧,韦睿将这些信件交到联手上之时,那些字迹联一看就明白了,这些书信都是出自你的手笔------你为了起兵谋反,居然与他商讨,要从雍州进入大梁,一举攻到建康。你有没有想过,你做了这些事情的后果是什么?”
“韦睿回京之后,联便命他手下的精兵埋伏在京城之中的新兵营中,若你有任何异动,他手持手中的兵符,打开城门,将曹景宗的大军放入,四门军士早在回京之时,联已经全都换成了自己人,六弟,你真以为自己有机会吗?”
“沈约------大哥将沈约贬为守城官,原来、原来用意在此------”
“你失去外援后,联以为你会放弃谋反一事,想不到------你还是无法舍弃,定要造成今日的局面。”
萧宏闭上了眼睛,他想不到萧综会突然中毒而死,这毒中的是如此的奇怪,而那吴淑媛居然恐吓自己,讲自己也中了毒,可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他终于明白了,吴淑媛为何要对他讲这些谎言,因为她就是要他在最关键的时候,乱了心神,慌了手脚,在临阵之时被敌方扰乱心神的后果便是失败。
他想明白这些后,心中突然平静了下来,他的对手太强大也太聪明了,在最后时刻让自己陷入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正好为他的出其不意打下埋伏。
“大哥,我明白了------你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所以你一直在这里等,等着我带兵闯进来的那一天!”萧宏低声的说道。
萧衍长长叹了口气:“是的,联一直在等着你,联是真的害怕看到今日的情景,联不想让这一天到来,可是------有些事情,想要发生的时候,联想拦也拦不住。”
“------”
“何征将你出卖给联之后,联并没有打算拿你如何------联是最为维护家人利益的,对于旁人的错误联可以严加惩处,可是对于你,我始终狠不下心来。“萧衍悲叹了一声,“想来你就是利用了我的这个弱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我原以为你不敢杀人,也不愿杀人。直到张元知的死,才最终令我放弃了对你的维护。”
“------我原本不想杀他,那时我派蕙夫人前去劝说于他,可是他连蕙夫的面都不见,而那蕙夫人也进言要我杀了他------皇上,臣弟是一时糊涂,才酿成大祸的------”萧宏此时只求皇兄能网开一面,保住自己这条命,他死到临头之际,才发觉活着可真是太好了。
“一时糊涂?六弟你讲这话,也太假了吧。那张元知屡次拒绝你之后,你恼羞成怒,那时你便动了杀机,要将他杀死------联想不到你竟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嫁祸范允承,将他逼入到绝境之中------”
“皇上,那范允承卷入此事,原本就是个意外,当时那宇文都惊奇的发现,跟随在他身旁的护院,居然是二十年前就应该死去的他的徒弟。在看到他的徒弟之后,那宇文都才想起了嫁祸范允承的毒计。这些事情、真的与臣弟无关啊。”萧宏拼命的解释道。
“与你无关?六弟今日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与你有关,若不是你内心深处那越来越多的贪念作怪,你会有今日如此之惨的下场吗?”萧衍怒斥道,“你的野心一日高过一日,你以为这江山真的是你想夺就能夺得过来的吗?你以为高高的坐在上面的滋味真的就那么好受吗?”
“皇上,你起事之时,不也是因为心中有着这样的念头吗?”萧宏依旧垂死挣扎着说道。
萧衍苦笑着摇了摇头:“六弟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看透吗?联当年起事之时,那大齐是何等样的情景?那东昏侯萧宝卷昏庸无道,百姓饥寒交迫,各地起义之事众多,那时的百姓们希望有人将那个昏君自宝座上拉下来------六弟,自我梁王得了这天下,联就害怕自己走了那萧宝卷的老路,齐灭亡的教训,联每日里勤于政务,无论春夏秋冬,不到五更天便起身批改公文奏章,尤其是那冬天,这御书房寒冷异常,为兄的手都冻裂开了------联是为了甚么?联当时就是为了百姓们的日子能过的好一些。联为了广泛地纳谏,听取众人意见,最大限度地用好人才,联命人在宫门前设立了谤木函和肺石函。若那些功臣和有才之人,没有因功受到赏赐和提拔,或者良才没有被使用,都可以往肺石函里投书信------若是一般的百姓,想要给国家提什么批评或建议,均可往里面投书------联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你看看联身上穿的衣服,再看看六弟你所穿的衣衫,联哪里像是个皇帝?联一直是饮食和穿着上极为节俭,这衣衫联穿脏了便命人洗干净了,再接着穿,自信佛法之后,联饮食也改为素食,多以蔬菜和豆子为主食,其次便是喝点米粥------六弟啊,比起锦衣玉食的你,联可是苦的很啊。”
萧宏听到此话后,脸上开始有些发烧,他慢慢低下了头,眼前这位皇兄,这十多年来确实是过着不像帝王的生活,在那吃穿上或许连普通的老百姓都不如。
“那范允承是范云的侄儿,自年少时起便是为极有才华之人,这些年在侨州的治下,口碑极好,调任之时百姓们五里长亭相送,十里长亭接着送------如此忠正廉洁的一位好官,你偏偏要打他的主意------联自得了这天下,便他要求这些地方的长官一定要清廉,虽不能时常亲自召见他们,但是只要见到他们,联便训导他们遵守为国为民之道,做官要秉承清正廉明,为官一任要造福百姓,那范允承正是联极为欣赏的一位好官,我大梁这样的官越多,大梁的统治便会越好。六弟,你为何定要将那范允承逼到绝路之上?”
“我根本没有逼他------是他自己做了那些事情的,是他手下人杀了张元知他们,与我无关。皇上,此事真的与我无关呐!”萧宏此时是有苦讲不出,他不知道如何解释,皇兄才会听自己的。那燕飞确实宇文都的徒弟,而那宇文都当时以范家人全家的性命相威胁,逼近那燕飞动手。只是此事我不敢对皇兄讲,一旦讲了出来,只怕自己的脑袋掉的更快了。
萧衍对他和宇文都所做的那些事情,虽然不能说全都知晓,但是他这些年来虽然将大多的政务交于萧宏处理,私底下对这位六弟的监视,他从未停止过。
“这些事情联都知道------那郑朔就是联派过去的,你们做过些甚么,联全都知道。”
萧宏一直以为那郑朔是何征拉拢过云的,直到皇兄对自己讲出实情,他才发觉眼前这位皇兄的心机,要远胜于自己。自己还在这里自不量力的要夺取他手中的江山,真的是找死。萧宏想到此处,忍不住苦笑了起来:“皇上,臣弟输了,臣弟输的是心服口服------只是臣弟到如今还不明白,我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萧衍微微摇了摇头:“原本你成不了事,大不了抱憾终生便是------你做了一件大错事,才让你成了大梁的千古罪人。”
萧宏不解的望着自己的皇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哪里做错了。
“你最不该做的便是选中了那范允承做你的替罪羊,那范允承是什么人?他是出了名的倔种,那张元知是他的岳父,两家本就关系极好,你悄悄将那张元知杀了,倒也翻不了大的风浪,是你自己作死,非要来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栽赃陷害------你想不到的是,那范允承居然也会奋起反抗,他在得知你的阴谋之后,便与韦睿商量了一个计策,那计策便是引诱你早日起事,他将自己替罪羊的身份,在你面前表现的淋漓尽致。而你却根本没有看透这一切,只是一味的往前走,六弟,凭良心讲,这些年我这做大哥的对你怎么样?”
“对我怎么样?对我可是真好,这计中有计,环中套环之绝佳的计策,哪是我这种人可以想得出来的?大哥,我与你暗地里争了这么多年,一直以为你不知道,却想不到你早就明白了这一切,却每日里与我谈论什么亲情,谈论什么你对我的好,你对我的维护------萧衍,你就是个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