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章 王妃要生了
梁泊昭回来时,已近深夜。
男人换下戎装,本欲在书房歇下,可终究是放心不下凝香,还是走到了妻子的屋外,守夜的侍女瞧见他,刚要行下礼去,便被男人一个手势止住。
他推开门,就见屋子里燃着一盏灯,透出微弱的光芒。
原以为凝香定是已经睡熟,岂料当他踏入内室,就见凝香正蜷在床上,枕着厚厚的软垫,在那里睁着眼睛出神。
听到丈夫的脚步声,凝香微微一怔,吃力的撑起身子,唤了句;“相公,你回来了。”
梁泊昭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低声斥道;“这样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凝香不愿让夫君担心,并没告诉他这阵子都被胎儿折腾的厉害,每日里只能枕着高高的垫子,压根没法子平躺,一平躺下去,胸口便会闷的难受,气也喘不均匀,只有这样靠着软枕,才能时不时的眯上一会儿。
“白日里睡多了,晚间就睡不着了。”凝香声音柔软,一如既往的娇嫩。
梁泊昭瞧着她可人的小脸,大手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摩挲,道;“白日里少睡点,无事让嬷嬷扶着多出去走走。”
凝香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梁泊昭望着她的眼睛,那一句话几乎梗在了喉咙,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倒是凝香,她的眼眸平静,透着如水的温柔,只握住了夫君的大手,小声道;“相公,白日里宫里的人来了。”
梁泊昭自然早已知晓,听得凝香开口,黑眸便是一紧,哑声道;“你都知道了?”
凝香垂下眼睛,忍住胸腔里的那一股酸涩,轻声道;“我都听人说了,下个月初八,永宁公主便会嫁到王府。”
梁泊昭攥紧妻子的柔荑,说不出话来。
凝香的小手抚上丈夫的侧颜,她的眼如秋水,盈盈道;“我知道是皇上下的旨,相公也没法子。”
“香儿....”梁泊昭心里犹如针扎,望着有孕的妻子,几乎连说话都成了煎熬。
凝香微微弯唇,眼底的依恋清清楚楚;“无论相公娶谁,只要心和我在一起,就够了。”
梁泊昭眼瞳乌黑,唇线紧抿,隔了许久,才道了句;“我曾说过,这一世只会娶你一个妻子,也说过,这个王府再不会有旁的女人,香儿...我到底是负了你。”
梁泊昭的声音极低,眉眼间浓浓的苦涩。
凝香的眼睛有些湿润,她摇了摇头,轻声细语的开口;“你没负我,是我之前不懂事,一直只将相公当成罗口村的寻常农夫,压根没把相公看做定北王,若是寻常农夫,自然可以一夫一妻一双人,可相公是王爷,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个王妃呢。”
凝香竭力将话说的轻巧,可那一阵阵的绞痛终于侵袭而来,狠狠的钻进了心扉,白日里在初初得知梁泊昭再娶的消息时,她还曾压抑过自己的平静,哪知那股平静不是真的,只是还没到时候,如今瞧见了梁泊昭,一想到日后他再也不会只属于自己,心就一抽抽的疼,这一段话刚说,便有泪珠聚在眼角,不争气的想要落下。
梁泊昭不忍见妻子的泪水,只一语不发的将凝香搂在了怀里。凝香将脸蛋埋在他的胸膛,继续道;“就连寻常人家的公子,都是三妻四妾,美婢无数,相公是定北王,哪怕再娶一个王妃,也是最平常不过的,我...我不难过...”
凝香闭上眼睛,将脸蛋深深垂下,终于有眼泪从眼睛里落了下来,打在丈夫的衣襟上。
梁泊昭揽紧了她的身子,却无言以对,只在妻子的发丝印上一吻,艰涩的说了三个字;“别说了。”
凝香果真听话的闭上了嘴巴,她柔顺的倚在夫君臂弯,整个人都是安安静静的,直到过了许久,肩头才微微抽动,终是没有忍住,即便口口声声的说不难过,终究是口是心非,无法抑制的心头的锐痛。
翌日,梁泊昭又是离开了王府,凝香不知他去了哪里,也没问王府里的侍从,因着距婚期已近,王府里已是大张旗鼓的操办起了喜事,比起上一次还要热闹百倍。
凝香充耳不闻,只待在自己的院落里,专心的给孩子缝着一件棉袄,若是缝累了,便是让嬷嬷扶着在院子里走上几步,自从那日梁泊昭说过不许在让厨房给她炖补品,也不许人再给她加餐,她这些日子的饮食都是十分清淡的,三餐不过是些青菜豆腐,果真瞧不到丝毫荤腥,就连每日傍晚的点心都减去了。
而梁母已是将心思都放在了梁泊昭与永宁的婚事上,每日里除了让心腹嬷嬷来凝香这里看上一眼,自己倒是许久没来了,自然也顾不上再让人给凝香加餐,逼着儿媳吃东西了。
说来也怪,凝香之前的胃口已被撑开,时常觉得饿的慌,这阵子却是什么也吃不下了,不吃也不觉得饿,即便吃,也只是念着腹中的孩子,逼着自己夹几根青菜,也是味如嚼蜡。
不到一个月的日子,凝香的身子已是清减了不少,原先圆润起来的小脸也是渐渐纤柔了下去,露出尖巧的下颚,除了圆滚滚的肚子挺在那里,周身都是纤细了许多。
她一日日的沉默下去,每日里听着外头的喧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那些声音很远,飘飘渺渺的不真实,在热闹的声音,传到这一方院落,也总会生出几分凄惶。即便有新妇将至,服侍的下人也不敢不尽心,仍是将凝香伺候的无微不至,而与凝香稍稍亲密的嬷嬷,则是为凝香特地求来了送子观音,就盼着她这一胎能生个儿子,好稳固地位。
终于,到了初七这一天,翌日,便是梁泊昭与永宁大婚的日子。
凝香产期已近,随时都可能临产,稳婆与太医早已被接到王府,在偏院住了下来,只等凝香腹中作动,好照顾她产子。
梁母也终是抽了空闲,来看了看待产的媳妇,本以为凝香定是憔悴不堪,病恹恹的,可谁知一瞧,凝香虽然没什么精神,可眉目间依旧是温和安静的,虽比之前瘦了不少,可气色还算不错,便也是放下了心,嘱咐了几句,仍是忙着儿子的婚事。
凝香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有多少的日子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她的屋子很安静,守夜的侍女站在外头,只余她一人倚着高高的枕头,她身子重,快要临盆的肚子几乎将她的腰都累垮,每日里躺在床上,若没有侍女帮衬,几乎连翻身都难,睡久了,那一双腿便是酸麻的紧,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坦,因着快要生产,这几日更是难受,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等着天亮,独自承受着这一份苦楚。
她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明日定北王便要大婚,府里这一夜自然都没有人休息,即便与前院隔得远,凝香也依然能听到纷杂的人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更是显得凄凉。
而梁泊昭,自从那一日离府,便再没回来过。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有困意袭来,凝香抓住这一抹困意,刚想眯上一会儿,肚子便在这一刻疼起来了。
她睁开了眼睛,面色渐渐变得苍白,她抚上了自己的肚子,有些手足无措;“孩子,你听话,千万别再这个节骨眼上来,哪怕再等一天,娘陪着你,咱们再等一天,好不好?”
腹中的胎儿自然不会听懂母亲的话语,过了一阵,那疼痛渐渐变得细密,凝香额上起了一层汗珠,她咬着牙,不敢唤人,到底是生过一个孩子了,她心知生子前的阵痛都会持续许久,上一个孩子,也是疼了差不多一天一夜才呱呱坠地,她甚至盼着,这个孩子能拖得长一点,千万不要在梁泊昭大婚时生产,若真是那样,又要他如何自处?到底是让他陪着新娘,还是来等着自己产子?
那样的难堪,她不想留给他。
凝香喘着气,挣扎着坐起身子,从针线篮里取出了一块碎步,紧紧含在了嘴里,每逢阵痛袭来,便是咬牙撑着,到得天色渐亮,那块碎步几乎已被她咬破,满头青丝更是被汗水打湿,贴在身后,凝香在床上蜷着身子,泪眼朦胧中,终于模模糊糊的听到一阵吹鼓奏乐的声响,原来,是要迎新娘子进府了。
她的眼神有一小会的放空,只觉牙关一松,那块碎步从嘴巴里滑落,她一动不动的倚在那里,腹中的剧痛依然,她却好似察觉不到一般,就那样失神的听着。
嬷嬷领着丫鬟进屋,刚踏进内室,便见凝香躺在床上,头发湿漉漉的落在额前,更是衬着脸色煞白,而在她身下,早是凝聚了一大滩血水。
“王妃!”那嬷嬷惊呼,赶忙上前,一时间六神无主,只对着屋外喊;“快来人,王妃要生了!王妃要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