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碗汤(六)
第六十二碗汤(六)
不管郎明城再怎么求着司机说实话,司机也仍然坚定地表示自己的确是肇事者,除了郎明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异想天开。明明是司机撞死了人,你非要咬人家少爷干什么?
但郎明城就是知道,这一切都是沈森做的,可是没有人相信他,郎家虽然也是有钱有势,可跟沈家一比,无异于蚍蜉撼树。
从这天开始,郎明城每天都在想办法去见沈森,他无时无刻不注意着沈森的消息,试图接近他,试图杀死他为自己的妻子儿女报仇。可不管他怎么做,最后都是徒劳的,别说是接近沈森,就是沈森的行踪他都摸不到。
可是不能这样一直等着,因为妻儿的尸体如果再不下葬的话就要腐烂了,所以郎明城举行了葬礼,他在妻儿墓前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沈森付出代价,即使这辈子自己什么都没了,即使自己活不了多久,他也一定会让沈森陪葬。
这种强烈的复仇*让郎明城忘记了悲伤,他活着的目标就只剩下了向沈森复仇。不管花多少时间,不管多么艰难,他都不会认输,他一定会让沈森认罪,并且让他为自己的妻儿偿命。
还没下葬的时候,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少女出现了,大红色出现在葬礼上,这实在是太无礼了。原以为这少女是路过,谁知道她竟然慢慢地走近郎明城,并且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她莫名的出现,谁都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如果说是来吊唁的——哪有吊唁的穿一身红裙子?如果说不是,郎明城对她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他确信自己完全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可对方却在他身边停下,而下蹲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分外乖巧的样子。
然后她突然对他笑了:”很难过吧,难过的想要死掉,所有的家人都死了,只有你活着,这种感觉啊......一定比自己死了还要难过吧?”
她哼着欢快的歌儿,”这辈子估计你是忘不掉咯。”
郎明城从牙缝里迸出话来:”你是谁?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还记得二十年前么?”鲸落单手撑着下巴,眼睛看着别处,却是对着郎明城说话的。”你喝醉酒,撞死了一个傻子。”
郎明城惊喘了一声:”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傻子?!”
鲸落没有跟他解释这些,而是冷漠地转头看他。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她慢慢靠近他,嘴唇在他耳边,声音轻的像是耳语。”你从我身边带走了一个人,所以我要夺走你的全部。”
然后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郎明城,就像是在看一个卑微而异想天开的蝼蚁。这只蝼蚁活在她的掌心之中,以前是她死了,现在她活着回来,他就得把一切还给她。
二十年的幸福快乐应该已经足够了吧,比起在不知何处躺了二十年尸骨无存的傻子来说,郎明城简直不能更幸福了。
郎明城如遭雷击,倒抽着气栽倒在地上,他举起手去指鲸落,鲸落冷淡地望着他。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做的!”郎明城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声音凄厉,恨到了极点。
看到他如此激动,鲸落就满意了,她勾起嘴角,”是不是很有意思呢?二十年前你酒驾闯红灯撞死一个拾荒的傻子,花钱找人顶罪赚了这二十年的快活时光。二十年后你的妻儿被人酒驾闯红灯撞死,肇事者同样花钱找人顶罪......你说是不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郎明城像是看到魔鬼一样看着她,眼前似乎不是穿着红裙子的美貌少女,而是面目可憎带着獠牙前来索命的厉鬼。
这一次他终于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被自己撞死的人,出事时他的确非常害怕,可事后得知那人无亲无故又聋又哑还没有亲人朋友,郎明城的心就放下来了。
说句难听的,那样的人,命是不值钱的,死了连赔偿金都拿不到,所以他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惹上事儿,这桩案子也就那样过了。时隔二十年突然被提起,郎明城的心里充满恐慌。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少女:”可是、可是你——你、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替傻子索命的人。”鲸落告诉他。”傻子是个烂好人,谁伤害他他都不生气,你怎么能撞死他呢?假使你当时下车,即便他缺了条胳膊断了条腿,以你家的财力也能够让他过上不错的日子。”
她的眼神变得阴冷,那是在被触及底线的时候衍生出的愤怒。”你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吧?你活生生扯碎了我的心,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理解,现在,你我终于感同身受了。”
只不过她能走出来,而郎明城这样懦弱的人会陷在里面一辈子。
”那你杀我!那你杀我就好了啊!”郎明城痛哭失声。”他们是无辜的!我的老婆孩子是无辜的!”
”傻子就不无辜吗?”鲸落反问他。”对你来说,傻子一文不值,对我来说,你的妻儿不过是三条贱命,同样一文不值。”
她弯腰揪住郎明城的衣领。”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死,我会让你一无所有但是非常痛苦的活着,每一天都活在过去,每一天都在想你失去的人,就这样,吊着这么一口气,直到你死为止。”
她语气里的恶毒让郎明城打心底发寒,整个人都在颤抖,可他只能看着这个少女,却无能为力。
鲸落勾起嘴角,”沈森这辈子也不会为你偿命。不仅如此,我还会把沈森变得更好,他会有很多很多的钱,遇到心爱的人,娶妻生子,只不过和你短暂的二十年不一样,沈森会幸福一辈子,夫妻恩爱,儿孙满堂。”
最后两个词她是用极轻极柔的语气说出来的,像是极其心狠的诅咒。
郎明城倒在地上浑身颤抖,而其他人只看到他和奇怪的小姑娘说了几句话就突然倒了下去。
鲸落温柔地抚摸他的面孔:”瞧瞧,你过得多好,你还活着,傻子却死了,傻子的左眼珠还没有找到,你说,时隔二十年,我还能再为他找到吗?”
当然找不到,滚到烂泥里的眼珠,早就与烂泥化为一体。
分不清哪个是我,哪个是你。
鲸落站起身,对着骨灰盒突然笑了一下:”所以我拿走了他们三个人的左眼珠。”
郎明城一听,像是疯了一样连滚带爬的朝她扑过来:”还给我!还给我!”
鲸落任由他抓住自己肩膀拼命摇晃,笑着说:”还给你啊,那你也得把傻子的眼珠还给我。”
郎明城浑身僵硬,瞬间软了下去,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他哭得无比心酸绝望,也极度无助。
鲸落笑得很开心,她眼中泛出诡异的红光,然后转身离开,没有人敢拦她。
就像是她说的那样,在她的指使下,沈森夺走了郎明城的一切,最后他年老体衰,也只能靠着拾荒生活,日日夜夜,孤苦伶仃,直到死亡。而沈森一路青云直上,不仅成功接手了父亲的产业,还将其发扬光大到了新高度。
然后他遇到了自己的真爱,顺利的结婚生子,恩爱到白头,寿终正寝——至于郎明城,早已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
鲸落回到忘川,小男孩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你知道你犯错了吗?”
鲸落摊手:”除了我自己的世界,哪一个世界犯错了?”
”就是你自己的世界犯错了。”墨泽皱眉。”你不该杀死了郎明城的儿女。他的妻子包庇他,他肇事逃逸,可是他们的儿女什么都不知道。”
”那关我什么事呢?”鲸落摊摊手,很无辜的样子。”又不是我撞死的人,是沈森啊,喝酒的是他开车的是他,我做什么了?我只是说了句想吃蛋糕而已。”
墨泽的小胖脸格外认真:”你骗不了我。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你早就观察好了这家人的路线,特意选在郎明城生日的前一天下手,引诱他的妻儿去那家蛋糕店,还有沈森,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没错。”鲸落赞同地点头。”但是他们可以拒绝。我有强求吗?”
她笑着跟墨泽说:”顺天命,这就是天命,我给出选择,他们自己去做了,你却要把因果推在我身上,我可不服气。”
墨泽说:”你也不必同我花言巧语,你在想什么我全部都知道,唆使仍是罪行,你是在试探主人的底线。”
”你的主人呢?”鲸落眯起眼。”她好像一直不在对吧,那我就不怕了。”
说完她笑弯了腰。”活着真没意思啊,还是这里适合我。”
墨泽还没来得及问她想做什么,就看到鲸落几步奔到桥边,纵身跃了下去。
下辈子怎么活,鲸落都不期待。
她不愿意饮下孟婆汤失去记忆重获新生,也并不想在下一个世界遇见傻子,那样的人,对她这种人来说,那种存在是令人恐慌的,与其如此,不如不要。
她的归宿,唯有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