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粒石子
这些天她想了很多，冷静反思。
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不是她想象的那般遥远，她的不自信，自卑让她变得极为消极，看不到阳光和希望。
就如轩木所说，他们现在的争吵是两个生长在不同环境中的两个单独生命之间摩擦、融合的必经之路。
是她把痛苦放大，于是看到的皆是疲惫与失望。
其实，他们一直都很幸福，无论是争吵还是冷战，他们从未真正的想过放弃。
他不会，她更不会。
每次争吵他们都很受伤，却也是在争吵中了解彼此，学会宽容，无形之中为对方磨平自己的棱角。
相爱，就该在一起，少了些个性和棱角，又有什么关系。
对她来说，他意味着什么呢？
他是快乐明朗的，是积极向上的，是执着坚定的，是能够给予她光明和希望的……
是阳光一样的存在！
而她呢？……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没有认识轩木之前，她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封闭、沉闷、消极、孤独，不愿意与外界交流沟通不过是想掩饰自己内心的自卑与懦弱。
以这种方式保护自己，避免伤害，也只有这样她才能若无其事的家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自欺欺人而已。
是轩木一点点的敲开她的心门，将她从黑暗的世界拉出来，给予她阳光，让她看到世界的另一面，阳光四溢，动人美好。
此生，倘若没有遇到他也就罢了。
若遇到了，她又怎么可能推开他，如何能够放弃？
在这段感情里，真正没有办法离开的人是她，输不起的人亦是她。
为了轩木，她愿意赌上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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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顾奶奶将嫣然嫣羽两姐妹，叫到屋子里，神色凝重，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
是个圆形铁盒，已经有些年头了，掉了漆，但被摸得极为光滑，印着一个圆乎乎的大头娃娃的笑脸，是很久以前用来装糖果和月饼的包装盒，是顾奶奶用来存放宝贝的盒子，里面有她这辈子最为重要的东西。
两姐妹都是记得这个盒子，每当夜深，奶奶因为腰痛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时候，便会拿出这个盒子翻里面的老照片，一遍一遍的看，偶尔自言自语，偷偷抹眼泪。
两姐妹窝在被窝里偷偷用被子吸泪水，静谧不语，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那是她们唯一可以为奶奶做的，给她只属于自己的空间。
顾奶奶将那个盒子拿在手里，与嫣然和嫣羽面对面的坐着，神情严肃认真。
“奶奶有话要对你们说，嫣然、嫣羽，无论我今天说了什么，你们只需要记得一点，你们到死都是两姐妹，要相互依靠、相互扶持。”顾奶奶握紧抓着铁盒的手，声音有些发颤。
嫣然似乎能够猜到奶奶要跟她说什么了……
顾奶奶从盒子里拿出一个荷包，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
嫣然心里一缩，痛的她眼眶发红，这个东西她见过一次，上次强哥带着人大过年的来砸东西的时候，将这东西扔到地上，奶奶急的跟什么似的，冥冥之中她猜到这东西定是跟她的身世有关。
是一颗黑色的石子，不规则形，不大，是个吊坠，打磨的光滑，漆黑透亮，细细看的话会在阳光下泛着墨绿色。
顾奶奶将它递给了嫣然道：“这个你收好，说不定……哪天能靠它找到你的亲生父母……”话未说完，顾奶奶便开始抹眼泪，声音哽咽。
嫣然接过，静默不语。
嫣羽亦然，整个世界变得异常安静，唯有顾奶奶轻轻的抽泣声隐隐响起。
关于嫣然的身世，嫣羽不可能不知道，打从她记事起便常听玩伴们说她姐姐不是她亲姐姐，是捡来的，她听着难受跟他们打了好几次架。
对于这个人人都知道的秘密，嫣羽假装不知道，从未跟姐姐聊过，是因为她坚定的认为，姐姐就是姐姐，是她的姐姐，是任何时候，遇到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又或者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恐惧失去姐姐。
“奶奶老了，说不定哪天脑子就糊涂了，记不得事儿了，本来我想等到你满了18岁再跟你说……”顾奶奶擦了擦眼泪，眼角布满褶皱，晒的太黑，深一道浅一道的皱纹在她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生活的无奈和悲凉。
原本顾奶奶是打算在嫣然18岁时，跟她坦白她的身世。
事实上，改命前顾奶奶到死都没有讲出这些话，因为在嫣然高三时，奶奶突然脑溢血去世，将这些话和那颗石头生生带进了坟墓里。
此生，发生了强哥的事儿，顾奶奶亲口承认了嫣然是捡来的事实，成为祖孙俩心里的死结，几次顾奶奶都想说出来，可又不忍心，害怕从此失去嫣然。
前不久顾华生那副样子回来，顾奶奶悲从心来，觉得世事无常，要把该说的该想的提前都交代好。
“嫣然，我也不瞒你，你是三岁时进的顾家，当时还没有嫣羽，我怕顾家无后，便从人贩子手里把你抱了过来。”顾奶奶道，毫无隐瞒，只是浑浊的泪水倾述着心中的悲伤。
“这东西是你身上唯一的信物，我一直帮你保管着，想等你长大给你……万一哪天我没了，你也好拿着它认祖归宗。”
嫣然将那颗石子紧紧攥在手心里，刺的心口泛疼，终于还是要面对她这辈子最不想提及的话题。
关于自己的身世，嫣然并非不好奇。
她不明白她的父母到底是怎样的狠心，才会将只有3岁的她卖了。
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她是不被期待的生命，是用来买卖的物品，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是本不该存在的生命。
又或者，她只是丢了，是的！只是不小心被弄丢了，然后落入人贩子的手里……她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却莫名感到抗拒。
就算是丢了又如何呢？
她今年已经16岁了，就算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又能如何，就算血浓于水，可13年的分别也早已经将他们变成陌生人了。
他们说不定有生了新的孩子，很幸福的生活，她的认祖归宗真的会有人开心么？
更何况，她并不想离开奶奶和嫣羽。
此生，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她就是奶奶的孙女，是嫣羽的姐姐，无关血缘，无关DNA，他们是亲人，是这世间上少之又少的可以相互依靠取暖的至亲。
所以关于顾奶奶说的，认祖归宗，寻自己的亲生父母，嫣然打从心底就是抗拒的。
“奶奶……我姓顾。”嫣然抬眸看着年迈的奶奶，伸了伸手，将奶奶枯藤般的手握在手里。
没有眼泪，亦没有悲伤，认定了一件事情便少了纠结的痛苦。
“傻孩子，你不用觉得对不住奶奶，我没事儿，只要你和嫣羽都好好的，奶奶怎么样都没事儿。”
顾奶奶摸了一把泪，将嫣然手里的石子吊坠拿起，挂在她脖子上继续道：“这东西千万别摘下来，天天带着，说不定哪天就能找到自己的亲身父母。奶奶能陪你多久？华生……靠不住！”
这辈子顾奶奶只顾华生一个儿子，如今又成了那副模样，自是知道没了指望，只求他不要拖累了嫣然、嫣羽两个孩子。
这些天顾奶奶明显觉得身体大不如前了，万一哪天她睁不开眼了，嫣然和嫣羽两个孩子该怎么办？顾华生又该怎么办？
孙女再亲，最终是亲不过从自己肚子里掉下的骨肉。
“若是哪天华生……真的跑不动了，耍不了了，你和嫣羽好歹给他个住处……”一提到顾华生，顾奶奶便悲从新来，眼泪鼻涕一把。
她死了也就死了，可华生毕竟是她这辈子唯一活下来的儿子，把她这辈子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了他，就差连她的心也都掏出来给他。
她那般爱护疼惜的儿子，如今却被人打瘸了一只脚，少了几根手指，连门牙都缺失了，身无分文，像个乞丐……定是没少在外面受罪，一想到这些顾奶奶便急的睡不着觉。
这些天她到处打听顾华生的消息，希望能把他带回家来。
残了，瘸了，到底也是自己嫡亲的儿子，打断了骨头还连着肉呢。
别人可以不管，但她不能不管。
可就怕她先走了，只留顾华生一人落魄无依，于是才开口求嫣然和嫣羽。
自私么？
顾华生那副德行，早晚会拖累嫣然和嫣羽，以后长大了想找个好点儿的人家都会被人嫌弃，戳脊梁骨。
若真的为了两个孙女着想顾奶奶早该搬家，一来可以躲避天天追债的人，二来也可以让两个孩子免受顾华生的虐待和阴影。
左邻右舍无人不劝顾奶奶放弃顾华生，与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带着嫣然嫣羽两姐妹寻个别的住处，也都愿意帮助她们在新的地方重新生活，出谋划策。
可最终顾奶奶却没有那么做。
不搬家的原因很简单，她怕顾华生找不到家。
怕他哪天真的遇到事儿来求她的时候，她不在。
怕他哪天改过自新，想回来好好过日子的时候，找不到回家的路。
怕他老无所依、奄奄一息的时候，若连这里都消失了，他该有多悲凉。
所有人都觉得顾华生猪狗不如，恨顾奶奶太心软，妇人之仁。
可她不过是个普通的乡下老人，没上过学，就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
大道理她懂得不多，却朴实善良，乐于奉献，从不觉得苦。
没了老公，儿子便是她的天。
嫣然和嫣羽则是她的希望和光明，可你若让她舍弃一个，她哪个都舍不得。
说到底，牺牲的最多的人是她，他人又有什么资格说她自私呢。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