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她赢了
风长硕,我们到底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开始不恨他了。
从前小来张尽的那些怨恨都淤积在心里,让自己奴颜婢膝,曲意承欢之时,总觉得无比屈辱,心里的怨毒一日更比一日的深重。
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开始不恨了。
就算他是攻打自己爹爹的贼人,就算他是十恶不赦的杀了自己朋友的暴君,就算他强迫自己嫁给他,就算她千千万万的不好。
可是在这一刻,不知为什么,精卫觉得自己已经不恨了。
他在临走的时候那样猩红着眼睛,恶狠狠地说——
我的女人,我还保护得了。
他在这个时候都把我当作是他的女人吗?
风长硕,第一次见你,你是书生,我是小兵。
风长硕,第二次见你,你是军师,我是女子。
瞧,我总觉得我们在互相欺骗,可就是因为这样互相欺骗我们才会有这样一段孽缘。
那年湖水微碧,我长发翩跹,你一身青衫,脸孔微白。
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错误的人,还以为是自己要相守一生的对象,从一开始便是错了。
风长硕,你骗我是军师,我骗你是小兵。
风长硕,你杀我挚友,我毁你君王之路。
按理来说,我觉得并没有扯平,不能手刃你,是我的懦弱。
可是我开始不在乎了。
我讨厌这样的纠缠,这种生生世世无休无止的纠缠,这种你骗我,我骗你的把戏。
放手吧,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有交集了,我疲倦了,我厌恶透了这种虚与委蛇的生活。
精卫静静地坐在床边,双手抱着膝盖。
她决定要自尽了。
从前以为自己能熬过去的,从前以为自己是可以得到幸福的。那些悔恨痛苦一遍一遍在轮回中折磨着自己。
可是现在都可以放开了,不在乎了。
毕竟死了,还有什么痛苦可言?
可是精卫很明白自己的死,并不是一时兴起。
如果风长硕向他的将士们屈服了,让她做那个人质,她就要面对被用来威胁自己父亲的局面,如果她到时候自杀,是可以引起神农氏将士们的激愤的。
可是一方面,神农氏公主当场自尽,无疑是神农氏族历史上的一个重大屈辱。另一方面爹爹实在是年纪大了,自己若是当场死去,怕爹爹实在承受不住。
况且风长硕那副坚决的模样,也不像是想让自己当人质的样子。
那也好,如果风长硕坚决不愿意让自己当人质,他势必要失去将士们的心。
就在这个时候死去,是最好的结局。
精卫回首,看见一条绣了花的被子。
眉头微蹙。
拥衾而闻,满口鼻之间都是那股淡淡的铃兰花的味道。
那是他的味道。
清淡,恒久。
不知道为什么,眼眶里又开始湿湿的。
眼泪不是早就流干了吗?怎么还会在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突然就爆发出来?
这个猝不及防的瞬间,既不是在面对他的时候,也不是在听情话的时候,而是嗅到一点点,有关于他的味道。
手一点一点开始攥紧。
我曾经在这样的味道里和你相拥,和你相吻,和你云雨相合。
手再一点一点开始放开。
眼睛再次干涸。
头有些昏昏沉沉。
我不知道,等我死了,你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是解脱,或是难受,或毫不在意,也许会在很多年以后轻轻叹息。
叹息曾经我们俩这一个谎言堆砌的黄昏,是认真地相遇,叹息曾经有一个天真到愚蠢的女子为了你认真地跳舞。
精卫觉得自己的精魂在天空中不断地飘荡,悠悠晃晃,无根无基,无所依托,没有方向。
啊?
精卫似乎听到有什么人在叫她。
她匆匆忙忙的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是自己精神恍惚了,都出现幻听了吗?
精卫泪眼模糊的眼睛,忽然间就映出了小来的面容。
小来依旧像个泥鳅一般,四处窜来窜去,他在笑,很响亮的笑,很欢快。
小来,你是来接我的吗?
精卫将自己蜷缩在大大的满满都是铃兰花香味的被子里。
她闭上眼睛,如释重负地闭上自己的眼睛。
腕上的血汩汩流出,将淡绿色的被子逐渐逐渐染红……
营帐外
“风将军,下属听到一些传闻……”军师作揖。
“什么传闻,军营中乱说的话你也信?”风长硕脸色微有愠怒,一副并不想让人置喙的语气。
“明明是咱们都亲耳听到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真?”齐校尉嚷嚷起来。
“你都能听到些什么?”风长硕脸色越来越黑。
“我听到的可多了,听说风将军的那位新娶的小娘子是那神农氏族的,而我们之前抓到的那个神农氏族的叛贼就是她,听说她还是那神农氏族的精卫公主,对咱们用处大着呢。”齐校尉从来不吝啬他的直言。
齐校尉就是之前那个为难精卫的校尉。他向来都是不服风长硕的,要说服,只服他的最顶头上司张东辉将军。
因为叫他看来,那风长硕不过是有一个名头,投胎投得好,做了之前那节芒的儿子。这倒也算了,关键是这风长硕依然没有在军营中做出什么政绩出来,之前因为他的急功近利,还打了败仗。风长硕长得细皮嫩肉,宛如那凡间毫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耽于情爱。这样的将军,让他凭什么看得起?
“不过是有女子在我帐中争吵罢了。气话有什么可信的?”风长硕微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不去看齐校尉。
“说句得罪的,别当我们不知道你之前就能庇护的女子,而如今是又想庇护她,她会毁了咱们整个伏羲氏!”
“前些日子她消失了,那么长一段时间谁叫她去干什么了,她是不是去天上跟他们报告了,谁都不知道!”
“是啊!将军你为何要这样一直包庇她?就为了这个女子美色?”
“将军儿女情长!拿咱们整个族的性命做聘礼!”
“干脆这仗也别打了,反正咱们将军也成了他们神农氏族家的女婿了!”
齐校尉仿佛就只是开了个头,一石激起千层浪,反对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说完了?”风长硕冷冷道。
风长硕似乎到了怒气爆发的边缘,声音压沉,语气里带着危险的气息。
校尉和各路将军好不容易噤了声,相互看看,不说什么了。
“那你们想怎么样?”
“立刻把她处死!”齐校尉高声道。
风长硕不置可否地,冷冷地望了一眼他,目光在众位将士身上转来转去,最终落在了军师的身上。
“那你觉得呢?”风长硕陡然问。
军师低下头,毕恭毕,敬庄严肃穆:“属下认为,既然她是神农氏族的精卫公主,咱们若是以他为人质,胁迫那神农氏族的魁隗,未必不是一个消磨军心的好方法。”
“呵。”风长硕冷笑一声,用极其轻蔑的可笑的态度,“属下?”
军师立刻又作揖一遍,把头放得更低。
“你们还知道自己是属下?我的妾室,我连自己处理她的权利都没有了吗?”风长硕凑近一步,“嗯?”
“若是她早早被处死了,咱们也不会有那么多闲工夫来怀疑将军处理您妾室的能力。”校尉极其嚣张地往后面的将士们看了看,似乎要取得回应一般,“就是因为将军您优柔寡断,偏袒庇护,她才活到了今天,才轮到咱们共同去处理她!”
军师偷偷扯了扯校尉的盔甲。
岂知那齐校尉竟然是个不怕死的,梗着脖子继续道:“若是将军这般不识时务,他可以卸下身上重责,咱们伏羲氏族能当君王的多了去了!”
偏偏现在那张东辉将军领了命在仙界抓那祁羽,后来又被祁珩他们抓了去。齐校尉一生骄傲,唯一肯听的也就是那张东辉将军的话了。
风长硕向前两步,嘴边浮起危险的笑容:“你说能当君王的多了去了?看来你也想当这个君王了?”
尚未等校尉说什么,风长硕瞬间灵力化形,穿透了校尉整个胸膛。
众将士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风长硕对于他的血溅当场毫不在意,反而转身极为轻松般地对着众将士说道:
“齐校尉有二心,被诛,望众位将士以此自律。”
诸位将士心里头都一清二楚,不管今天这个齐校尉有没有谋逆,杀他是注定的,因为他煽动众将士反对风长硕的这一举动,他挑战了风长硕的威信,最最关键的是,他想动那个神农氏族来的女子。
莲步微移,檀香阵阵,藕色的裙摆荡漾开来,一个女子袅袅娜娜而来。
“诸位将士,我夫君不过处理个谋逆的小人罢了,将士们不必自忧。”将军夫人朱唇微启。
“你来做什么?”风长硕皱眉,“军营重地,你一妇道人家来干什么?”
将军夫人娉婷袅娜的身姿微微弯曲,行了个礼:
“夫君,妾身成日在家,对夫君有礼万分,却无可奈何,可怜我一妇道人家,思来想去,只能吩咐了婢女要酿些好酒,做一些荒兽的肉,提了过来,叫将士们打打牙祭。”
风长硕按了按太阳穴,想起自己刚刚的行为,着实把他们恐吓了一场,急需一顿安抚,只好说道:“我知道了。你放下了就走吧。”
“将军军营里不能有女子,这个规矩妾身知道。只是妾身太久没见将军了,心中思念万分,可否让妾身再留一会儿,让妾身好好看看将军?”将军夫人深情款款地看着风长硕,露出几分胆小甚微的表情,“将军,妾身保证不打扰将军,只是远远地看着将军,等到看够了,也就自己偷偷地回去。”
他们夫妻俩,何时情深到这个地步了?只是风长硕不说破而已。
众将士议论纷纷。
看看,这才是贤妻良母,对自己的夫君情深意重,却懂得顾大局,识大体,在自己夫君把控不住人心的时候,出来安抚人心。
和那营帐里神农氏的奸细比起来,实在是所有男子梦寐以求的妻子典范。
真不知道将军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放着这样如花似玉又一往情深的妻子于不顾,被那营帐中的妖精迷了去。
将军夫人朝着风长硕,骄傲又美丽地笑着。
她一来就去了风长硕的帐子,那被窝里一具美丽的尸体,她已经见过了。
精卫啊精卫,我手段还没有使完,你怎么就死了呢?
你纵使赢了他的心又如何到最后活下来的,站在他身边的,不还是我?能帮到他的,不也是我?
“你,快回去吧。”风长硕指了指她。
他似乎还不知道那个女子已经死了的事情。真好奇他若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将军夫人低眉顺眼地回了一句“是”,便往回走了。
迎着凡间凄冷的风,却是笑了。
她的闺名唤作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在五龙氏算是嫡亲的显赫了,当初被指给风长硕之前,她没有见过风长硕,自然也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可是没有感情不代表可以任由别的女子来插足。
自成了亲以后,他们之间一向都是寡淡如水,没有什么情分,最多算相敬如宾。
后来伏羲族出事,原本五龙氏族是可以不掺和这件事情的,可谁叫她嫁给了这伏羲氏族,伏羲氏族的前任帝妃又是自己的亲姑姑,若是自己不跟着他去,不知道要被多少神仙戳脊梁骨。
于是只好委委屈屈地跟着他逃跑,谋逆,心里头却总是有一份不甘心。
尚未等到自己不甘心地伤春怀秋,他们两个神仙之间,便出现了另外一个女子。
那女子变作男子的样子,且不说她的法术有多拙劣,就这纤细身量,娇美容颜,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她的性别。
于是,就有了那偷盗账本的事情。
当时倒也没有真正致她于死地的想法,只不过是想瞧一瞧她在自己夫君心中的地位。
这么一试倒是试出来了,果然她在自己夫君心中是不同的。
夫君可以接受和自己相敬如宾,同床共枕却各怀鬼胎,可以接受身边莺莺燕燕,多少女子,却唯独对她上心。
不,是一心只对她。
当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