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记忆：我回来了！
陆压觉得心头很奇怪，翻滚着莫名的情绪，自己一点也不排斥这种情绪，甚至还有些上瘾，可是又对陆压口中的故事不太满意，不知道该怎么理解。
虽然按着他陆压的性子，一定是厚着脸皮，绝不逃避的，但是此刻的他……却对那颗还魂丹有另外的想法。
他想，回忆起来。
如果这记忆里，有和祁珩相识相恋的故事，应该不会太糟吧？既然活过这一遭，就该坦然接受。
况且，如果这记忆只有祁珩拥有，而自己没有，这对祁珩来说不是太不公平了吗？所有的痛苦，回忆的折磨，爱人的见面不识，都只让他承受。
尤其是刚刚听完那个祁珩所讲的故事，陆压真的很想知道，从前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真的很想还一个爱人给祁珩，还有……自己……也真的很想明白，这情的滋味以及这个故事背后的那些纠葛。
回忆完整，才是真正的灵魂的完整，不是吗？
祁珩，大庭氏祁公子，我想把你的那个苦苦守了千年的女子，你深爱，也深爱着你的那个女子，还给你。
陆压郑重地拿起那颗还魂丹，端详了很久，心口似乎被什么东西抓紧了。
这是一种久违了的紧张的感觉。
紧张？
陆压觉得好笑，自己怎么会紧张呢？几百万年没有紧张过了啊，吃一颗药现在也要紧张了吗？
还是面对那段记忆的紧张？
吞了口口水，陆压心一横，闭上眼睛，把那小药丸丢进自己嘴里。
祁珩，我想知道那些在我脑海里不断浮现的画面是什么，我想知道你的那些深情款款的眼神，都是为了什么样子的过往，我想知道，我都想知道。
往事一幕一幕不停地轮转浮现。
漓姜仙姬在锦葵花中不停地哭，她在哭自己两世悲惨的命运，她在等她的将军，那个名叫共工的水神来救自己。她手中捧着一个女婴，她捏了捏女婴白嫩可爱的脸庞：“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无论如何，你就是我的女儿。可是娘亲不能在陪着你了，娘这两世的光阴，都被情这一字耽误了，万望吾儿不要像娘这般命苦……”
娘亲……娘亲……那袅娜的美丽的温暖的娘亲的身影，给自己从血液上的归属感和亲切感，却又让自己痛彻心扉。
随即一幕幕又轮转不停，每个生活的小细节不断扭转开来，劈头盖脸地砸到自己身上。
记忆里忽然出现了祁珩，一会儿又是丘流亚，他们一个宛如皓月当空，一个野性难驯，一个畅谈政治理想，一个酒后亲吻，自己的脑袋一次次炸开了一般，在心里升起无数小烟花。
再后来就是天空中瑶姬最后的那一缕精魂，裹挟着祝福的笑意，不断盘旋，环绕，倏然间，祁珩的出现，将自己护住时的那模样。
和丘流亚从相爱到反目到释然……
和祁珩从相互逗趣到一别两宽到到各明心意到情定一生……
大庭氏族里和祁珩之间的鱼水缠绵，回了仙界以后和节芒的斗智斗勇，还有西门雪，还有徐以琳，还有风长莫，还有满心，叶子，音儿，月牙……
前尘往事，种种因果，纠缠不清，纷纷乱乱，悲欢离合，此刻一起涌上脑海……
…………
一阵淡金色的光慢慢地亮起来……
一个精魂逐渐逐渐地完整……
所有的记忆重组归位……
当所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金色的光渐渐地熄灭了下来。
一个少女在那层明灭不定的光芒里睁开了眼睛……
我……
我回来了……
我活下来了……
那些撕心裂肺的，眼睁睁看着所有的朋友离去的痛苦明明还没有消散，可是却已经过了一千年了。
万千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头不停地激荡。
我眼前仿佛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天空下，城墙前是血肉模糊的徐以琳。
还有音儿，还有满心她们……
啊——
为什么只有我还活着，为什么她们都不在了？
我掩面痛哭起来。
当祁珩听说我的房间里有女人的哭声的时候，我已经走了。
天地之大，我能去哪？
我只不过，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人。
瑶姬。
我那时还没恢复记忆之时，听那说书的凡人说过，瑶姬那时见我去世，心灰意冷下，半个精魂自己去了那巫山，化成了巫山的一座神女峰。
我落在神女峰的山脚，不知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瑶姬。
巫山漫山遍野，一如既往地青葱，只是多了一座峰。我慢慢地在山脚下行走，依偎着山，眼前全部是当年瑶姬死时的模样。
瑶姬，你还好吗？
瑶姬，对不起，我把你忘了。
瑶姬，说好了，要让你活过来的，是我失约了。
我突然站直了身子，失控地朝着神女峰喊：
瑶姬——
我回来了——
瑶姬——
我回来了——
我怎么会把你们都忘了呢？我怎么会只顾着自己的喜好欢愉了呢？这一世的爱恨情仇，恩恩怨怨，我怎么可以一概不理了呢？
瑶姬，我当初就这样撒手不管你结了一半的精魂，任性着死去，你可怨我？
我没有保护好你的侍女月牙，反而把她推到了那送命的虎口，你可恨我？
我没能替你好好守着你那孤独的老父亲，我的义父魁隗，我甚至还把过往的种种都忘得一干二净……
对不起，瑶姬，对不起，月牙，对不起，满心，对不起，叶子……
我不知道瑶姬能不能听见，可是我像是在发泄一般，不停地哭不停地哭，直到自己的喉咙哑了……
从前的几百万年混沌神的生活，和回忆起来的作为朝九的这短短一千多年的生活比起来，竟全是白活一般，不值一提。而这朝九的一生，却是集齐了我这一辈子所有的喜怒哀乐。
瑶姬，你能听见吗？
我回来了！
我醒过来了！
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看看我……
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我泣不成声。
一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把我拢住。
我知道是他。
泪水像是永不竭尽一般，尤其是当我遇到他的怀抱以后，各种心酸苦楚像是漫天大雪洋洋洒洒，覆盖了我的整个世界。
“我一直担心的就是这样啊。”清清淡淡的叹气声，夹杂着无奈，“担心你会崩溃，会受不了。”
我在他宽大的怀抱里，一边攫取他的温暖，一边低着头啜泣。
他的怀抱，是永远不会让我迷途的停靠，是我此刻最需要的地方。
“祁珩……”我揪住他的衣襟，嚎啕大哭，“对不起……对不起……”
“傻瓜。”他温柔地心疼地摸我的头，紧紧地拥抱着，像是在抱一个孩子一般，“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对不起，我不该忘记你……”我紧紧地和他贴在一起，在他的怀里嗅着好闻的味道，莫名地安心。
“傻瓜，是我该对不起才对。我不该来得那么晚，叫你一个人面对他们。对不起。”祁珩的脸埋入我的发间，我感受到他的滚烫的温度。
我仰起脸来，他噙住我的双唇。
我们在神女峰的山脚吻起来，吻得天昏地暗，缠绵悱恻。
这一吻，仿佛天崩地裂，天旋地转，千年的时光似乎都在倒转，所有的生疏，还有之前那些陌生的不习惯的东西，在此刻通通消融，我们仿佛从未分别过一般，心照不宣地吻着。
我知道的，祁珩见过我从前在鸿蒙山一心寻死，心如死灰的模样，所以才这般犹豫不决，所以才始终不肯给我服下还魂丹。
可是祁珩，那时的我是那时的我，我如今已经明白了珍惜生命，因为我还有你啊。
如果真的像你原先所打算的那样，丧失掉那么多的记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和你在一起，那是一件多么可惜的事情。
“祁珩。”我无力地倒在他的怀里。
“嗯？”
“我爱你。”我说道。
祁珩轻轻一笑，好看的眉眼里似乎有星星在闪烁：
“我也爱你。”
像是得了什么保证一般，我安心地在他怀里，抱得更紧一些。
“祁珩，你面对作为陆压的我，是什么感受？”我略微冷静了一下。
“作为陆压……”祁珩沉思一会儿，“我有过怀疑，有过不确定，有过灰心丧气，我害怕那个没有记忆的你，会无视我所有的情意和热情，我也害怕我爱的那个你并不是作为陆压的你。”
我现在比祁珩矮了将近一个头，在他怀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我想他现在一定很委屈。
那样一个仙气飘飘白衣胜雪的少年，我怎么能舍得叫他委屈呢？
我很努力地把头再往他胸口里蹭蹭：“我现在已经回来了，别怕，别担心了。”
他亲了亲我的头发，暖暖的气息萦绕着我：“我哪能不担心你？自从爱上你的那天起，我就再也不能不担心了。”
我承认，我太贪恋他的怀抱了。这一刻，我只想一直一直在他的怀抱里，直到天荒地老。
祁珩，我真的好爱好爱好爱你，好想好想好想你。
突然嫌弃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偷走还魂丹，早点恢复记忆？
“祁珩，我们以后再也、再也、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我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
“那你就赶紧正式地嫁给我吧。”祁珩清朗的笑声胜过这世间最最美妙的乐曲，“从一千多年前，我就一直在等待，现在，我不想等了，我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我抬头，望见他一双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眼睛，瞬间想起了初见他的时候，神仙还是那个神仙，眸子还是那双眸子，不同的是，那时候他的眼神冷淡无情，而如今，他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我。
“嘻嘻。”我笑出声，“有从前的记忆真好，衬得现在更加幸福。”
祁珩眼里也是幸福的笑意，却假装严肃的样子：“你可别打岔，先答应我的求婚。”
我强忍着笑意，捏了捏他的耳朵：“好。”
祁珩这次放心大胆地笑起来，又把我搂进怀里，吻上我方才为记忆，为瑶姬流下的泪水，一颗一颗吻过去。
“以后不要这样哭了好吗？”祁珩摸摸我的脸颊，一边亲一边道，“我想你嫁给我了以后再也不会哭，不会皱眉，不会被从前那些记忆困扰。”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祁珩莞尔：“你这点头又摇头的习惯，倒是和陆压一模一样。”
我假意生气，双手叉腰道：“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什么？”
“你是更喜欢陆压，还是更喜欢朝九？”我撅着嘴撒娇道。
“都不喜欢。”祁珩摇摇头。
我一怔，我还以为他会说都喜欢，怎么跟我想象的不大一样啊。
“因为……我爱你。”祁珩邪邪地笑起来，鼻尖碰了碰我的鼻尖。
话说，祁珩那样清高俊朗的脸庞真的不适合邪魅的笑诶。
我心里打着小九九。
仿佛看出了我的嫌弃，祁珩立刻恢复了他的高冷的脸。
他还是这个样子更好看一些。我点点头，满意地“啧啧”了两声。
“你啧什么？”祁珩不解。
“我在想，你这张小脸还是很俊的嘛，虽然跟我作为陆压的那张脸还差了那么点意思。”我故意摇头晃脑。
祁珩揪了揪我的小鼻子：“你从前还百般夸我的相貌，把我比作冰种翡翠，现在就开始嫌弃了？”
我慌忙在他的怀里上蹿下跳地躲着，然后还自恋地捏了捏我自己的脸：“从前见过的男子太少，看见了你就觉得是美男子界的顶峰。没想到真正的美男子啊，还得是我自己。我当男子那么帅，我快要爱上我自己了。”
“你休想。”祁珩磨磨牙，站起来，一把扛起我，“卿卿，上天入地，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突然被倒转着扛起来，嘴里“哇哇”叫。
可是就在我被倒转着的那一瞬，我突然想起了另一个神仙。
精卫！
她回凡间去了！
可是凡间那么危险！
虽然说我是没有记忆的陆压的时候，没有反对精卫回凡间，可是现在……既然我已经恢复了记忆，我自然对精卫有着另外的感情，也就更担心她的安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