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语气里都含着小心，王慧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虽然是小门小户，但是却也念过书，年轻的时候很漂亮，一直念到高中毕业结了婚。嫁给沈家兴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沈家兴那时候就是个穷教书的，是真的穷。
为了补贴生计王慧做过很多零零碎碎的小工，后来做些小生意摆摊，再后来沈家兴的教书有了职位，小生意也还可以，家里的日子才慢慢变好起来。
尤其是沈景修念了大学以后，很努力也很争气，学费没让家里操过心以外，还陆陆续续开始给家里越来越多的寄钱，换家具，王慧那时候也就听了沈景修的话，没有再操劳。
直到现在，寄过来的钱都花不完，家里也就两个人，根本花不到哪去，沈景修也提过让他们搬到北京，不是别的，就是这老家了几十年，亲戚朋友都在，搬家了也舍不得。最主要的是沈家兴就是不愿意退休，教书匠一教就是几十年，让他休息不干了他还不愿意。
沈景修太懂事儿，让他们省了很多心，并且也是他们的骄傲。
现在这个样子，突然说出来的这个话，王慧虽然还没知道根本的事情，却能感觉到非同寻常。
“是出了什么事儿吗？”王慧这头静了几秒才问。
沈景修后脑勺在墙上磕了磕，长舒口气才缓缓开口。
“妈，我说的那个人，我喜欢的人……是个男人。”
王慧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就听见沈景修接着说。
“就是你们之前见过的，去车站接你们的宋宸。”
这个顾家又善良的女人，还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所生活的圈子里也没听谁说过还有这种事情，她的生活里出来打招呼的街坊四邻和来往的亲朋好友，就是自己的儿子和丈夫。对于娱乐和八卦也不关注，还不及织毛衣的钩花对她的吸引力大。
“妈？”
沈景修有些慌了，他有一个典型的严父慈母的家庭，他是个孝顺懂事儿的儿子。
如果说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是不可能的，但他更觉得生命不易，一辈子真的也买那么长，他一定要跟宋宸一起过才可以。
“妈，你没事儿吧。”沈景修担心的问道。
王慧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把字面上的意思消化掉。
“我没事儿。你说你喜欢的是个男人？还是我们见过的那个？”
“对。”听起来王慧身体上好像没什么，沈景修才放下心来。
“这件事，多久了。”王慧问，语气里听不出好坏。
沈景修刚想说就在一起没多久就反应过来，不能这么说，他刻意把时间推到了他们认识的时候。毕竟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人都有感情，能加不少分，而且宋宸的的确确是陪了他很久了。
“七年了。”
“什么？这么久了，为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王慧这回是真震惊了，她一直都知道沈景修是个孝顺的好儿子，能跟她坦白这个她虽然不理解，可是沈景修也不是胡来的人。
本来以为是没多久所以告诉她，结果一上来就是在一起好几年，那她应该怎么去回应，她自己都还不知道。
“因为当时还年轻，很多事情不确定。”这话也是实话，当时也就是他后知后觉才走到这一步。
沈景修回忆着说，脑海是却是宋宸之前那个长相不算出众却很耐看的脸，对着他总是显出在人前不一样的温顺。包括现在也是这样，直白又温柔。
“现在这么多年了，都觉得生活的很好，要一起过完下半辈子。所以才告诉你们，希望你们能……理解。”
他没办法说希望你们祝福我们，可能太难了，他只希望能理解他，这样的话，以后他都可以一点点的让他们慢慢接受。
他跟宋宸在一起，他不希望伤害到双方的父母，可是他也必须要给宋宸一个正当的名分，一份公开的让人安心的关系。
这不一定是要面向所有人，但是至少得面向双方的亲人，宋宸固然重要，自己的生活幸福固然重要，但是养育的亲人也是一份责任。他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就该做男人该做的事情。
“妈不理解。”王慧认真的把沈景修的话想了一遍又一遍。
“妈不知道两个男人在一起要怎么生活，你们平时都是怎么相处？我完全想象不出来。”
王慧没有讽刺的意思，想是认真想的，话也是认真说的。沈景修都能听得出来，王慧没有勃然大怒确实跟很多人都不一样，不过他的母亲虽然是个家庭主妇，但是在人生上为人处事的大道理上却一直没有错过。
就像当初县城里的穷孩子盛行上个技校出来就可以找到个厂子就业，可是王慧阻止了沈家兴的决定，毅然决然的让儿子继续念书，考大学。
在一点上，作为父亲还是一名教师的沈家兴在那个年头却觉得早点就业也好，有经验，不会像他以前没有工作经验，光实习工资就没有一点多余的钱，干了一两年才能转正。
“他做饭很好吃，我也会做，不过很少做，我做的不好，只要有他在家，基本都是他做饭。房子我们都有，我的房子下面是工作室，我现在活少，一般要做项目的时候就在自己家。现在正住在他家，我们经济上面都很宽裕。”
沈景修一点点的尽可能说的详尽，有他臆想出来的未来，也有已经经过的曾经和来之不易的现在。
“家务活我们都会，他工作比我忙，周末才休息，我在家的时间比较多，我有时间就我收拾。其他的……性格脾气什么的都很合拍。都在一起七年了，没什么过不去的了。”
王慧听了还有些不太适应，虽然沈景修概括也是生活，听起来跟普通的家庭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可是两个男人…….
“你们能照顾好自己吗？”
沈景修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听到这句话，如释重负，看来王慧并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尽管她并不能理解。
“能啊，宋宸特别会照顾人，真的。脾气也好，还很了解我的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松口气之后沈景修说话都来劲儿了许多。
王慧也是谈过恋爱的人，一听这语句，一提到那个宋宸沈景修就高兴成这样，心里还是有些膈应，觉得不适应，不过自己儿子从没有这样提到一个人就能高兴成这样。
“那你了解他吗？”王慧问，毕竟两个人相处，还是双方的事情。
这话却让沈景修怔了怔，他了解宋宸吗？他的印象里，他喜欢什么，宋宸就喜欢什么，宋宸跟他合拍的无缝连接。
他想起来今天宋宸出门的时候让他在家随意用，他就知道宋宸是想让他把这当成自己家。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想跟他在一起，什么都要在一起，家也要在一起，这些真的可以看出来，就像那些照片上守候在他左右身后让他心悸的眷念，和临出门是那些平淡的话。
“了解。这么久了怎么会还不了解。”
“那好吧，这个事情你告诉妈，不管怎么说妈还是欣慰，你小时候出去玩儿，总不敢跟你爸说，就告诉我，就是知道我好说话。”
王慧知道是沈景修不敢告诉沈家兴，这种信任还是让她一直都有种踏实的感觉。也许是别人都没办法理解自己的儿子，更别说支持他，所以沈景修才要先告诉自己。
这种情况下，先不管这件事情是什么，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干坏事，虽然是男人，可关起门来就是他们自己的日子，过的好坏只有自己知道。
也许连沈家兴都不会给他好脸色，可是自己作为沈景修从小的信任的母亲，这种时候要是也关上心门，那么自己的儿子就真是一个人了。
“不是因为妈好说话，是因为咱们感情好。”沈景修说。
“我想早点带他回家，能给他一个正当的身份。我们虽然真的不在意这些名义上的东西，可是我不想他不被人承认，尤其是不被我的父母承认。他就是陪在我身边的人，我们的日子也是一天天过出来的。”
王慧没有作声，这些话说的诚恳又语重心长，只是作为一个局外人，王慧觉得自己的儿子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没被自己看错。
“他为我付出了很多很多，这些以后我都可以一点点讲给你听。”
“嗯，我什么时候也可以见见这个孩子，只是你爸那里，不会这么容易的。”
“我知道，所以先告诉你一声。”
沈景修光闭上眼就能出现一大叠沈家兴各种各样的抗绝，否认，冷漠。
“不说了，你爸过会儿就回来了，我饺子还没包上。”王慧看了看时间说道。
“嗯，那我过几天回家跟爸说这个事儿。”
王慧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回来之前跟我说一声。”
“知道。”
“那个……宋宸是吧？他跟不跟你一块儿回来。”王慧问。
“他，不回来。”
沈景修原本也没打算直接就把宋宸带回去，沈家兴的脾气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万一动起手来，伤了谁都不好。
“也好。那我先挂了，馅儿都还晾着。”
王慧还是补充了一句，“等会儿你把他的照片给我发几张看看，这个事儿我会想想的。你妈落伍了，一时理解不了这些。”
“没落伍。妈，谢谢你。”沈景修是真的没想到王慧能够这样宽容。
“照片我晚上发给你，别让我爸看见。”
“当然不会，就这样，我挂了。”
“嗯。妈保重身体。”
挂完电话沈景修感觉心里的担忧少了一半，他爸虽然固执，但有妈在一旁劝着点儿，兴许会好上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