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第十五章
“哈林……”洛维安低声说道,“她是精灵族‘苦行者’的一员?”
马斯特玛趴在他的肩膀上,懒洋洋地说道:“哈林出名很早,她是将精灵族的武技和人类的武技结合起来的一个武学大师,人类中不少强者都是她的弟子。但是这个精灵性格古怪,一心扎在武学中,根本不贪恋任何荣华,甚至摒弃了不少精灵族自己的传统。没错,她就是精灵族很早以前就独立出的‘苦行者’中的一员。现在这一支几乎不存在了,埃欧雷随着梅赛德斯一夜消失之后,精灵族就失去了领导,人数稀少的苦行者失去了信仰,渐渐衰落。”
洛维安点点头,确实,这一个几乎不在意自己穿着什么衣服的精灵确实古怪的很。先前的精灵王梅赛德斯那身铠甲可叫是一个华丽。
就在洛维安和马斯特玛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的时候,哈林和雪沫和跟在他们身后的丁坎忽然从马车中钻了出来,径直朝他们走去。
“我听说你们要去圣地。”她的语气更像是阐述一件事实。
洛维安点点头,马斯特玛安稳地表现出了一个猫的形象。
然后哈林把瞪着大大黄晶色眼睛的雪沫伸手拽了出来。
“你愿意满足你的同族一个愿望吗?”哈林居高临下地问。
洛维安一愣,示意哈林继续。
“我是精灵,以一个精灵的方式调教这个丫头自然——不合常理。你是我见过的最独特的魔族,血管中来自祖先的紫血还未干涸,而且我在你眼中看见了火焰。你会是一个有着不同于凡人未来的魔族。”哈林淡漠地说道。
洛维安一哂,“我确实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哈林阁下。”
哈林面色毫无变化,雪沫试图挣开她的手,但是徒劳无功。
“我希望雪沫能成为你未来的见证者。”
洛维安眉头一挑,让雪沫从此跟着自己?掩盖他自己魔族的身份就已经让他处处小心,更何况带着一个刚过二十岁没几年的小孩子了。毕竟目前人类对于魔族的印象虽然没有曾经的敌意,但是却是一种更让他感到悲伤的蔑视。
“那你愿意吗,雪沫小姐?”洛维安救出雪沫并没有想把她带到身边,既然她在精灵中长大,就让她继续在精灵族中生活不是很好吗?
“我非常愿意,叔叔!”
洛维安差点没背过气去。自己连五百年前还不到四十,睡了五百年后自己甚至还阴差阳错地变年轻了不少——
“我有那么老吗?”洛维安甚至摸了摸自己脸上是不是长胡子了。
哈林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雪沫满怀期待地看着这个自己一生中见到的第一个真正的魔族(虽然是混血),洛维安被这种眼神看着发毛,他宁可再面对一次费烈特。
“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哈林微笑道,“做一个好父亲吧。”
洛维安又是脑袋里一蒙,他连忙从树根上站起来,“什么什么什么……哈林阁下,我没有听错?让我做——父亲?”
哈林正要转身,轻轻叹了口气:“那你希望雪沫在你身边做一个什么角色?女仆?还是情人?总得有一个身份吧。”
洛维安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吐血了。马斯特玛用古怪的目光看着洛维安,轻轻用精神契约说道:“你大惊小怪什么,要是你不整天在战场上飞来飞去,我估计你都有好几个孩子了!血月至尊一脉人丁不兴旺怎么能行呢!”
雪沫一天天真的样子,跟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完全一样。
“哈,哈林阁下,雪沫今年二十二岁是吧?我今年才不到四十!难道我十七八岁就有孩子了?这简直是……伤风败俗!”
哈林用很奇怪的表情看了洛维安一眼,“我真不知道你是魔族哪一支的成员。现在在魔族在米纳尔森林苟延残喘,能活一天是一天,十七八岁有孩子不是太不正常啊。”
洛维安艰难地思考着,现在的魔族那么可怜,生育提前确实是很有理由的——关键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魔族……
他胡思乱想着,马斯特玛抓着他的衣领听着他的思考咯咯咯地笑,留下雪沫和站在她身后一脸恭谨的丁坎。
很快周围就安静下来,墨兰骑士团的成员正在远处的马厩旁边擦拭自己的骑枪和长剑,吉格蒙特、贝尔正在和哈林攀谈着,弗朗西斯在远城到处溜达。这一片小树林中的草地上只剩下一个混血魔族,一个猫,一个纯血魔族和一个矮人。
“咳。”最后洛维安发现自己即将把自己弄晕时才停止胡思乱想,“那些精灵族的长辈们把你养大,你就没有什么留恋吗?”
雪沫没有直接回答,伸手打了一个响指,身后的丁坎立刻从背包里费力地拿出了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让雪沫坐在上面。
“他是我的侍从。”雪沫用尖尖的童声回答,“精灵的叔叔阿姨们教我的东西我全都不会。”她用清澈的人类语言说道,“学不会东西他们就讨厌我。”
洛维安释然,精灵族的武技确实独特,人类中都罕有人能够理解,更何况是与精灵族相差更多的魔族了。而这个苦行者精灵村落都过着苦行修炼的生活,力量的积累是他们生活重要的部分,雪沫实力提升不上去,自然会受到精灵族的奚落和白眼。看来哈林还是其中对她最好的几个。
“那你呢?”他问丁坎,这个按矮人标准身形来说有些瘦弱和过于文气的矮人族小伙子,看上去比自己年龄都大。
“我的部落被打败了,我就被人类卖到了这个地方呗。”丁坎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卡丘族最佩服强者,兄弟你太猛了,跟着你一定有好汤喝!”
雪沫白了丁坎一眼,然后很正式地对洛维安说:“我现在还没见过人类的城市呢!你就带我去吧——爸爸!”
洛维安顿感一阵头晕目眩,这个年龄的孩子是怎么了?
一天后,萨拉乌斯把他们送出远城二十里。
吉格蒙特允诺格兰特侯爵不会找他们的麻烦,看着吉格蒙特眼中闪烁着的冷光,萨拉乌斯立刻就明白了。千恩万谢地先穷尽远城的所有特产大宴了他们一顿,然后再例行的在三挽留,最后将他们送出成二十里,以表达对埃德尔斯坦客人们的来访是多么地荣幸。
洛维安和肩膀上的马斯特玛坐在马车顶上,马车之中,雪沫和弗朗西斯正在大眼对小眼。
“你是我老师的女儿?”
“没错!”
“亲生的?”
“……不是。”
“呼……这位矮人是——”
“他是我的奴隶!”
“……”
看着远城的深色影子和刚刚与自己分道的商队消失在群山的影子里,静默了许久的马斯特玛终于开口了。
“你说我是不是把自己介绍给雪沫呢?”
洛维安躺在车顶,看着正在行进的墨兰骑士团的骑士们,“那你就是她的养母了,不是吗?”
他看上去脸色如常,其实内心已经紧张要命。
马斯特玛何尝感受不到他的心思,心里一块悬了五百多年的石头落下去了一点,她用小爪子拍拍洛维安的肩膀:“等我恢复了再说吧!”
没有得到明显回复的洛维安仍旧难以平复下自己前所未有的紧张感。马斯特玛笑着跳到了他的胸口上,团成一个温暖的蓝色小球。
入夜,洛维安躺在车顶上睡着了,马斯特玛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夜深,和雪沫丁坎艰难地挤在一个车厢里的弗朗西斯悄悄睁开眼睛,借着逐渐成形的体内黑暗精气循环网路,他轻巧地跳下车,像是一缕黑色的影子。
一块金属的徽章浮现在他的手中,一团黑色火焰燃起,将它融化,滴落在这片无名的土地上。
弗朗西斯面向北方,喃喃地念着一个名字,嘴角勾起一道苦涩的弧线,然后抽身回到了车厢中。洛维安的精神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然后点点头。
骑士,也是人类中武士的一种,而且是其中最受尊敬的一个职业。
在奥西利亚大陆的历史上,战争和和平总在往复地交替着。而无论是在乱世中制霸天下还是自立保身,都不能没有武力。
当然,魔法师是超越凡俗的一种职业,他们所拥有的神秘莫测的力量自然令人羡慕,但是与神秘搭配的古怪孤僻的性格却让一个贵族甚至国家都难以完全地调动他们的力量。他们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并不顾忌某一势力眼中的大局。
而真正可以完全信赖的,就是恪守骑士精神的骑士团体。
忠诚、勇敢、奉献、牺牲、坚持……几乎一切奥西利亚种族所公认的正面词汇都可以形容一个真正恪守骑士光辉的骑士。作为一个骑士,他们有着强悍的实力和更加坚毅的信念。在信念的推动下,他们可以赴汤蹈火,可以向着绝壁深渊而依旧悍勇冲锋。
战争是锻造骑士精神的火焰。
失去了五百年前卫族战争中的信念和勇气,在各方人类贵族狭隘的思想和利益至上精神的蛊惑下,骑士这个团体就如同曾经巍峨矗立的一棵巨树,虽然依旧苍劲挺拔,但是内心已经腐朽了。曾经这样一个秉承着人类最强悍精神的贵族团体渐渐沦落成现在锈蚀人类社会的一个毒瘤。拥有悠久历史的贵族骑士们虽然有些仍旧流淌着祖先强悍的血液,充盈着强大的战力,但是他们的效忠对象已经从人类种族转向了自己的利益。
黑郁金香骑士团就是这样一个例子。他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洛维安出生的那个年代,那是人类领主麾下最强悍的几支武装力量之一。而五百年之后,黑郁金香骑士团已经沦为了格兰特侯爵的附庸,成为了他们的一支私人武装,曾经的尊严和荣耀不复存在。
但这个世界并不是完全的和平,在奥西利亚的三大势力之间总有摩擦,并且以圣皇为首的奥西利亚帝国和大地神殿衍生出的怪胎圣教之间的摩擦最为激烈。格里华帝国虽然弱小,但是在其他两个势力不断互相对峙摩擦,加上中央山脉的天险,格里华总是能在大大小小的战争中成功的明哲保身。
而当世十大骑士团,就是各国威慑他国最重要的筹码。
雪沫安稳地坐在马车的靠椅上,穿着一身精灵风格的绣花裙子,看上去别有一种乡间海边少女的清爽味道。深蓝色的长发,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无不体现着洛维安记忆中标准的血月族女孩的特征。
弗朗西斯梳着短发,有些不安地坐在雪沫旁边,手里捧着一个曾经装载过他的记忆的玩偶。一根闪光的丝线把人偶和他的手指相连。
洛维安咳嗽一声,这个女孩怎么对打仗那么感兴趣——
“当着我的面你不要想这些。”曾经的魔族军团副长官趴在军团长的肩膀上传过去一句话。
“埃德尔斯坦名义上是奥西利亚帝国的第二十九个行省,”洛维安边讲边回忆前几天在书上看到的内容,“但是拥有当世第九骑士团墨兰骑士团的埃德尔斯坦行省几乎不受圣地的任何命令,这和十年前圣地对埃德尔斯坦一次失败的军事援助有关……
“至于刚刚把雪沫你劫走的黑郁金香骑士团,则在骑士团排名中名列第十,在墨兰骑士团之下。并不是因为黑郁金香骑士团的战斗力弱,而是因为他们效忠了欲壑难填的格兰特侯爵,屡受舆论的诟病,从曾经的第七位掉到了第十位。
“嗯?第一名?那当然是当今圣皇亲率的圣皇希纳斯——天鹅骑士团了。上千年间圣皇骑士团一直是奥西利亚的第一骑士团,这个位置从来都没有变过。第二第三一直都在圣教的大地骑士团和格里华的神圣骑士团之间变动。国家培养的武装力量自然远超出任何一支贵族的私军。”洛维安嘴里说着,其实除了当年的大地骑士团和圣皇月神骑士团之外,其他的人类武装力量他都不放在心上。与魔族不同,人类的军团虽然人数众多,但是肯拼死一战的将士却少得可怜。当年血月军团和大地骑士团对撞的时候,前锋伤亡一半,冲锋仍然会继续。而人类伤亡四分之一,士气就几乎降到了冰点了。
然后洛维安就吩咐弗朗西斯继续他的修炼,至于雪沫,洛维安除了发现她在精神力方面天赋不错(赶不上弗朗西斯那个变态)以外,似乎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不过毕竟自己一个养父的大帽子压了下来,自己也不好任由雪沫浪费他的天赋。至于雪沫的跟班丁坎,马斯特玛的建议就是把他带到市场上去,估计会有惊喜。
走下马车,他来到了通往内海中央维多利亚岛的一艘帆船的甲板上。
海风习习,阳光明媚。这是一个完美的度假天气,蔚蓝的海平面反射着春夏之际柔和的金色阳光。在西方海面的尽头,已经隐隐有了一线暗色,那就是维多利亚岛,奥西利亚帝国首都所在的维多利亚行省,各大骑士团、魔法公会、世袭大贵族和大财团总部的所在地。
几小时后,船舶停靠在了维多利亚的明珠港。
港口正如其名,如同点缀在绿色的维多利亚岛上的一颗明珠。清凉的白垩岩和纯净的白色大理石是这里一切建筑的材料。纯净的白色和林立的椰树,造就了明珠港独一无二的浪漫气氛。蓝色的平静海面,白色的细细沙滩,雪花般柔顺的房屋,岸边街头人群喧闹有好的气氛,码头工人铿锵有力的号子,背着扁担掮客的吆喝,路旁马车车夫嘴上的烟斗,无不体现着明快舒适浪漫温馨的生活气氛。
弗朗西斯有些怀念地看着这里,就在半年前,他还趁着家人不在意,接受了几个黑色之翼的任务,却意外地碰见了几个实力比他强不少的家伙,把他最珍贵的战斗人偶全打坏了。这让他心灰意懒,组织上更没有给他任何补偿,屡次想求见黑色之翼的主人都没有得到批准,这让弗朗西斯伤心不已。似乎失去了自己的人偶,自己的价值就在她的心中变得一文不值了……想到这里,弗朗西斯鼻子一酸,伸手摸了摸那个曾经装着黑色之翼标志的暗兜,里面空空如也。
自己的辞职报告的回执上只有两个小字“同意”。
弗朗西斯认得那几个秀美小字的主人,虽然没有料到竟然是她而不是乐迪安那个搔首弄姿的家伙让他高兴了片刻,但是也仅限于如此。自己从此不再是黑色之翼的干部,也许在也见不到那个挽着长长银色发辫的梦里的人影了……
想到这里,这一切都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贸然请求了这个在维多利亚岛上危险重重的任务失败导致的——自己的实力还是不够强大啊。虽说自己已经放弃了再见她的希望,但是他也隐约确信,自己若有一天能够站在力量的巅峰,那么自己和她遥不可及的差距可能近上那么一些——他知道黑色之翼的那位可爱的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而令弗朗西斯本人感到奇怪的就是,那位反抗者组织介绍给自己的老师似乎是一个与那位大人有着非常多的共同点的人。比如说他们都爱使用一些很古老的词汇和语法,看事物的眼光都很悲天悯人,都很孤独,没有家人——似乎他们,也许,是来自于同一个时代,那五百年前伟大的人类卫族战争。
雪沫蹦蹦跳跳地到处转着,洛维安紧拉住他的女儿的手才没让她被哪个人贩子拐跑。在洛维安的勒令下,雪沫只能把自己的耳朵用一个毛线帽子裹起来,并且用点染料掩去了自己脸上浅浅的魔纹。至于有着人类血统的洛维安,在五百年的沉睡之后,他脸上的魔纹除了极熟悉他的人以外,谁都不会认为他是魔族。继承了母亲人类耳朵的他更不用用毛线帽子做什么掩饰。
但是行程并没有结束,在短暂停留在明珠港几小时后,他们登上了通往圣地的马车。
洛维安明显地感受到,在随后的行程中,他们愈加接近传说中奥西利亚最强者所生活的圣地,跟随在他们身边的墨兰骑士团就愈发沉默。他们的眼神中带着虔诚和狂热的光芒,在穿越了平坦的平原的大大小小富裕的乡村后,圣地银色的轮廓渐渐出现在他们面前。
在模糊的城墙外围,是附属于圣地的诸多小城市。在正式进入圣地的前一晚,他们来到了圣地周边的一个叫做埃达尔的小城休息。
也许是由于联盟会议的缘故,往日平静安详的埃达尔异常的热闹,人群挤在不是十分宽敞的城门前,吵嚷声和怒骂声不绝于耳。
在吉格蒙特的授意下,塔尔科举起了埃德尔斯坦的省旗帜。那同样也是反抗者组织旗帜的一部分,在旗帜中央是一枚黑金色搭配的齿轮。
拥挤的人群像是被施加了静音魔法一样瞬间悄无声息,几个见不多识不广的家伙看着缓缓前行的埃德尔斯坦行省代表车队旁若无人地挤开人群,径直向城内进发时,顿时发出了几个难听的牢骚声音。
他身边的人立刻一巴掌将他甩在了地上。
“你疯了吗!他们是埃德尔斯坦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圣皇陛下他们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你这个小鱼小虾?”身边的人大声斥骂,洛维安听见觉得莫名其妙。
他伸过头问正在随着墨兰骑士团黑马慢跑的弗朗西斯,“埃德尔斯坦的名声是这样?”
弗朗西斯无奈地叹口气:“没有这样的手段,我们怎么才能和……和黑色之翼抗衡。”
在城中央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上,他们看见了其他的行省的代表团,他们都在旅馆前的广场上竖着自己的旗帜。塔尔科将手中的旗杆狠狠插在了地上,迎风飘舞的齿轮旗帜顿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但是没有一个人胆敢靠近这旗帜下的阴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