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墓前,少年
“星尔,等你出了月子,我回蓉城一趟,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怎么说,当初他都曾帮过你,如今,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我和你一起回去……”
“囡囡怎么办?总不能把囡囡也带回去……”
星尔抿了嘴,垂下长长眼睫,心绪却依旧不宁。
是啊,囡囡还要母乳,她总不能带着囡囡这样长途奔波,但让她把囡囡留下,她更是舍不得。
“你放心,我之前与你约定过,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你,有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所以,你就安心在这里,好不好?”
星尔左思右想,只得应下:“那你答应我的,不能对我有任何隐瞒。”
萧庭月慎重点头,却又将她拥入怀中轻问了一句:“星尔,若是我遇到危险,你会不会也这样惦记着我……”
“胡说什么啊!”
星尔眉毛顿蹙,立时抬手紧紧捂住他的嘴:“你给我记清楚了,不管怎样都要保护好自己,你要是敢……我就给囡囡找个新爸爸!”
“星尔……”
萧庭月抱紧她,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里:“你放心……”
……
唐茹与方晋南大婚当日。
新郎所乘的那一辆迎亲的车子,在驶过星月居附近,遥遥能看到星月居里那一栋四层高的尖顶‘摘星阁’时,车子忽然失控,直接撞断了桥栏,冲入了护城河中去。
那时正是春日,春潮汹涌,河水湍急。
唐茹闻讯,一身雪白婚纱赶来之时,正看到那江心之中浊黄的漩涡翻滚着,如张大的兽口,将那一辆黑色的车子几乎尽数吞没……
唐茹扑到撞断的栏杆处,血红了一双眼,失控嚎哭出声。
第一次穿黑色西装白色衬衫的十四岁少年绥宁,那羸弱的,纤瘦的,苍白的少年,一根一根攥住了他细白的手指,他盯着翻涌的江心,缓缓的跪了下来。
有冰凉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他低着头,把所有的呜咽都吞下肚中去。
仿佛头顶还有他宽厚粗砺的掌心拂过时留下的余温。
是他和声叫着他的名字,绥宁啊,你长大了,不要成为我们这样的人。
那时候他不懂,很久以后,他仍是不懂,直到后来的后来,他遇到了一个女孩儿时,他方才忽然明白。
为什么南叔会说,要他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才会明白,你有一个光明正大,清清白白的人生,是多么大的幸事。
车子在下游被救援船捕捞上来,不久后渔民救了在江水中浮沉一夜体力不支昏厥过去的婚车司机。
而方晋南的尸首,依旧没有下落。
那婚车司机若非水性极好,怕是也早已葬身江心,此时侥幸留了一条命,清醒过来时还哭着对人说,若不是方先生推了他一把,他就要被卡在车门之中,憋也憋死了,哪里能游出去得救呢?
车子捞上之后,唐茹让人去查车子为什么好端端会出故障。
果不其然方向盘 被人动了手脚,唐茹又顺藤摸瓜的查下去,却是杜老的心腹下属动的手脚。
唐茹盛怒之下让人直接一枪结果了那个人,可又如何,半个月过去了,方晋南依旧下落无踪。
所有人都认为方晋南死了,就连唐茹,也不得不逼着自己相信并接受了这个事实。
唐茹为方晋南立了衣冠冢。
绥宁跪在墓前,初夏的时节天气多变,阵雨之后,却有彩虹。
少年单薄的衣衫尽数被雨水淋湿,但却无人理会他。
唐茹被手下簇拥着离开了,祭拜的人也都一一离开了。
人走茶凉,这个世界向来都是如此。
“你相信他已经死了吗?”
那一道男声蓦地在身后响起,绥宁吃惊回头,他看到了那个男人,那个将南叔最心爱的女人抢走的男人。
他知道他,蓉城没有人不知道他。
萧庭月。
绥宁又往他的身后看去,却并无其他人。
那个女人呢?
南叔已经死了,她都不肯来送他最后一程吗?
绥宁知道,南叔为什么忽然答应要和唐茹结婚。
他虽然在学校念书,可两周回来一次,总有人在他跟前议论几句。
他们说,数年前他们就猜到,南哥早晚要毁在那个姜星尔手里。
果不其然。
他如今尸骨无寻,为的还是那个姜星尔,他这一生,到底还是栽在了她的手里。
“我知道你叫绥宁。”
萧庭月缓缓上前一步,将绥宁扶了起来:“方晋南对我提起过你,他说,若有可能,让我多照顾你。”
绥宁消瘦的脸上没有波澜,这倔强的少年甚至未曾看萧庭月一眼,只是用力,将他的手从肩上甩落了。
他复又跪下来,用衣袖轻轻擦拭方晋南的墓碑。
墓碑上没有放他的照片。
就如方晋南生前曾对他说的那样,他们这样的人,永远都见不得光。
他就沉默的用衣袖一遍一遍擦拭着他的名字。
父母都走了之后,南叔把他接到身边来,他那么的仰慕他,一心想要将来也成为这样厉害的人。
可又如何呢,到头来,却连尸骨都寻不到。
“以后遇到难处,随时可以来找我……”
萧庭月却并未因为这少年的举止而心生不满。
他心中同样的不好受。
方晋南这样一个情敌,并不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如鲠在喉的人,相反,他一直都认为,如果有一天 抛下情爱不提,他和方晋南很可能成为相谈甚欢的朋友。
绥宁不语,只是沉默着站起身来。
那清瘦的少年,生着十分好看的眉眼,额发上滴下水来,水又润湿了他的眉眼。
他用力的咬着下唇,气息有些微微粗重的凌乱。
萧庭月不说话,等着他开口。
绥宁站了很久,单薄的身子仿佛有些摇摇欲坠了,他终于转过身来,赤红的眼瞳望着萧庭月,那些沙哑的字眼,像是一个一个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我要报仇,我要为南叔报仇……”绥宁说完这一句,剧烈的颤栗起来,发梢上的水滴随同着眼眶中的泪滴一起落下来,落在他苍白的脸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