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君子报恩十年不晚
霍北辰蹙眉，盯着这件古器若有所思。
九宫八卦牌源自西藏密宗，传说佩戴此咒牌，可防凶煞，阻挡奇灾异祸，趋吉避凶，转祸为福。
因其图案瑰丽繁复，一直是收藏家们热衷的藏品之一。
这紫金铜牌，看材质和品相，应是乾隆时期，因为色泽与后世的都不尽相同。
但霍北辰却未见过这么大的一块九宫牌，他知道目前拍卖出的最大的九宫牌直径为5.8厘米，但这枚足有8厘米，而且造型特异，还有一个逗号样式的尖角，侧面参差不平，比他见过的都要厚实。
看霍北辰一直盯着那块铜牌，夕蕾歪头问：“你想要它？”
霍北辰将铜牌握在手中，“嗯，你可以开价了。”
“连你都想要，那岂不是很值钱？”夕蕾挑了挑眉。
“废话真多。”霍北辰别过脸。
夕蕾倒吸一口气，神马态度！想跟她要东西还这么拽？哼，看来非常有必要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我要，五……”夕蕾想说五百万，顿了一顿改口，“五亿！”
霍北辰侧目看她半晌，完全不想再搭理她。
老九宫牌子虽有收藏价值，但毕竟也只是铜器，数量并不稀少，成色材料好些的，成交价格在三千块至五千块不等，万元位已是最高。
这块牌子的材料年份和品相太过特殊，出于个人的好奇，他很想研究这块牌子，如果慕夕蕾开出百万左右的价格，他也可以给她。
但是五亿……亏她喊得出口。
霍北辰想了想，忍了躁气心平气和道：“即使现在老九宫的老牌子很难收，但是也卖不到五亿，你若诚心出让，我可以给你一百万。”
一百万？
夕蕾懵然，这个铜牌子怎么看都不像值一百万的样子啊……算了不逗他了。
她舔舔微干的嘴唇，终于开口：
“我不要钱，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拄着手杖的时候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走，但是不用手杖你走路就……就……”
霍北辰峻眉微拧，很意外她突然提起这个问题。
他冷笑一声，“你这次倒是选了不错的筹码。”
夕蕾生生咽下一口口水，他会告诉自己吗？
霍北辰此刻的脸色比窗外的夜更加黑沉，眼里也凝上一层冰霜，直直射向她。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不会……
她忽然干笑，“那个，你不想说就算了……铜牌你拿去就好。李阿婆的住院费，调养费都是你花的钱，她送我这个牌子是为了感谢，这个东西也理应属于你。”
她难以忽略心底的失落，果然还是问不出……
霍北辰距离夕蕾一米不到，自然看得到她眼里的落寞。
他眸中光影忽明忽灭……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能像叶念语一样，无视他的腿疾，非要一次次提问他，提醒他，他是个残废的事实。
看到霍北辰的表情，夕蕾突然很后悔，因此急急忙忙说道：“你的礼物包好了……我先去睡了，晚安。”
扔下句话她正要起身，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拉坐回原地。
霍北辰将夕蕾的慌乱尽收眼底，“你听清楚，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他面无表情，指节冰的发白，似是在努力撬开冻住的时光--
“在美国时，前三年我只能躺在床上，……是所有的事都在床上，因为无法自理。”
突如其来的真相，暂停了夕蕾的心跳。
“第四年，我开始坐轮椅，……但还不能独自上厕所。我明明偷听到医生的口述，这两条腿已经不能再行走，但他们每一个人回过头都跟我说，恢复得很乐观。乐观到……很快就能拄上拐杖。”
“第二天，那空了很久的刀剑架上，横放了一根拐杖。”
“我躺着或坐着看它，想，能撑它上厕所就好了。”
“第五年的二月，我终于将那根拐杖拿在手里。……虽然只能半直立行走，但至少能独自上厕所，……开始像个人了。医生说是奇迹，但我从不相信奇迹。”
夕蕾直愣愣看着霍北辰，听着他毫无情绪起伏的陈述句。
他的话就像一把匕首，凌迟他自己，也凌迟着她，一刀一刀，转着圈挖她心脏的最中间。
泪水从她的脸上滴到手上，她无法想象骄傲如霍北辰，怎么能忍受那样的生活……
“六个月前医生通知我，腿已经康复可以试着抛弃拐杖。当时我正在船上，听到这个结果，立刻把它扔进了大海。……但结果如你所见，没有它我走路的样子，很吸引人。”
吸引了各种各样的眼神，幸灾乐祸，同情，好奇，嘲笑，鄙夷……
“如果某件事，某个东西，曾是你在绝望时的唯一希望，那它就会和希望融在一起，变成你身体的一部分，或许这辈子都无法舍弃。”
霍北辰看着地上的乌木手杖，“如果这手杖注定伴随一生，才能保住我的尊严，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请最好的手艺人，替我做一条最好的腿。”
除了这一柄拐杖，他绝对不会再对任何外物产生依赖。
霍北辰的脸苍白而平静，眼中一片黑寂。
夕蕾身后，壁炉里的干柴劈啪作响，但后背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
晚上，夕蕾躺在床上无法入睡。
霍北辰在到美国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能让他突然离开中国，与每一个人不告而别。
她隐隐约约地意识到，霍北辰过去真正的经历，远比他陈述的这些结果要更可怕。
宛如深海上的冰川，她只看到了露出来的表面，而隐藏在深海之下的那些冰层，是她不可探及的禁-区。
或许那是一个她承受不了真相的答案。
她越是想着霍北辰，她心里关着的那只小野兽，越是疯了似的撞击，它想出去，释放它全部的火焰，燃烧她的纠结，懦弱。
“如果某件事，某个东西，曾是你在绝望时的唯一希望，那它就会和希望融在一起，变成你身体的一部分，或许这辈子都无法舍弃。”
霍北辰沉重的一句话，忽然惊醒了她。
他曾经救了她，在那个绝望的雨巷，他的出现就是她的唯一希望，以至于十年过去，她还是忘不了这个人。
她似乎明白了那种来自内心的无力感。
如今那个少年也被困住，止步不前。
如果他能解脱，是不是自己也能从对他的情愫中解脱？
此时此刻，夕蕾突然萌发了一个目标，她要报答他当年的救命之恩，她要帮霍北辰摆脱那根手杖，让他成为和从前一样的，骄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