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这里的人好像都讨厌弯弯
春花一听,更是气急败坏,一股脑地站起来,双手叉腰特意将下巴抬了抬:“嘿!你们还真别不信,我还就真找好了。”
自己的女儿有多少斤两,做母亲的最清楚不过,春花的母亲一瞥眼,轻笑了声:“得,你打小眼神就不好,你找的男人铁定不是歪瓜准是裂枣。”
他唇角微勾,礼貌地插了句:“阿姨,您说笑了,春花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黎子谦终于知道为什么春花这么没心没肺,全赖家庭环境所赐。
这些人的脸上,黎子谦看不到尔虞我诈,也看不到勾心斗角,仿佛一下子便忘记了这些年来所有的戒备。
黎子谦的话让春花的母亲心里舒坦不少,她将身子往前凑了凑,表情稍稍严肃了些:“菀啊,你是阿姨看着长大的,阿姨知道你从不撒谎,我们家春花是不是真找好对象了?”
乔菀抿了抿唇,一句突来的盘问让她哽住了喉:“这个!”
春花不乐意了:“妈!你这人真奇怪,菀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哪能什么事儿都知道。”
“切,就知道你吹。”
春花一脸懊恼的拍了拍大腿,眼光更是委屈:“小看人是吧,我今儿个还就告诉你,我彭春花的对象可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话音落定,她母亲噗嗤一声掩嘴笑了出来:“还大人物,嘿!妈知道了,是咱们村口开饮用水店的叁儿?早瞅着你俩眼神不对,勾搭一块去了?”
说完还特意挑了挑眉。
“去去,就他那样的,整个一麻杆,我怕睡一块让我压折了。”
春花的父亲也听急了:“那是谁,你倒是快说啊?”
“是,是,我告儿你吧,我彭春花的对象,姓沈,大慈善家来的。”春花随口撒下的谎瞬间让身旁的三个年轻人皆是一怔。
当着黎子谦和乔菀的面撒谎,春花说完后就差点把肠子悔青,话锋一转:“妈,我刚才就想问你,这番茄炒蛋的番茄是国外进口的吧?”
春母摇头,一头雾水地盯着盘子看了好久:“不是啊,本地产的。”
“那怎么紫不拉几的?放了特殊的调味料?”
黎子谦一听,心里轰然一怔。
在岳家老宅的时候,春花就指着枫叶说一夜之间变成了紫色,现在又……这已经春花第二次把红色的东西扭曲成了紫色,一双深眸不再清明。
黎子谦微抿唇角:“春花,这种事不能开玩笑。”一丝异样滑过眸底,瞳仁的颜色更加漆黑。
春花扫了眼周围一张张顿时严肃的脸,一屁股坐回凳子,眼神呆滞地说了句:“我是不是快死了?我看电视剧里视力出现问题一般都是脑子里长瘤子,我是不是也……”
大家见春花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一下子就全信了。有好几秒的时间,鸦雀无声。
春母紧拧住了眉,拉过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傻丫头,色盲症而已,什么瘤子不瘤子的,呸呸呸,童言无忌。这疗养院里有医生也有设备,一会我带你去看看去。”
春母话虽是这么出口,但她心里总有些不自在。
很多大病都能影响视觉,前一段,村里养牛的老王就是视力模糊之后,去医院一查,检查出了尿毒症。想起这件事,心里就更堵的慌。
春花差点哭出来,一头埋在母亲的胸口:“妈,我害怕,你知道我从小就怕看见医生护士什么的,我总觉着那种地方进去后就出不来了。”
春花的神经向来大条,先前还没怎么在意,可今天这么一来,她不得不相信自己视觉真的出了问题,一颗不大的心脏砰砰直跳。
乔菀见春花这副样子,也急了,狠瞪她一眼:“别胡说,阿姨说的对,色盲而已。”
在旁默不作声许久的乔母酒杯一放,眼神锋利无比,她看向黎子谦,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弯弯变成这样,你有没有带她去检查过?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找出病根才能让她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一会让她和春花一起去拍个片,可好?”
黎子谦微微眯了眯眼,目光落在弯弯的不安里随后又落回乔母脸上。
他是个聪明人,怎不知道乔母突来的话是什么意思。想了想,低沉应了声:“好!”
在这件事上,他并不是没想过。只不过先前一直担心弯弯一旦住院,又会被沈若天控制,才一度没有动作。
但是病情这种东西始终拖延不得,弯弯若真能靠医学治好,对他来说也是放下一件心事。
细碎的交谈和质疑的眼神让弯弯一下子花容失色,整张脸更苍白几分。
乔菀的心里已然产生了疑惑,怪只怪弯弯的演技太差,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兴许这个女人不知道,她这辈子最自豪的便是自己的眼力。
乔菀不动声色,更没有当场戳穿她的戏。
反而是聪明地帮弯弯打了个圆场,转脸对母亲说:“疗养院的设备怎能比得上医院,还是等下次有机会的时候带她去医院检查,似乎更好。”
黎子谦忍不住扯动唇角,撞上了她的视线,暗暗佩服自己的妻子,难以言喻的暖流涌上心头。
流言当前,竟然丝毫没有一点落井下石的意思,乔菀像是一个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能从她身上找到惊喜。
黎子谦拿过面前的白酒瓶,自斟一杯,这杯酒和上一杯不同,喝到嘴里的味道是甜的,似有若无的笑意逸出唇瓣。
一顿饭在不断转换气氛下散了场……
下午的时候,太阳躲进了云层,天空一阵阴沉。
乔菀陪春花进了疗养院的小型医院,里面只有两个医生,一男一女,都是年岁在六十以上的老医生。
黎子谦和弯弯在门口的长凳上等待检查结果,来来往往的老人让他的心一下子冷冻起来。
不由自主的想到三个影响他人生的半百老人。
思绪飘飞,手臂却被弯弯的手一把拉住,突来的柔软手心让他微微一怔。
他凝眸:“弯弯,怎么了?”
弯弯扯着他的手臂,眉眼低垂:“大叔,我们走吧,这里的人好像都讨厌弯弯,弯弯很害怕,弯弯不喜欢这里。”
离开这,现在又能去哪?黎子谦知道早晚会有腹背受敌的一天,是兄弟,却反目成仇。是恋人,却已背道而驰。
生命中太多情感从他心里走了一遭,又悄悄离开。直到最近,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因为乔菀!
黎子谦有片刻的失神,不过很快又恢复他沉稳的神情,轻轻说了句:“别闹!”
简单有力的两个字敲打在弯弯的心上,时光真能改变太多东西,他从前也说过这两个字,但那个时候他脸上是挂着笑的,现在,如此生硬。
她沉默了,不吵也不闹,甚至没再说半个字。
过了一会门开了,消毒水的味道从里头一下窜到外面。春花和乔菀走出来,两人脸上的表情比进去的时候轻松不少。
想也知道一定没什么大碍,但黎子谦还是忍不住站起问了句:“怎么样?”
春花着急抢过话茬,憨憨笑着:“拍了片子,也询问了一些和病情有关的事。医生说没什么要紧,血压和心跳也都正常。”
黎子谦的眉头一蹙,又问了句:“血液检验做了吗?”
乔菀耸了耸肩:“这边哪有这种设备?血液检验一般都是送去大医院化验的,就算是镇上的医院抽了血也要送去市里检验。医生都是经验丰富的老资历,他们说没事,那一定没什么事。”
他幽深的眸子思考了一瞬后淡淡开口:“嗯,那就好。”
虚惊一场,幸好有惊无险。
……
为了方便照顾弯弯,黎子谦和乔菀分了房。黎子谦和春花各自独住一间,乔菀和弯弯一间。
一墙之隔,却让黎子谦觉得像是隔看一个世界那么远。他才发现,单身了那么久的自己已经有多习惯乔菀在他身边。
在南城的日子转眼即逝,乔菀的腿伤好了很多,可以自己慢慢行走,只是黎子谦的手一时半会还好不了。
明天就是出国的日子,黎子谦接到了付景年的电话。
他说一切都安排妥当,明天凌晨两点在岚城的北海码头会有人来接应。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照顾乔菀。
关键时刻,黎子谦万万没想到最后是付景年帮了他。
那个男人是真心喜欢乔菀的,如果不是他插在他们之间,乔菀和付景年在一起的话也一定会幸福。
可感情,从来是自私的。
当天夜里,几人收拾好东西后趁着夜色离开岚城。
车里一路行驶,穿过了无数山路和静谧的小道。
秋叶轻落,今晚的夜特别漆黑。
到达北海码头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秋风荡起海水,海浪声哗哗地在耳边浮动。
夜晚的海边是极凉的,黎子谦想都没想便把西装脱下盖到了乔菀身上,略带命令地凝她一眼:“披上!”
男人的温度顺着后背一下子蔓到胸口。
弯弯在一旁缩了缩身子,乔菀见状,脱下身上的西装盖在她身上,转脸对黎子谦清淡一笑:“我没事,农村姑娘,身子骨没那么脆。”
微弱的月光照进乔菀的眼,黎子谦和她对视许久,两人都在海风中沉溺在对方的柔情里。
越是这样,弯弯就越恨。这个名叫乔菀的女人,把自己扮演成了高高在上的神袛,而她却是魔鬼,早已万劫不复,人生尽毁。
曾经她也能这么肆无忌惮地笑,是命运的黑手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她不甘,她恨这个世界,可更多的,是恨无情摧毁她人生的沈若天。
她一辈子都忘不了一个个凌驾在她身上,夺走她一次次希望的狰狞面孔,那些不管她是否能承受得了还轮班爬上她身子的恶魔,狂傲而来的双手,还有一次次释放在身体里的灼热。
暗暗攥紧西装一角,几乎要将指尖掐穿。
黎子谦回头的一瞬,不小心捕捉到了弯弯脸上的狰狞。他的眉头蹙了下,走到她身边,沉声问了句:“怎么了?”
眼看要落下的眼泪往回收了收,弯弯很快又恢复之前的天真烂漫,嘟起小嘴,捂住了肚子:“大叔,我肚子疼。”
黎子谦眸色转暗,低低问:“严重吗?”
她摇摇头,傻傻笑笑:“好像现在不怎么疼了。”
装,继续装!总有被拆穿的一天。春花暗自喃喃,恨的牙齿都打颤,不知道为什么,打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女人,春花就浑身都不自在。
她始终觉得弯弯没疯,但是至于为什么要装成一个纯真少女留在黎子谦身边,春花想不明白,更不敢去想。
四人中看似最糊涂实则最明白的乔菀将一切尽收眼底,清淡的笑短暂地掠在唇角。
她什么也不说,因为她够理性。
她一直相信,所有的手段对付心系对方的人是没有半点用处的。
软弱,无辜,绝不是抓住男人的招数。
虽然黎子谦至今没有表明过自己的态度,但是乔菀明白,他心脏的某处一定有她的位置。
不然,不可能出现在黑屋,不可能打穿自己的手也不让付景年把她带走,更不可能让她尝到属于男人的泪水。
她二十七岁了,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何必去和一个在黎子谦眼中的疯丫头计较。
是谎言,总会破的,可若是由她来戳破,似乎一点意思都没有。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谎言被戳破的时间已那么近。
凌晨一点三十五分,四人看见了渐行渐近的船只。船停靠在他们面前后,从上面下来了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
男人带着鸭舌帽,遮住了他的眉宇,微微欠身时问了句:“是黎先生吗?”
黎子谦在微弱的月光中打量了一番,轻轻点头,干脆利索地答了一个字:“是。”
男人拱起腰,手滑到船的方向,恭敬道:“我是来接您的,付警官交代的,快上船吧。”
黎子谦本有疑惑,送别乔菀这种事付景年本人怎么会不出现,可转念一想,当下这种情况,他若是出现,似乎太过尴尬。
既来之则安之,带着一干人等提步上船后不久,耳边划过了另一道船只靠岸的鸣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