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上兵伐谋
回到琼台殿,姬宫湦连步子都站不稳,褒姒斜靠在正殿的椅塌之上,即使天色很晚了,烛火依然通明闪烁,秦夫人宫中的悉女今日被尽数带到琼台殿接受了一番盘问,这件事情和廿七的出嫁几乎就是前后脚,此刻她已经有些累了,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褒姒正在思考,明日来要从秦夫人宫中的女御开始叫起,这一日秦夫人去了几次申后的东宫,但是申后拒之门外、避而不见,如今宜臼一事已经叫她陷入手足无措的地步了,秦夫人的事情她更加不能插手。
褒姒总有褒姒的办法,揪出这个所谓的真凶。这一点,人人都看的透彻,心知肚明,却根本无法言之与人。即使褒姒现在说秦夫人就是凶手,其他人只怕也不会站出来为秦夫人说话,知道自己的处境艰难,秦夫人发现自己不得不做些什么了。
“大王!”几位悉人行礼作揖道,褒姒猛地睁开了眼睛,从正殿之上的台阶上匆匆走了下来,他身上散发着酒气,叫她不由的皱了皱眉头,“怎么又喝了这么多?”
“高兴!”姬宫湦哈哈大笑了出来。
“也不是大王的大喜之日,”褒姒扶住了姬宫湦,将他朝着寝宫的方向带去,褒姒将姬宫湦外面的那件黑色袍子解开,挂了起来,拆下了他头上的发髻的束带,长发披散下来,“大王累了,该就寝了,今日赵上卿来过。”
“哦?”姬宫湦问道,“他同僚的大喜之日,他不去喝喜酒,来这里做什么?”
“如今大周的军队即将远征,不是谁都能像大王放这么宽的心的。”褒姒淡淡的说道,“明日重开朝堂,大王还要早起,赵上卿今日来就是与臣妾说这些的。郑夫人的案子这一二日也该有结论了,赢德那边……”
“够了够了,”姬宫湦摆了摆手,“寡人现在不想听这些事情,寡人领兵亲征只怕是一去数年,你数年来见不到寡人,现在不该好好的侍奉寡人就寝?这点……”他说着指了指褒姒,“廿七就比你像是个夫人!你像是寡人的太后,每天只知道敦促寡人。”
“大王若是早些发现,可是要将廿七娶回来做自己的夫人?”褒姒问道,姬宫湦醉眼迷离,确实喝的不少,褒姒没有将话放在心上,可还是要顺着说一说的,姬宫湦摆了摆手,“寡人的夫人就太多了,多一个少一个,寡人根本就察觉不出来!”
“大王将廿七嫁出去,日后想要威胁臣妾侍寝,只怕是没了后招。”褒姒已经将姬宫湦扶到了床上,安顿着他好不容易躺了下来,她一早吩咐了人放了水在屋子里,此刻拿过布帕浸湿,走回床边,帮姬宫湦拭擦着他的身体。
“那不是还有伯服吗?”姬宫湦说道,“寡人让伯服做太子,你若是不从,寡人就废太子,到时候你就不敢不从了!”他说着吃吃的笑了出来,像极了一个孩子,这半年来压抑的宫中气氛将他逼到了一个极点,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倒像是个反弹,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大王喝的太多了,都说起醉话了。”褒姒看了看左右,为姬宫湦的这话惶恐不已。
“做一国之君的决不能是宜臼这样的小家子气,胸中无甚城府,如何调遣举国诸侯,届时只怕是只能被诸侯牵着走……”姬宫湦闷声说道,“这些个诸侯,一个个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有谁有放眼天下的眼光,无非就是盯着寡人的位置,叫他们坐一坐,他们就知道这位置有多不好坐了。所以,你一定要把伯服教好,这是寡人最后一个机会了。要是寡人也和宜臼一样的心胸,早就拉郑伯友去杀了,那么如今,死一百个郑夫人也都换不回郑启之一条命,诸侯一定会将他弹劾致死。”他说完这句话,翻了个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褒姒愣在那里,手举在空中,半晌回不过神来。
姬宫湦在宫中的眼线分布密集,她与郑伯友的南门会面,说了些什么话题、聊了些什么内容,姬宫湦尽数知道,还因为这件事情迁怒于褒姒,而将廿七嫁了过去。那么如此说来,那日在宫中,她在郑伯友的面前褪去长衣,用他的手刺伤自己的肩头,只怕是姬宫湦也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她显得十分不安,就像是被人拿捏住了什么把柄,满目的慌张。
更可怕的是,这字里行间的意思分明就是郑启之还没有死,郑伯友不过是暂代而已,对于姬宫湦而言,最终还是要将郑启之这颗属于自己的棋子,放在自己的棋盘之上,并且成为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棋眼。
郑府婚事的第二日,又是一个不算太平的日子,这一天发生了两件事情,两件影响着整个周朝时局的事情。这件事情并不在姬宫湦的计划之外,却让全朝的文武百官出乎意料。早朝之上,赵上卿迈步而出,“臣等有事启奏。”
姬宫湦打了一个哈欠,还觉得有些头疼,每次喝完酒第二日必定头疼的紧,早晨褒姒已经调了蜂蜜水给他,可是丝毫没有起什么作用,他抬了抬手,有气无力的说道,“上卿大人请讲。”
“启禀大王,楚国前日来传回了战报,楚国大军不敌东夷,如今与齐国大军退兵数百里再作打算。”赵叔带这句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而朝中大臣们的议论之声却越来越大,人人都在交头接耳的讨论者最东面的局势,刚刚才有所好转的战况如今又急转直下。
姬宫湦睁开眼看了看朝堂的朝臣,“众位有话就说,不要在底下窃窃私语!”
朝堂之中登时陷入了安静当中,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良久之后才有人站出来说道,“启禀大王,东夷军队强大,只怕是需要秦国……”
“报!”有一名悉人匆匆上殿大声吼道,跑到了前殿的台阶之下,跪在地上整个人趴在地上向姬宫湦请示。
“何事?”姬宫湦皱了皱眉头,这一段不是他事先安排的,所以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有种被人打断的不悦之感。
“启禀大王,褒娘娘差奴婢前来向大王禀报,杀害郑夫人的凶手已经找到了!”悉人说道,这句话一出再次引发了今日朝堂之乱,姬宫湦立刻向后坐直了身子,紧盯着面前的悉人说道,“你……你说什么?”
“今天早晨秦夫人酉阳宫里的女御子言上吊自尽了!”悉人回话道。
“什么?”姬宫湦整个人都站了起来,满面的惊惧之色,脑海中似乎已经完全空白了,“怎……怎么会这样?”
“秦夫人差人来给娘娘带句话,这一二日娘娘正在查郑夫人被谋杀的凶手,调查到了秦夫人那一房,日日传悉人前去问话。今日要传女御们前去回话,秦夫人去叫子言娘娘,却发现她已经自尽身亡了,她留了一封书信,说自己买通郎中谋杀郑夫人,如今不堪其扰,害怕此事告破,她生不如死。”悉人回话道。
“子言与夫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会下如此狠手?”姬宫湦满面的不忍之色,声音都带着些颤抖的音调。女御之中子言一向是最为受宠的,可是即便是受宠,大小也不过是个女御,纵然姬宫湦再不按牌理出来,纵是郑夫人死了,也绝无可能由子言来做这个华辰殿夫人,此事说来处处都显得极不合理。
此事若是追根究底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那便是子言受到秦夫人的教唆,而对郑夫人痛下杀手,如今东窗事发秦夫人则急于杀人灭口,再回想起前一二日虢石父从赢德手中将秦府的宅子给买了过来,似乎也昭示着秦家人的做贼心虚。
悉人看着姬宫湦摇了摇头,“遗嘱中没有说,秦夫人派人搜了子言娘娘的房中的药,放着很多记载药理的书,太医院的医官们也常说事情发生之前子言娘娘常常去探听关于药理一事,虽然没有在她的房中找到任何药材,只怕是此事十之*是子言娘娘所为。娘娘差在下前来向大王请示,此事该如何处置?”
姬宫湦颓然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之上,“后宫争斗,寡人何其心寒!”他拍着自己的胸口,使劲儿的捶打,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蜡黄无力之色当中,群臣一起下跪齐声吼道,“请大王保重身体。”
“虢石父!”姬宫湦叫道。
“微臣在!”虢石父上前一步,作揖说道,心中却尽是冷笑,褒姒这一招确实高明,知道秦夫人动不得,还逼得秦夫人交出了一个人来,却又不折不扣的将罪名落在了秦夫人的头上。眼下的态势就是——我不动你,也不会让你好过。
“宣寡人的旨意,从今往后,各地不必再进献美人了!”姬宫湦闭上眼说道,十分疲惫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看破了红尘之人,对人世间的百态再无眷恋。这话叫虢石父甚为惊恐,如此一来,可就断了他一个财路,面上的颜色十分难看,不情不愿的说,“是,大王!”
“吾王英明!”群臣再次齐声说道。
“再传寡人旨意,后宫中有不愿留在这里的,向褒娘娘登记,上报到太宰宫,许些钱币,回家吧!”姬宫湦淡淡的说道,这话更加让人震惊,群臣再次高声喊道,“吾王英明,”整个前殿之中充斥着一股亢奋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