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岁月静好
“大懒虫！大懒虫！快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了！”
世间万种，我觉得睡懒觉是我平生最爱，其次才是莫之言。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情愿的翻了一个身，用丝绸的被子蒙了眼睛，打算继续睡去。
一只软乎乎的手伸进了我的被子里，冰冰凉凉的挠上了我的胳肢窝。
挠痒痒算什么本事？我轻轻的一憋气，身上痒痒酥酥的感觉瞬间就被赶走了。
任何事都阻挡不了我要睡觉，何况，根本就没有什么急事呢！
那个声音顿时就带着哭腔了：“你要是再不起床，我们就看不成歌舞大会了……”
“好好好小祖宗，你都看了多少天热闹了？要看你就自己看去，你让你的魔童哥哥陪你。以后你要是再敢催我起床，我就……”我懒洋洋的把自己从床上拔起来，无奈的说，“我也拿你没有办法。”
睁开眼，一张被抹得乱七八糟的脸吓了我一跳。
大红的嘴唇，粗重的眉毛，眼睫毛上沾着湿乎乎的东西，特别是两腮的腮红，像一个猴子屁股一样。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摸着她的头说：“如意，你又被魔童化成了这个鬼样子？这不是去参加歌舞大会，是去参加鬼节！”
“魔童哥哥不是故意的，他说学着学着就会化好啦！”她被毁了容，还一份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今天要穿得漂漂亮亮的，不要让别人取笑我们刚才来的人不懂规矩。”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吩咐如意。
我今天穿了白衣绿裙，简简单单的款式，略略用点粉黛，也是清汤挂面的样子。
穿戴好，用一条粉色的头巾把顺滑的长头一束，成了。
我掀开粉色的珠帘，信步走到大厅里，大厅里空空荡荡的。
“你的魔童呢？”
如意蘸着水在抹脸上的腮红，越抹越不像话，完全成了一个小叫花子的造型。
“你是想问你的莫之言吧？”小叫花子古灵精怪的说，“他和魔童去后面山上练剑了。”
“练剑练剑，这里又没有坏人，我们又不会出去，还用剑干什么？”
“可是不止他在练，魔童也在学习，就你，在睡懒觉。”如意嘟囔着。
我们从人间来三界馆有一段时间了。
具体是多久，我确实记不清，三界馆里的光阴，跟外界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不能用人间的计时方式来说三界馆里的光阴岁月。
这里的阳光很暖和，四季如春一般。听瀛雪说，这里的季节是很随性的，如果大部分人都喜欢春季，那么春季就会长一点，如果都想看看雪，冬天就会突然来临。季节的轮回交替从来不按套路出牌，都是按照人们的喜好。
如意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我倚窗站着，外面姹紫嫣红一片，都是我在人间从来没有见过的奇花异草，来了三界馆，从一开始的好奇惊讶，到后来的习惯，再到现在的依赖，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我们会离开这里。
因为这里有安静的阳光，有新鲜的空气和奇峰异景，有与世无争的平静，有人与人之间的谦和相处——不管你从何处来，不管你的身世来历，种族，肤色，美丑，不管你是人是妖魔还是仙，前世今生有什么恩怨，那都一笔勾销。只要进了三界馆的门，那就是三界馆的子民，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家都是平等的。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莫之言啊。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在三界里，我们担惊受怕，为了妖族的生死符，为了魔界的紫莲，为了灵犀剑，我们被追杀，被逼迫，被一次次逼进绝境，被别人将我们的生命挑在刀尖上，握在手里。
在三界，我是妖，他是魔，妖魔不两立。
我以为我会失去莫之言，在妖族跪倒在我脚下高呼妖王，在他毅然离去的那一瞬间。
他成全了我的生命，我知道，剩下的，他交给我选择。
妖王是什么？是至高无上的权利，是八面威风的荣誉。
可是，高处不胜寒。
我没有能力去承担这么大的责任，妖王不仅仅是两个字，还有责任。
它需要打开蝴蝶谷的封印，需要将散落人间的妖，尽数收回去。
我早已经见识了名利之争的残酷，五百年前的大战，虽然久远，却历历在目。
我若不为王，会有下一个王，合欢，尹素，甚至是叶九灵……
但是，我若失去莫之言，那便是永远的失去。
如果我跟妖族走，从此以后，我们便是永难相见了。
“姐姐，你要跟我去看他们练剑吗？”
如意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
“好！”
我和如意一起走出去，这个小房子是飞云阁的彩色小屋，莫之言虽然不说，但是他在飞云阁那么多年，他对那里的一切都是有感情的，不像我，颠沛流离，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值得惦记的地方。所以，来这里以后，我就按照飞云阁的样式，布置了这里的一切。
一路上繁花似锦，早起的人们精神焕，喜气洋洋，三界馆每天都有歌舞大会，剑舞大会，人们或载歌载舞，或煮酒论剑，好不自在。
魔童和如意几乎是场场不落的去看热闹，两个小屁孩是三界馆里最小的孩子，除了他们，这么小年龄进来的没有特例。
两人成了三界馆里的宠儿，每逢剑舞大会，或者有谁要成亲，他们都会自然而然的成为花童。
一来二去，两个小东西被这里的大人们戏谑为青梅竹马的一对儿，打趣让他们两个以后成亲在一起。
我和莫之言也经常开彼此的玩笑，要是我的如意和他的魔童在一起了，那我们岂不是亲上加亲？
可惜进入三界馆里的人，孕育生命的过程十分漫长，人类怀胎十月，在三界馆里要怀一百年，且还没有一例成功孕育的案例。
而且到这里的人生长的度是非常慢的，如意想要长成大姑娘，恐怕也是几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倒是慕容瀛雪的婚期快要到了。
如意一路上像一个小名人一样到处打招呼，而我由于很少跟别人走动，认识的人就少很多。
所以突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燕无双，听起来那么陌生，感觉这个名字的人不是我。
直到那个人又叫了一次。
我转身过去，一个瘦长精干的老头站在我离我五步之遥的距离，我想了很久，想不起这个人在哪儿见过，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于是就尴尬的点点头，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摇摇头。
“我是银圣浩。”
我心里一惊，银圣浩？那不是我病重的时候莫之言给我请来的医生吗？
我这双雪狐的眼睛，就是他给我的。他说他会收回这双眼睛，这是来要眼睛的？
我无端的觉得双眼生疼，不好的预感升起来了。我给如意使了个眼色，如意立刻心神领会。
“姐姐，你们聊，我去找魔童玩去了。”
“你小心。”
银圣浩面无表情的走过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许久，看得我心里毛，却不好作。
“小姐找得我好苦。”
“银老前辈，谢谢你曾经救我。你今天是来要回眼睛的吧？”
“怪不得小姐的眼睛里充满惊慌，原来你误会了。”银圣浩男难得一笑，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的说，“我找你，并不是要回眼睛。凌雪的眼睛给对了人。慕容瀛雪也给我说过，所以，这双眼睛，以后你要好好的保护起来，莫要辜负了慕容家。”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
“那老先生找我所为何事？”
“我从三界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无双！”
身后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银圣浩的话，我粲然一笑，不用回头就知道，我的莫之言来了。
“无双，你怎么才来？哦，原来碰见了银老先生！先生也到三界馆里隐居来了？幸会幸会！”
晨光里，莫之言朝气勃勃的走了过来，自从来到三界馆之后，他脸色好了许多，言谈举止之间，有了些许朝气，爱笑了，爱说话了，已不再是飞云阁那个冷若冰霜的莫之言。
我觉得五百年前那个骑在马上的翩翩少年郎就要回来了。
“先生说，他从三界来，有重要的事情告诉我……”
莫之言看了银圣浩一眼，银圣浩连声说道：“没有没有！我说我从三界来，顺道看望一下你们，没有什么大事。三界平安，一切都好，你们莫要惦记。”
“从未惦记。”莫之言冷冷的说，“银老先生住在哪儿？改日我登门拜访。”
银圣浩一摇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哈声道：“我来去自由，没有固定的住所。莫少主，不打扰了，我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他明明刚才是有话说的，但是见了莫之言之后，竟然把话给活生生憋回去了。
也罢，三界中已经没有我所留恋的东西，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跟我无关。
“言，今天你练的哪一套剑法？我明天也跟你学学？”
若是平时，他会打趣说：“你这个大懒猪，说了好几日的练剑，到了清早便叫不醒。”
可是他把脸一沉，冷声说道：“以后，不准你一个人见从三界中来的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