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番外(光头疤)
神武十年,四方蛮夷皆平,外邦来朝,海内肃清,天下一派太平盛世。
正一品卫国大将军府邸,左相刘生正负着手在正厅里来回踱步,听得门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便忙循声抬头望去,待见了推门而入的来人后,本来紧皱的眉头此刻皱的更厉害了。
“好歹也是朝中重臣,如此放荡作风,成何体统!”
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加入到秦大虎团队中,后来一起跟着打天下的光头疤。只见他不紧不慢的跨步进门,也不管半敞着的外衣是如何凌乱,却是一味不屑嗤笑着,习惯性的摸上了脑门上的长疤:“嘿我说,大清早的吃呛药了?要说教回去对你儿子说去,老子可不听你那酸腐儒生的一套!再说了,老子在自个屋里,爱咋滴就咋滴,你管得着吗!”
说完,也不管堂堂左相的脸如何憋成绛紫色,自顾自的抓起桌上的茶壶,猛灌几口凉茶,大呼声爽,这才斜眼撇向旁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老子啥事来着?”
刘生缓口气,也知道此人的秉性向来如此,索性也不去跟他生这个闷气,便道明了来意:“明日早朝或许有些异动,我特地来提前跟你通个气,省得你到时候冲动闯出什么祸事来。明日早朝,无论发生什么,你静观其变就是。”
光头疤皱眉:“难不成要削老子的兵权?”
刘生看他一眼:“倒是与你无干。”
光头疤奇怪的看他:“与老子无关,那你还巴巴的来跟老子说啥?老子是专管打仗的,闲事是不管的,朝廷上有啥异动跟老子有啥子干系?”
刘生冷笑一声:“但愿你是真能这么想的。”
光头疤被刘生的这声冷笑弄得有些糊涂,抬头刚欲抹上光头,却在瞬间脸色一变。
他搓了搓牙花子,看向刘生:“可是御史台的那群老货们又出啥幺蛾子啦?”
刘生这一刻却连看他半眼都不曾:“安插在各府上的探子最新送来情报,据说明日早朝他们会有些动作,至于动作多大,却不得而知了。”
“这群狗娘养的腌臜货!”光头疤一拳将手边的梨花木桌砸了个稀烂,旁边刘生见了皱紧了眉,冷声道:“御史乃朝廷重臣,是非对错自有皇上评断,又岂容你在这肆意谩骂?哪怕你贵为一品卫国将军也是大不妥当。更何况,你刚才也说了,既然他们并非针对于你,说大了也并非针对于前朝,他们的所作所为又与你何干!”
光头疤握紧了拳头怒视:“二等忘恩负义的小人!今年来御史台那群老贼常常针对谁而发难你我皆知!中宫那位当初可是于咱们有恩,如今受此难境地,你不思报恩,反而要坐视不管,岂还有天理了!”
刘生平静的看着他,可愈是这样平静的目光,却愈是犹如犀利的锐剑,仿佛能戳进人的心底,看清别人内心所有的秘密。
在这样平静却暗藏锐利的目光下,光头疤感到自己心底所有的私密都被人瞧的一清二楚,最终反而败退的是他自己,逼得他忍不住别开了眼,不去和刘生的目光触及。
刘生叹了口气,一拂衣袖,抬腿便要离开。临去之前,他道:“光头疤,虽然你不是从东山村出来的,可我们毕竟是一起打天下的兄弟,更何况曾经在战场上你还救过我的性命,这份恩情我刘生更是铭记于心。作为兄弟,有句话我不得不说,所谓君臣有别,皇上龙威日盛,威严更容不得丝毫侵犯。有些心思,注定要压在心里永远见不得光,一旦露出丝毫端倪,是神仙都难保得住你。望你好自为之。”
光头疤听得面红耳赤。
刘生抬脚踏出门前,又压低声音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梨花的事我暂且给你压下来了,我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你还是尽快处理了吧。”说完,拂袖而去。
刘生离开了,留下光头疤一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头枕在椅背上,两眼无神的盯着房梁,思绪忍不住飞的很远很远……
他有时候也会夜深人静时思考,他怎么就起了那样的心思呢?跟鬼迷了心窍似的,越是日久,越是难忘。有时候宫中设宴,他有意无意远远望一眼那明黄色的绰约身影,他也能呼吸急促心跳的不能自己,回去之后更是久久不能忘怀,甚至连带着梦里,都出现了自己大逆不道的场景。
脑袋清醒的时候他也会狂扇自己几个耳刮子,实在不是人,起了这样不该的心思!可是心思不由人呐,这心思一起,就如疯长了一般,时不时的就在脑子里冒出个念头来,真是磨得人要命。光头疤唉声叹气,或许是她当初义无反顾来劫狱的情形来的太令人震撼了吧,那么一个小小的娘子,却能为了夫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只身犯险,这样的情谊让他羡慕之余又有些嫉恨,所以潜意识中他总是恨不得能取代那个他,久而久之的反而成了一种执念。
或许这只是一种执念。光头疤劝着自己,得不到就是最好的,自己就是被这种执念给左右了,要不得,要不得,这是大逆不道,是要命的。
光头疤是惜命的,想起刘生临走的那句话,他脸色一变,忙唤了心腹过来,附耳嘱咐了一番。那小梨花不是别人,是他流连花街柳巷时带回来的一个枕边人,要说她为何得刘生那般顾及,事实光头疤心里门清的很。之所以带她回来,还不是因为长相与那位的八分相似?这事可不是件小事,要是捅出来,那可是要捅了天的!
翌日早朝,御史台的两个老家伙果真在例数皇后的十八条罪状,条条诛心,条条指向皇后善妒,无子,不孝几条大罪,例数完后不等皇帝发话,直接撞死在金銮殿的镀金刻龙柱子上,血溅当场!御史台的血溅无疑给皇后又加重了一条罪证,狐媚君王,残害忠臣!
如此陷皇后于不义,让光头疤浑身发冷,又怒血沸腾,手几欲拔剑上前剁碎那两个杂碎,却被刘生凉飘飘的目光给制止了去。
出了这样的事,早朝自然是不欢而散。
光头疤心里有些沉甸甸的,虽然看他平常粗枝大叶不管朝中明争暗斗的,其实当中的弯弯道道他心里门清。这御史台也无非是让人给怂恿着当这出头羊,真正的奸佞怕是躲在后面等着坐收渔人之利吧。想必那贼人真正的目的也不是废后,虽然他们想,可也知道皇上与中宫的鹣鲽情深,废后怕是不能得逞,因而他们真正的目的怕是要皇上纳妃。
光头疤难免忧心,倘若后宫里真的进了其他人,那么柔柔弱弱娇娇怯怯的娘子,真能斗得过那些个如狼似虎的毒妇吗?
刘生在宫里跟皇上阐明了利害关系,也清楚的分析了朝臣的心理,他们的目的无非是劝皇上纳妃,其实这要求也无可厚非,历代皇帝,哪个不是三宫六院,哪个又能独独守着皇后十来年不纳妃?就是小户人家有了三斗米粮还要纳个妾呢?纳妾是正常的,不纳妾才是另类的。其实刘生也觉得纳妾没什么不合常理的,他从小接受的思想就是三妻四妾,只要别宠妾灭妻就成,大妇的位置不可变。
秦大虎听后什么也没说就让刘生回去了,别看刘生善于工计对人心总能猜的十拿九稳,可近些年来他对秦大虎的想法越发的琢磨不透了。刘生回府了,可他也不敢肯定,秦大虎下一步究竟会如何做。
紧接着,皇帝一连三日不上早朝,等终于上早朝时,众人却惊吓的发现,皇上将安宁公主带上了金銮殿!这做法的寓意不言而喻啊!
朝臣沸腾了,炸了,这简直是牝鸡司晨啊!皇后废不废没人提了,妃子纳不纳也没人上奏了,现在朝臣一门心思想的是,如何让皇帝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甚至有人都开始想尽办法给皇后送补药希望皇后怀二胎了,只要皇上别出这耸人听闻的念头,要他们默认后宫佳丽一人,他们也认了!
可没想到这回皇帝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无论是哪个朝臣血溅,没用!安宁公主依旧铁打不动的日日旁听早朝,仿佛就听不懂他们明里暗里的攻击似的,认真听着,仔细记着,这让他们心里急的更上火,这要真有那么一天,安宁公主还不得算总账?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直到十年,二十年,朝臣们从刚开始的犹如炸毛的公鸡暴躁的狮子甚至还有些做些过激的反应,慢慢的,只剩下大部分人的嗷嗷叫,少部分人有些歇了声,再慢慢的,一半的人选择了静观其变,只剩下另一半的坚持奋斗,等到二十年过去,除了零星的几个蹦跶,原先蹦跶欢的几个老家伙都已经被熬到寿终正寝了,朝堂上反对安宁的声音慢慢都熄了,剩下的一部分是默认,一部分是静观其变,还有零星要奋斗的,那就不足为惧。
这么多年来,安宁也有了些自己的班底,在朝堂上,安宁的威严也是日盛。见时机成熟,皇上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想法,让钦天监选了个良道吉日,册封安宁公主为皇太女,为大明王朝名正言顺的储君!
光头疤是笑着闭了眼的,早年打仗留下了暗疾,再加之他平日喝酒吃肉不加节制,以致到了暗疾发作,竟是药石无医。不过这辈子他也够本了,从桃花县一个人家人厌的小混混,到如今手握重兵威震一方的一品大将,他光宗耀祖了他!
要说唯一的遗憾,不提也罢,不过他也总算在有生之年为她做点事了,也不枉当年救命之恩。安宁公主之所以能顺利被册封为皇太女,这些年来,他光头疤可谓是功不可没。
想想这,他有些得意,当然也稍有遗憾,可惜看不到安宁皇太女登基了。
神武三十年五月,一品卫国大将军殁,皇上命人厚葬,皇太女亲自过去吊唁,身后享尽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