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三章
快到五月的雍州城内,阴雨又开始延绵不绝,天空中都飘着一抹湿凉的气息。
邵洵美如同迟暮的老人,在小院里按部就班,如常的度日。
整个小院中除了雪影和雪烟之外,依然没有半个别的人影,清静的半晌都没个动静。
不过,对于她来说,却是越静越好,她是从心底感谢华侧妃把她院中的下人都调走这一行为的。
除了受到华侧妃时不时的刁难之外,李容熙更会时不时的来小院中看她一眼,不过没有再歇息在这里。
甚至恢复了在后院中重新的惯例制度。
这一日上午,邵洵美用完午膳后在窗前看书。
她的左手依旧吊在胳膊上,这几日阴雨之时疼得比往常厉害了一些。
就在此时,却见李容熙来到了院子里。
邵洵美没有站起来,甚至眼光都没有朝他扫视一眼。
李容熙对如此的无礼没有生气,高大的身影在她眼前站立,掩去了窗外的光线。
邵洵美抬起下颌,看向那个高高的人影:“王爷,您有何事?”
站在这里不说话,是个什么意思?
李容熙就这么看着她,冷冷的目光凝睇着她,似乎要从她的容貌,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这目光太有侵略性,让邵洵美忍不住的缩了缩身子:“王爷,您在看什么?”
李容熙忽然笑了出来,笑声却是带着冷厉的味道:“本王告诉你个消息。李容煦知道本王把你带到了雍州的消息。”
邵洵美手中的书“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平静无波的神情,刹那间寸寸皲裂,片甲不留。
那是情绪大动,激动之下,最直接,最热烈的反映。
李容熙抬起邵洵美的脸,注视着她脸上遮掩不住的,浓烈的表情,甚至隐隐夹杂着喜悦,他的心内被缴腾着,不甘着,愤怒着的同时又清晰的隐隐作疼,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冷漠到了极致,眼角讽刺而扬起:“看来这对你是个好消息。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你浪费精力呢?”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松开了抬起她下巴的手,没有停留,扬长而去。
似乎,只是来告诉她这个消息而已。
邵洵美没有把书捡起来,似乎已经被主人遗忘。却见她手拍着胸脯,眼睛竟然忍不住的湿了。心内情绪却是翻滚不已,久久不能平静。
而刚上来冷不防听到李容熙说的话的时候,什么“平静的心湖上投下一颗石子或者油锅里滴下一滴冷水”亦或者是别的说法,都不足以形容她刹那间的激动,情动。
就在李容熙如此清晰的提起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她才猛然从心底最深处发现,她有多么的想他,想见他。
期望着他来救她。而这些日子,她心底深处最最隐晦的,不就是盼着那个人来救她出这个苦海么?
而她在一番激动之后,也猛然冷静下来。
如同李容熙说的那样,他会不会为她浪费精力呢?
她不敢奢想,不敢奢望。
她那么拒绝他,抗拒他,狠狠的伤了他的心。
两人早已经劳燕分飞,形同陌路。
而且听说他早已经宫中进了无数美人,夜夜笙歌,也许早已经把她抛到了脑后,哪里还记得她这个前任情.人?
跟别提他会救她了。
说不定直接让人着手灭了她这个跟了他,又回头跟了王爷的无耻之人。
而且,救她从雍州出去,实在是有些难度。
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她就和李容熙闹翻吧。那她还真成了所谓的红颜祸水。
如此一想,她轻轻叹了口气,不想让自己胡思乱想,扰乱心神。
可是,心中还是燃起了微弱的,希冀的小小火苗,期盼那人可以神通广大到来救她一救。
李容熙从小院中离开之后,整个人散发出阵阵阴鸷又冷厉的气息,时而发出一声冷笑,让跟在他后面的周管家不敢靠得太近,看到王爷如此情绪失态的一面。
李容熙想到刚刚邵洵美那副情绪失态的样子,心中怨恨之意幽幽而生,怎么也压不下来。
平时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在听到那人知道之后,却是反应如此激烈,甚至连书都掉地上了。
而李容煦在猜测到她在雍州之后,恐怕是调动起了在雍州的力量来调查她的消息吧,还真不怕暴露他在雍州的暗势力啊!为了这个女人,他还真是大费周章,不惜力气。
而且他更是动了京城的定王府,目标就是“定王妃”。
其心更是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对邵洵美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救的,而且更是抱着志在必得的决心。
两个人还真是郎情妾意得很!
让他怎么能心情好的起来?
杀了那个女人,一了百了,两人都得不到?
不,不,那是最无能的人才干的事情。他的高傲尊严不会允许他做如此没有格调,如此偏激的事情。
而京城之中,皇帝陛下已经因病罢朝三日。
众位大臣心急不已,皇帝陛下在去年冬季到现在,明明身子好了许多,没有再生病严重不上朝的事情发生啊。
他们以为是定王妃终于治愈了皇帝陛下,或者是去年陛下生辰的时候,南疆进贡的药物陛下服用了果然对陛下有效。
况且陛下明明,有女人了。
在他们终于为陛下的健康状况松了一口气,眼巴巴的盼着陛下早日有龙嗣这一美好的愿望之时,结果陛下又病了。
这让他们怎么能不焦急啊?
所以各个都去宫中觐见陛下,从陛下身边之人打听陛下现在的情况。
因为,陛下还是如以往一样,生了病就不喜欢见到他们,而且脾气更是喜怒无常,简直见谁谁遭殃。
去年霍宰相那么大年纪的人不还被陛下用茶盏在额角开出了一朵鲜红的花儿么?
那霍宰相当时恼羞成怒的就差撞柱了,却被陛下三言两语挤兑了回去。
过后霍宰相足足在家养了两个月才上朝。
实际上,“生病”中的陛下并没有在床榻修养。
反而是泡在御书房中呆了三天。
他该如何把那个蠢女人弄回来呢?
用雍州所在的暗力量?
这些暗力量打探雍州的消息或者办点别的事情还可以,例如暗杀个什么人还成。
可是,要想从李容熙的府中救人,恐怕就是倾其全部的力量,也不可能救得出来。反而,还可能把雍州朝廷的势力全部搭进去。
从李容熙后院中多了谢夫人这个消息,却没有被上报上来,就可以知道李容熙的府上有多么的严密。恐怕他查探在王府中的探子也只是摆设罢了。
让他手中的暗力量去救?或者是掌握在他手中京城的鹤监司的人力?可是,这些却都是聚集在京城,近水救不了远火。
而且那毕竟是李容熙的地盘,就算把他手中的力量撒出去,这中间耗费的人力,时间,谁知道能到几时?
他,经不起那个耗费和动脑子,说不定到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被折腾的什么样了,亦或者小命都难保。
而那个女人,一定还在等着他去救呢!
多放在那个狼窝中一刻钟,他都坐卧难安啊。
或者是为了红颜就此开战?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过,他觉得,不久的将来,总会到来的。
他早就摩拳擦掌的,等着呢。
这办不成,那般也不行,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却见他眸子迸发出坚韧有力的光芒,“苏广利,让紫宸公主进宫一趟。”
苏广利领旨,亲自去郊外的曲池别苑一趟去找紫宸公主。
紫宸公主听闻皇兄宣她进宫,二话不说,骑马就朝宫中奔来。
紫宸公主进入御书房之后,所有闲杂人等都不得入内,甚至苏广利都只在门外候着。
不多时,就听到里面紫宸公主叫道:“皇兄,你疯了!那龙影卫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李容煦回答了什么,反而是紫宸公主声音失控,语气尖锐:“不行,我不答应!而且,我是不会让你去雍州的!那太危险!”
里面,李容煦却是声音低低的,让人听不清楚。
就听到紫宸公主冷笑:“皇兄你还真是昏了头了!既然如此,那就随你!不过,交给你就算了,我还是陪着你一块去吧!我们兄妹也算有个照应!”
大约是里面的李容煦不同意。
紫宸公主声音隐约传来:“呵,皇兄,本公主手下的人,不一定听从你的指挥。皇兄,就因为一个女人,你简直就是色令智昏了是吧!本公主辛辛苦苦这几年,就这么暴露了?”
大约是李容煦的回答不符紫宸公主的心意,就听到紫宸公主讽刺道:“如果可以的话,你是不是还要把那铁军之师也要征用!”这个败家玩意!
而里面,李容煦看着紫宸公主气急败坏的模样,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可惜的是,那四块令符不再朕的手中。”
那意思就是要是四块令符聚集齐了,这色令智昏的玩意还真的把那足以撼动皇朝根基的铁军之师带去?
她怎么不知道,她这个皇兄会比父皇还要痴情呢?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皇家还尽出情种啊。
紫宸公主气的胸脯鼓鼓的,一口气差一点憋在嗓子眼里,最后只能道:“那我现在就去安排准备!”
李容煦话却还没说完,从背后沉稳的传来:“让品严一块准备着。你们一块商议着,再加上朕手里的暗卫力量。”
紫宸公主听了这个,差一点身子歪倒,霍然转头,狠狠瞪着他:“你就是个疯子!竟然还调集鹤监司的力量!把你手中所有的势力压出去,到时候京城怎么办?”
什么玩意?
李容煦却是脸色依然沉稳,语气波澜不惊:“皇妹无须担心,朕自有安排。况且,朕到时候把势力碾压到雍州,他自然也会抽出所有的势力来压制朕,哪里还有多余的力量在京城兴风作浪?去吧。”
紫宸公主气的直翻白眼,跺了跺脚,看到皇兄一副固执的样子,看来只能请父皇出马,在暗处坐镇京城了。
碰到这么个情种又败家,头脑发昏的玩意,她能怎么办?
只能不遗余力的来帮助他了。
想到这里,又要被气死了!
不行,她要去太医院找谢衍斗斗嘴发泄一些怒气再说。
索性,把他也带着吧!路上还有个解闷的。反正,陛下出行总不能不带御医吧。
至于危险么,她会保护那个男人的,就这么,定了。
朝臣的心在次日就安定下来,陛下病情大安,而且已经开始上朝了。
据他们观察,陛下容颜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皙俊美,除了稍稍病后憔悴之外(其实完全是他这三天三夜殚精竭虑之故)。
而三天后,陛下的旨意更是让他们大吃一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陛下竟然下旨要南巡。
而且日子已经定了,就在五月初,离现在已经不远了,仅有十余日而已。
简直太仓促了,陛下要是意欲南巡的话,怎么也得去年就提出,然后六部准备好,路线计划好,还有陛下经过的各个地方也得准备好迎接陛下的阵仗,如此才是南巡不是?这怎么也得让他们准备一段时间吧。
可是,陛下竟然忽然就这么提出了,而且行动还如此的仓促,时间如此短。
这让他们怎么定路线?还有六部估计要彻夜忙碌了,而最为忙的恐怕是陛下南巡迎接的各个地方吧。
朝中立刻有人反对,这其中以霍宰相为首之人反对的尤为激烈。
然而,有反对之人,自然就有支持之人。
而且,陛下相继下了两道上谕更是讲明了原因,条条分明大致有几点:一是南边官员代表军民绅衿恭请皇上临幸,二是沿途考察民情戎政,问民疾苦,巡视河工海防,而更重要的一条是慰问定王多年驻守雍州之功,且供奉太皇太后,让其享受名胜之景,享受天伦之乐,以尽孝心。
是的,陛下这次南巡最后的终点站是在定王驻守的雍州。
所以,反对和支持的才如此的对比激烈。
反对的自然是想陛下这次哪里是单纯的南巡啊,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心,否则哪里会忽然提出南巡,让人猝不及防,而且终点站还是雍州。
而支持的人,自然也是如此想的,自然是卖力支持陛下。
而陛下如此突兀提出,竟然没有人再往深处多想什么,大约是陛下性子素来难以琢磨,他们已经习惯了。
所以,在陛下强势的把一切反对声音压下去,板上钉钉的定了五月初南巡的日子之后,大家也就只能接受了,忙碌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