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龙吟虎啸鹤生风
这时停尸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探头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黑紫面庞的差役,年纪有五十岁上下。他站在门旁,以怀疑的目光注视着屋内的几个人,问道:“你们是——”
唐羽代为回答:“这位是刑部左侍郎林大人,我是应天府的捕快,为了破案需要,前来勘查死者宋青阳的尸体……”
差役喔了下,解嘲说:“我姓毛,是州衙专门管理这间太平屋的。刚才我听见这边有动静,还以为是诈尸了,就匆匆跑过来——原来是几位老爷。”
林放鹤面色阴郁:“你们这经常诈尸吗?”
“哪里呀,百年不遇。”老毛乐呵呵解释说,“就有那么一回,当时城里一家杂货铺的姑娘因为婚姻不如意,上吊自杀。被送到这里,因为天太晚了,仵作要第二日才能剖尸检验。谁知道她躺了大半夜,自己又缓醒过来,连跌带撞爬出去,摸进了差事房……”
唐羽嘘了一声:“那还不把人吓着?”
老毛情绪上来,眉飞色舞:“可不咋的,不过那天不是我当值。哥几个在屋里喝茶打牌,哼着小曲,正美滋滋地,从停尸间这边,哐的一下子闯进去一个披头散发、脸色煞白的女人!这把大伙吓的,呜嗷乱叫,跑的跑、蹿的蹿,剩下一个,当场背过气去!”
林放鹤打断了他的话,说:“这即是你们当差的疏忽,没有勘验事情的时候,停尸间的门应该用锁头锁上。”稍停了一下,又说:“不过你们的疏漏,能挽救一个年轻姑娘的生命,也算是一桩善举。”
“是,是,今后我一定锁门。”老毛点头不迭,才一开口,嘴里就喷出一股浓烈的酒气。他脚跟不牢,乜斜着一对发红的眼睛,说:“我寻思,反正送到这里的那些人,一个个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就算不关门,他们也跑不掉。所以就……”
林放鹤已不愿搭理他,带头走出停尸间,唐羽和陈芳芳也相跟在后面。三个人出了府衙,来到街上。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天色渐黑。
林放鹤郁郁不乐:“这些当差的,敷衍了事,全不认真。”而后又看了陈芳芳一眼,开口问:“你住在哪?要不要一起去吃口饭?”
陈芳芳微微一笑,用纤细的手指拂了拂额前卷曲的一头青丝,顾盼生姿,光彩照人。她摇头说:“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反正不会睡在大街上。至于吃饭吗,我更不敢应承,像我这样一个官府通缉要犯,十恶不赦的帮会头子,居然跟堂堂的朝廷命官一起用餐。这事要传出去,对师兄的大好前途恐怕不利……”说完招摇而去。
林放鹤叹了一口气,并不理会。他挥手示意唐羽过街:“走,街对面有几家饭馆,咱们去吃点东西?”
唐羽略作逡巡:“大人,出来这些日子,我兜里可没剩下几个钱了。要不我去买几个烧饼,咱回去就着茶水一吃可好。”
林放鹤瞧着他,颇为不解:“你们出公差,应天府不是有额外补贴吗?再说,你还有月俸银子,难道这还不够花?”
“你不知道,我每月只有五两银子。”唐羽犹豫一下,据实回答,“在乡下我还有一个上了年岁的义父,姓郭,今年六十多了。人上了年纪,腿脚又不好,我每个月要给他老人家寄去四两银子……”
林放鹤点头,徐步过街。回头招呼唐羽:“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只管跟我来就是。今天我请客。”
唐羽忸怩:“这怕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我不是大官吗,每个月几百两的俸禄。我一个人,也花不完。正好你来帮我消费一点。”
谈话之间两人来到正街一家酒肆,林放鹤抬头,看得分明,那酒肆的门首挂着一块黑漆烫金招牌:春风不度。他回身喊上唐羽,赞许说:“这名字好,看似平常,实则雅而不俗。就是这家了。”
说罢与唐羽迈进屋内。
“春风不度”虽然店面不大,但室内布置十分讲究,古朴素雅。所用桌椅板凳都是上等的木料做成,涂着透明清漆,描龙刻凤。一架楠木屏风上书写着前代诗人的饮酒歌赋,文化气息浓厚。看来常有文人学士前来。林放鹤、唐羽才进屋,跑堂的伙计便笑脸迎上来,伸手一摆:“二位爷来了,里边请。”
二人坐下后,伙计马上呈上茶水,一一斟上:“爷,您用点儿什么菜?”
林放鹤扫了一眼,说:“你这酒楼规模不大,但是干净清爽,品味不错。只怕在这滁州城也是数一数二吧?”
伙计一脸得意:“那当然,还真让爷您说中了,这上至五品知府,下到贩夫走卒,都来咱这赏光啊。”
“既然酒肆别具一格,那酒相信也不会差吧?”
“那是自然了,女儿红、竹叶青、金盘露、荷花蕊、秋露白、寒潭香,驰名美酒样样尽有,您说想喝什么吧!”
“可有绍兴黄酒?”林放鹤看着伙计。
“怎么没有。”伙计一扑棱头,说,“您要多少?”
“先来一坛。”
“好了。”
唐羽着急,截了一句:“大人,咱公务在身,还是不喝酒了吧?”林放鹤来到一个雅间,撩帘进屋,走上前,从桌子底下拉出一把靠椅。坐下说:“少喝一点不打紧。”
伙计迟疑一下,凑上去问:“二位来什么菜?”
“喝黄酒不能缺肉。”林放鹤转向唐羽,问道,“你吃不吃羊肉?”唐羽点点头。他回身吩咐伙计:“先来一个酱羊肉,一个木炭熏鸡,哦,一味荤腥也不行。那再来点酸辣白菜,红油竹笋——先吃着,不够再添。”
“好喽。”伙计一溜小跑,边跑边喊:“黄酒一坛,酱羊肉一个,木炭熏鸡一只,外加酸辣白菜、红油竹笋各一盘……”
伙计刚一走,唐羽就说:“大人,这跑堂的喊得真好听,好像唱歌一样。”
“这也是一门功夫。”
不多一会儿,伙计把酒菜送上来,一样一样摆在桌上。林放鹤说:“小哥辛苦了。”伙计上完菜,一弓腰:“不客气,二位爷,慢用。你们今天运气不错,来着了,小店特意奉送一道美味‘干炸小黄鱼’,这个菜是不收钱的……”
林放鹤不觉奇怪,道:“敢问小哥,这又是为何?”
伙计笑一笑,和颜悦色地说:“今天乃是本店开业十周年大庆。再过一会儿,不但有帅哥美女表演歌舞,‘滁州好声音’第一季推出的当红女歌手田甜奉上获奖金曲《爱你在心口难开》,本酒楼最大的股东龙先生也将亲临现场,发表热烈而隆重的讲话。”
“这么火爆。”林放鹤喝了一口酒,忍不住问,“请问这位龙先生叫什么名字?”
“他呀,可是个响当当、鼎鼎大名的人物。年轻时追随先皇开国立业,马踏淮河两岸,铁掌天下无敌,他就是京城‘龙飞镖局’的总镖师龙在田龙老先生。”
“龙在田?”林放鹤的心往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