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兽潮（一）
希光和夕照负责部分宴席的后勤工作，主要是帮和屏的人净化浊水以及提供一些餐具，忙完一切杂事，宴会过了一半，希光也饿了。他钻进厨房找了些新鲜的烤肉吃，又倒了一大杯调酒喝，夕照见希光很喜欢酒，便为他调了一杯深渊。所谓深渊，酒液分层，外层是清淡的果子酒，内层是酒精浓度十分高的原酿，内层缓缓向下沉的过程中会泄出一丝丝的花纹，相当好看。
希光端着酒杯看了一下，一口喝干。
夕照笑，“好喝吗？”
“还行！”
“还要吗？”
希光看一眼夕照，“把我灌醉了，你想做什么？”
“你是从第五星域来的吗？”夕照不回答，将整块的肉拆分开剪成小块摆放在餐盘内，“应该很不习惯我们这里的规矩吧？”
“是有那么一点点。”希光将酒杯抛向操作台，“目前，都还在忍耐的范围内。”
“我本来计划找到向导之后，用火种换取他们的帮助赶走异兽。”夕照解释，“晨明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太阳熄灭了，而是兽潮。没有异兽后，我打算回去父亲的故乡，晨明的凹面，那里遍地都是月亮和月光草，是传说中流淌着奶和蜜的地方。”
“哦，那你要努力加油了，万清波目前没有离开的打算。”希光的安慰毫无诚意。
希光绕着厨房晃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后慢悠悠走回宴会厅，城堡周围被晨东布置了不少暗哨警戒，希光的眼角余光总能发现隐藏的身影。他双足一点，跃上塔楼尖顶，环视城堡，有风透过结界吹进来，带着湿润的水气和一些尘封在地底下腐|败的气味。希光微微皱眉，飞身站上结界的最高点凌空而立，上方一片漆黑，下方只有神木上挂着四个小小的光点。
希光眨了一下眼睛，突然觉得不对，飞扑下去，凌空虚度，及至祭坛下，果见神木下方一株巴掌大小的树苗。神木被金色结界笼罩，小树苗的根和枝叶无法侵入，但沾染了泄露出来的神木气息，居然茂盛生长。小树苗发出冷冰冰的萤黄色光芒，格外纤细脆弱惹人怜爱。
希光伸手去拔树苗，神木上一束符文流淌缠绕小树苗，将之连根拔起后烧成粉碎。
风吹来，吹散小树苗的灰烬烟尘，吹向千万里之外，有幽幽的香气指引方向。
希光追踪风的方向，那风越过城堡，穿越结界，飘向冰原的南方，希光甩出一线符文跟随，却见那长风从原野呼啸而过，跨越雪松森林，卷起漫天飞雪，最后停留在一颗遮天蔽日的萤黄色巨木之上。巨木之上端坐一白发女子，长发如流银一般，双目却是最深邃的蓝色，女子伸手吸了长风中的香味，视线落在那一线符文之上，轻轻地咦了一声。
希光立即断开符文，万千细细碎碎的光点散开。
希光环视祭坛周围，从怀中摸出剩余的阳萌骨节，分为八片，重新布置一重护阵。
希光回宴会厅，大家都喝了许多酒，现场的气氛没有那么热烈了，祭品分成几团，或者玩耍棋牌，或者比划招式。他穿越重重人山，终见旦拉着阳萌的墙角说话，希光欲走过去，晨东却挡在他身前，吸了吸鼻子，“你身上什么味道？”
希光摊开掌心，一点点萤黄色的灰烬。
“唔，发光树的东西。”晨东皱眉，“你在哪里发现的？”
希光冲他偏一下头，晨东了然，两人走向了旦的位置。
“旦，我们找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说话。”希光晃了晃拳头，看向眼睛有点迷糊的阳萌，“阳萌喝醉了？”
“身体有点发热。”旦将阳萌扶到宴会厅侧室，“应该是和神木共感后的不适感，她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希光张开手给旦看，“神木下突然长出来的，焚烧后香味向南方指引，留下来的灰烬是这个样子。”
“这是发光树的信木，收集信息用的。”晨东道，“看来她虞姬在南方已经站稳了脚跟，准备向北方出发了，而且——”
“有内应——”旦笑道，“正好，我要看看发光树打的什么主意。”
“哥哥——”阳萌甩头，“很吵，吵得我头痛。”
阳萌的话音刚落，地板狠狠抖了一下。
音乐声和谈话声停止，整个城堡安静下来。
晨东握紧腰间的佩剑，希光吃惊地看向屋顶掉落的灰尘，阳萌伸手捂住耳朵，耳膜被震得生痛，她忍不住呻|吟，“又来了——”
地板更猛烈地抖了两下，墙壁上开始出现裂纹。
“是异兽来了！”晨东提高声音，对旦道，“旦先生，异兽反常出动了，不知是何故，我们需得尽快赶回和屏。”
旦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耽误你们时间。”
晨东视线溜过满脸通红的阳萌，又看向慌张从外走进来的万清波，向旦拱手道，“话不多说，请各位保重。”
“怎么了？”万清波抚着胸口进入侧室，和晨东擦肩而过，“地震了吗？”
“是异兽出动了！”旦站在侧室门口，见晨东将食指弯曲放在口中吹出响亮的口哨，锐利的口哨声音划破夜空，立即有龙马的嘶鸣应和。
小和女急匆匆从窗台上走出来，穿过恭敬侍立的祭品，小和女和晨东交谈几句，晨东向她指路，她即刻来侧室。顾不得寒暄，小和女直接道，“两位女士，现在已确认兽潮复来，且出动了地底深处的超阶兽，姐姐被困在西线抵御，目前东线只我一位女尊，人手严重不足。”
“和女。”万清波招呼，“你是要求助？”
小和女点头，“是的！兽潮一来，战士们的消耗会很大，没有足够多的能量食物和女尊的血液补充能量，这一次恐怕会撑不过去。晨东和晨洛在上一次的狩猎中均受了重伤，现在还没有恢复——”
“我们当然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我们对狩猎一无所知，只怕会拖后腿。”万清波眼神清亮，“和女，为什么兽潮会提前来？”
小和女难得正经地看向万清波，又看向阳萌，道，“我一直怀疑你们在祖地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是发光树那边又在玩什么花样。要知道，她们一直呆在缺少阳光的凹面，大多性格内向阴暗，最喜欢搞一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
“和女显然是误会了。”旦道，“我们也很想会会发光树。”
和女点头，“一进入阳里，感受到阳光，我就怀疑，那些冷冰冰毫无感情的家伙能知道什么叫做温暖吗？直到现在我才确认，你们和发光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就爽快地来求助了。”
“为什么？”希光有点不明白。
小和女轻蔑道，“异兽生存在地底最阴暗毫无亮光的深渊之中，阳光可驱逐黑暗，令它们不安且恐惧，它们会不顾一切地攻击所有散发温暖光芒之物。三十年前，地底的一只犬，吞食了太阳的光辉，整个晨明才进入了永夜。发光树那些冷冰冰软趴趴的光，只是异兽的食物而已，最多只会吸引一些中低阶的异兽贪嘴戏耍一番。发光树也多次想要利用异兽的特性掌控它们，利用它们的力量来驱逐我们，可惜办法用尽了，还贴进去好几位女尊，依然无法诱惑任何一只异兽。而这一次出动的，已知的已经有蛟龙和穷奇这类的顶级异兽，直奔东线而来，西线和中线的战士艰难抵抗它们的攻击，是什么，让它们如此迫切？”
小和女语重心长，“截止阳氏立足阳里不过短短十余日而已，凡天上的小太阳所过之处，冻原的冰霜都化了。唯有这样炙热的力量才会它们忌惮，就仿佛进入永夜之前，当我们的太阳还在的时候，它们根本无立足之地。所以，我确定，它们是冲着你们来的。”
阳萌张开眼睛，“它们是要来吃掉我们吗？”
“不仅要吃掉，还要连根拔起，因为，你们的神木——”小和女笑眯眯摸一下阳萌的脸蛋儿，“会深深地扎入大地之中，越来越深入，最后将会攻入它们的深渊，而且，你们的神木看起来足够强大哦！方便告知，是这寰宇中哪一个古老血脉的传承吗？”
“不方便！”阳萌斩钉截铁，耳中又有一些奇怪的声音传来，似乎是鸟鸣，又似乎是婴儿的哭声，她调动耳神经，努力忽略这些声音，道，“小和女，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们主要的战场在和屏以北，战士们会组成百人小队活动，每一队需要执行不同的任务，或者拖延异兽的行踪，或者负责伏击，或者负责后勤。你们刚成年，我也不能让你们冒太大的风险，便加入后勤小队，帮忙我们运送物资好了，必要的时候，如果遇上了伤残的战士们——”小和女有些哀伤，“可以的话，尽量将他们的身体运回南方吧！”
“尊者的血液珍贵，不会给予任何祭品之外的战士，这一点必须要明确。”希光出声，“如果环境严苛，我们必然会弃队离开，这一点也请小和女体谅。”
“当然，我们的战士首要保障的就是女尊们的安全，这一点请你们放心。”小和女自信，视线落在旦身上，“至于这一位先生——”
“我不会去北方。”旦温文尔雅道，“不过我可以承诺，没有任何一只异兽可以通过阳里南下。”
小和女露出满意的笑容，举起手掌，“合作吗？”
阳萌毫不犹豫地将右手掌击上去，“当然要合作了，我要去北方看看，到底那是一个怎么样精彩的世界——”
万清波想了一下，看着旦，旦微微点头，万清波这才将手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