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迎客（三）
迎客的一整套礼仪很无趣，阳里的人手严重不足，也没法儿给予小和女相应的高规格待遇。好在晨东考虑到了具体情况，后勤物资带得非常丰富，万清波便直接将空荡荡未整理的右侧一栋空楼分配给和屏的人居住，十分光棍地要求他们自行打扫卫生、装配基本的生活设施和解决吃饭的问题。
旦对此还认为阳里吃亏了，因为小和女带来的祭品太多，个个都贪恋阳光下的光明和温暖，挤在城堡的前庭便不想挪窝，将那一片区域的光线吸收殆尽，出现一圈儿非常难看的黑色真空地带。对于自家祭品的贪婪，小和女根本没自觉有任何不妥，旦也就直接用晨洛换了七叶镇大批的物资兑换券，并且想要垄断七叶镇的全部异兽肉类专卖权利。
对于旦的无耻，晨东和晨洛推脱只有灯塔的人才有决定权，旦转而寻求在阳里的利益，要求以后进出阳里享受了阳光的人必须按月交税。用一点点物资换取晒太阳的权利，大家还是很乐意的，并且欢迎鼓舞地各自通知亲友，即刻组团来阳里晒太阳呗。
看着单纯高兴的战士们，希光悄悄对阳萌道，“要我是旦这个老家伙，肯定会拖着萤草遗骨不给晨曦，他们一天点不燃太阳，一天就得给我们交钱。”
阳萌打一下希光，偷笑道，“这样太坏了，不过晨雷长老肯定有办法治我们。”
“看呗，我觉得这事儿没完。”希光还有话没说，这个老家伙一应对外的事务都交给万清波处理，让她在和屏扬名并且确立存在感，将她推出来，不知道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为了庆祝阳氏的立足，小和女很豪爽地在暂住的房子里开宴会，酒肉蔬菜和主食管够。她手下的那些祭品很是能干，一会儿工夫就将一个破败的房子收拾得像模像样，各种精美的帐幔掩盖了老旧的墙壁，又挂上了兽皮兽骨制作的装饰物，甚至还带了一些华贵的丝织品，青石、兽骨、皮毛和绸缎，将房子装点得颇有些野气。
阳萌第一次参加正式的宴席，回房间梳洗，又将裙子的颜色想办法调成了轻快的素色，头发也规规矩矩盘起来，便颇有几分成熟的味道了。希光见了阳萌光溜溜的耳朵和脖子，总觉得不对，临时用金丝和宝石做了一套简单的首饰，好歹不至于太掉价。阳萌不太喜欢那些累赘，下楼的时候发现万清波也换了正式的大红色晚礼服，袒胸露背收腰长裙摆，夕照怕裙子挂坏了，一路帮她拉着裙摆。
全副武装的万清波，艳色惊人，阳萌连眨了好几下眼睛，道，“清波姐姐，你这样好漂亮啊！”
万清波笑着看了下，“是吗？你也很美！”
一行人下楼，旦等候在宴会场门口，很自然地从夕照手中接了万清波的手过去，托着她去和晨东说话。
阳萌看着万清波连笑容都十分成熟迷人的样子，若有所思，对希光道，“哥哥喜欢比较成熟的女性。”
希光对此有不同的见解，“我比较喜欢你这样的。”
“谢谢啊，我也挺喜欢你的。”阳萌礼尚往来。
小和女已经三十余年没和外星系的女系打过交道，对阳萌和万清波好奇得很。她是一个比较不讲究的女尊，更喜欢阳萌这样不太理事的样子，喝了一点酒抓住阳萌聊天，指向墙壁上挂的一副流光溢彩的壁画，“你看，这个是永夜降临的时候猎到的一只异蛛，从它的腹部剖出来一大团晶莹洁白的蛛丝织成的雪夜行猎图，漂亮吗？”
“好看！”阳萌看壁画上时隐时现的冰雪夜杀图，点头。
“这个！”小和女拉了一个白袍男子出来，男子恭敬地向阳萌行礼，“我家的无欢，当初就是他猎的异蛛，是个很棒的男人。”
阳萌扭头看男子，男子被面具遮挡的脸根本看不出美丑，但和别的龙骑一样，一副好身材。无欢双目期待地看着阳萌，灯光下居然有点魅惑的意思在，阳萌吓得一个激灵，男人比她还要娇媚，这个让人怎么活，连连摇头。
“不喜欢？”小和女推开无欢，又指向墙角上一个巨大的蛇头，蛇头从顶板向下俯身，嘴巴张开，露出里面狰狞的牙齿，“那个是二十年前深入北方的时候无意间遇上的一头玉蛇，为了弄死它，我们十几个人围猎了三天三夜。”小和女挽起阳萌的胳膊，又从聚餐交谈的祭品群众拉出一个男子，男子恭敬地行礼后看着阳萌。小和女道，“这是我家的吕方，当时他是主持猎杀的主将，怎么样？是不是也很帅？”
阳萌扫一眼男子，面无表情的面具，只有眼睛里有一丝丝笑意，阳萌耸肩，“没看得出来哪里帅！”
“哦——”小和女一脸懂了的意思，又重新抓出来一个男子，男子的身形修长，头发也长到腿弯，露出来的凤目含情带水，她在阳萌耳边道，“这个好，这个床上花样多。”
阳萌扫一眼男子，将小和女拉到一边，她现在知道小和女是个比较落拓不计较又很热情的女尊，便放开了顾忌，确有事请教。
“干嘛？都不喜欢？”小和女惊讶道，“我们晨明星当年也是附近的繁华星系，汇聚的优质男子不知有多少，入了永夜后还能活下来且活的不错的，都很强——”
“小和女——”阳萌看旦认真和晨东说着什么，压低声音道，“因为家里的缘故，我对外面的事情懂得不多，有些事情还想要请教你一下。”
“别客气，说呗——”
“我打个比方，比如说你家里那个徽记最完整的祭品——”阳萌指了指晨南眉心清晰雄伟的山形徽记，“某天你要是不在了，他会不会改做别人的祭品。”
小和女想了一下，“这种情况吧，其实很少见的。”
“为什么？”阳萌不明白。
“女尊和祭品同体同命，一般来说，要是女尊不在了，祭品应该也活不了多长的时间，除非在女尊死之前收回了安放在祭品体内的誓约。我活了一百年，一桩这样的事情都没遇到过。”小和女笑嘻嘻，“不过，我要是活着的时候，晨南想要换个女尊什么的，倒是可以商量的事情。”
“啊——，低品的祭品可以随便换，高阶的也行？”
“要获得最强的献祭，当然是心甘情愿的最好了，誓约自然也可以想办法改，越强的血脉誓约对低级的有覆盖作用！祭品总是不缺的，没了这个，还有那个嘛，不必太在意。”小和女打了个酒嗝，脸红红的，“祭品体内安放的誓约如果被取了的话，也能够活下去，但是会逐渐失去力量和信仰，一般都不会有好结局。如果誓约没有被取出，女尊不在了，祭品还活得好好的话，这种情况，应该是祭品本身的能力超越了女尊血脉给予的力量——”
阳萌挑了一下眉，再扫一眼认真和晨洛说话的旦。
小和女拍拍阳萌的肩膀，“如果有那种男人啊——”小和女舔了一下舌头，“就要缠住了不放啊，卯起来死追。”
“为什么？”
“极品！”小和女笑，“我年轻的时候还算有机会四处游历，听前辈们说过，偶然某些族系里会出现这样返祖血脉纯化的男性，天资又高，能力又强，一旦出现一个，那是早早的就被那些大族系的女尊给瓜分了藏起来，咱们看都别想看到一眼。”
“看都看不到，怎么知道是极品？”阳萌好奇了。
小和女拍拍阳萌的肩，“年轻人，你是不懂欲|望这个东西啊！吃得再多，那都是因为不满足，是你继承的最原始的血脉的不满足，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如果吃得少，那就是满足了，少而满足，呵呵，想想都不知道有多美——”
好像也很有道理。
“对了，为什么你们家的男人都不戴面具？”小和女猥琐道，“那个年纪大的长得真是不错啊，小的那个虽然也美，但味道总是差了几分。”
阳萌耸肩，“现在还没必要吧，这些标志性的东西，给人打上了标签什么的，我不是太喜欢。虽然男人身为祭品依附女尊而存在，但我觉得他们也应该是有独立思想的人——”
“等会咱们三个留下来办个小聚会吧，你们带上那三个，我也再挑几个男人出来，怎么样？”小和女诱惑道。
“不要！”阳萌忙拒绝了，“我去找哥哥说会儿话，先走了。”
小和女看阳萌急匆匆走向旦，端了一杯酒走向露台，晨南躺在露台栏杆上吹风，他看一眼小和女，小和女将酒杯放在他唇边，晨南一饮而尽后，在小和女耳边道，“我闻得到这风里的味道，是千里之外冰雪融化后泥土里的气息。”
“嗯，听起来果然是被太阳融化的。”
晨南笑道，“怎么样？”
小和女耸肩，“挺可爱的一姑娘，但我觉得思想上略有问题。”
“怎么？”
“她的某些论点，和发光树煽动人心的某些话，不谋而合，真是让人担忧啊！”小和女靠到栏杆上，“且看看再说。”
“可能没有时间了。”晨南道，“刚才大和女派了鹰信，西线的异兽有异动。”
小和女不解，晨南继续道，“那些被打退，还未来得及沉入深渊的异兽似乎集结起来，重新飞出地面，大和女不仅发现了蛟龙，还发现了穷奇——”
小和女震了一下，“这次，麻烦大了！”
阳萌站到旦身边，晨东正在向旦讲述每一次兽潮和屏的防备部署，她听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去端了一杯看起来粉红粉红的酒，一口喝了。酒甜甜的，很好入口，阳萌有点喜欢这个味道，又端了几杯，并吃了一些烤肉，一会儿后酒有点上头，阳萌开始觉得晕乎乎了，忙找了一张沙发靠上去休息。
微醺的状态让阳萌感觉全身轻飘飘的，自由和温暖无处不在，她很喜欢，眯起眼睛小猫一样哼哼。
阳萌沉入某种幻境中，她似乎睡着了，似乎又醒着，身体穿过一重重墙壁越过一重重山脉，抵达了一个漆黑的环境，她什么都看不见，但却知道那黑暗中隐藏了无数存在。有细细碎碎哀嚎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无法分辨，阳萌知自己在阳里，建木会给予她帮助，她呼唤建木，黑暗褪去，光明降临。
阳萌身体靠在建木上，顺着根系向下沉，越下光越暗，最后抵达一个光暗分明之处，黑暗中，无数凶兽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沉沉的兽吼，一线黑影冲出，张开血盆大口咬住她的身体。
阳萌全身抖了一下，张开眼，身处繁华，她摸了一下额头的冷汗，侧耳听，耳朵里果然又有那幽远的，万里以外传来的低频兽音，不知方向，令人烦躁。
阳萌起身，走向旦，拉了拉他的衣角，旦随手拍了拍阳萌的头，“怎么了？”
晨东和晨洛立即转眼看阳萌，阳萌有点不好意思，道，“哥哥，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希光呢？”旦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看阳萌脸有点潮红，额头有薄汗，伸手摸了一下，果然温度升高。
“哥哥，你来——”阳萌拉着旦走向一边，旦向晨东和晨洛告退，阳萌走到墙角，旦关切道，“萌萌，生病了？”
阳萌摇头，“哥哥，我现在全身都觉得不对劲，神木好像在告诉我什么，但是我不明白。”
旦立即正色道，“你开始有感觉了吗？”
“哥哥，我听见很多很可怕的声音，地下好像也有很危险的东西感觉到了建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