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世人棺
一辆青铜马车行驶在高天上。
马车的车厢上浮雕着很多兽形,有的是走兽,也有的是飞鸟,甚至在一些角落里,还刻着几只模样十分古怪的游鱼,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样的巧思,这些兽首都用灵石点了眼睛,看上去便显得格外冰冷,甚至带着一种古怪的审视之意。
车厢顶上立着一尊凤鸟铜偶,高不足尺长,口中衔着一枝细小的香木,尾羽仿佛一顶华盖般笼住整辆马车,散发着盈盈红光,那光的温度很高,空气都被灼烧得微微扭曲起来,那光的颜色也很鲜艳,像一片夕阳无声地落在云海之间。
整个南洲的人都知道这是南宫秋千的马车,所以这是凤驾。
一名男子从后方御着遁光赶上来,同驾车的修士对了个眼神,便很恭敬地落在车窗旁,垂着头轻声说道:“娘娘,青蝣境有消息来,姬将军要咱们拿半片钥匙来换少主。”
车厢里沉默许久,男子额上很快便渗出冷汗,然而又因为周围的温度极高,他的发间蒸出滚滚白气,脸庞好像一张被烤到扭曲的脆薄的白纸。
“姬水的门风这是坏了,不过一场小孩子间的玩笑,何至于便要上升到这等程度。”凤驾里传出一个威严冷酷的女声,南宫秋千的态度异常平静,但男子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意,伏下身去行了一礼便架起遁光朝天边飞去。
......
“玲珑天自成一方小世界,内外共有八十一道仙门拱绕,倘或要从外开启,便首先要使三柄钥匙齐聚。”姬镜水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一根根晶莹的细线振出点点秋光,锁住的一方天地灵气便产生了许多玄之又玄的变化。
玉止戈没有说话,他微微蹙着眉头紧盯着如同一泓碧水般平静美丽的棋盘,在他的感知中,密密麻麻的灵线在那里交汇,然后变成一座拱门环绕的大墓,那些门由细碎连绵的陨石组成,它像一颗巨大明亮无比的星辰,又威严冷酷得难以想象。
玉止戈缓慢地伸出手指,一抹细小的冰霜之气在他的指尖凝聚,空气里倏忽间生长出了无数的花,它们连接在一起,形成一道冰剑般细薄的长桥,朝着大墓刺入。
姬镜水的脸上出现了一些赞叹之意,他认出了这一式的来头,便觉得这实在是一件很了不起事,假如骨生花在这里,也会感觉到不可思议,因为玉止戈正在以桃仙二十三剑破墓!
灵气化作的大墓时隐时现,外围好像陨石带子一般的拱门却开始大放光明,一部分冰花在这样的光里融化,一部分却仿佛被重物撞击,发出碎裂的声响,无数花瓣一般的冰片倒射而出,落满玉止戈的眉梢、衣衫,仿佛深冬骤临。
少年修士的脸庞变得格外苍白,轻咳一声,吐出一口带着冰渣的鲜血。
“这是什么?”玉止戈吃力地问道,他的唇齿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唇线极红,姬镜水觉得这是一幅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也十分符合他的审美的景象,便忍不住微笑起来。
“玲珑仙墓有三难,,这是第一难——天棺。”姬镜水平静地说道,他同样伸出一根手指,虚点在那座大墓的上方,灵力以一种耸人听闻的猛烈势头在这方寸棋盘上聚集起来,他的指下出现了一片很小的黑洞,棋盘开始震动,好像随时快要坍塌,黑洞如同一片轻盈美丽的雪花无声地落在墓上。
玉止戈的呼吸停止了,并不是因为害怕或者紧张,而是那片黑色的雪花将一切都阻隔在外,包括声音和空气,它渐渐向外扩展,化作一整片沉沉的黑夜,将整座玲珑仙墓包裹在内。
场中突然出现了几条光虹,刺破了那片黑暗,像一道道灿烂的烟花爆裂开来,火树银花间夜空骤然破碎成无数薄片,惨淡地漂浮在天棺周围,姬镜水的神色平静如初,手指却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玉止戈知道他受了一些伤,想到那座很快就要出现的天棺,他的胸口便隐隐发闷,好像有一种寒水般的冷意正渗透出来。
“从天棺出世起,便有许许多多的修士在研究它,试图破解它。很多蠢货相信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但是古仙毕竟是古仙,哪怕只是沾了一点皮毛,也不为人力所抗衡。”姬镜水折起袖子,露出一双洁白的手腕,他的手心里握着一片半个巴掌长的旧青铜,看起来很老也很有历史感,上头有些斑驳的铜锈,从方正的凹槽里蔓延出来,像一些细小的绿色花朵。
玉止戈认出来这是骨生花的东西,心里有些预感,他看向从始至终都显得格外平静冷漠的姬镜水。
“要开启天棺,便需要三把这样的钥匙。”姬镜水浅浅地笑了笑,眼中有种莫名的神采,“这是第一把,很快我就能得到第二把。”
“妖族不可能这么轻易让你能换到钥匙。”玉止戈想到那个像条死狗般倒在街巷间的妖族少主便觉得有些好笑,但他又觉得这件事不会像姬镜水说的那样容易,妖无心虽然能保证妖族千百年的繁荣,但玲珑仙墓的秘钥却无疑更贵重、更难得。
“如果是别人,也许会横生许多波折。但对于南宫秋千来说,她只生了一个儿子,而想要长久地坐在帘幕后掌控整个妖族,一个混血的杂种远比一个死物来得管用听话得多。”姬镜水轻声道,他很温和地垂下眼睛,并不去看玉止戈,少年修士却再次难以呼吸,好像有一座重若千钧的青山压在他的两肩。
他盯着面前的棋盘,想到那场即将到来的盛会,便好像看到了无数大人物或有声或无声的交锋,他看着那座光幕中无比璀璨圆融的天棺,便觉得这并不仅仅是一座仙阵,一道大难,更是一具无比可怕的世人棺,牢牢锁住了人心。
这个世间,都好像一座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