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千年竹髓
玉止戈出关,所俱丹心境修为果然震慑了不少人,淳于峥自然是喜不自胜,赏赐如流水般送到他院子里,俨然透出一些将他当做半个掌门培养的苗头。对于这一点,门内高层都保持了作壁上观之态,淳于峥无子,这个新收的小徒弟又丝毫不逊于秦非莲,如今虽然还看不出来什么,但若这二人都对掌门之位有些意思,日后只怕还将有一场龙虎斗。
对于门内这些心思各异的猜测,玉止戈却是全然没有半点兴趣,再过半月便是门内大比,如今他一心一意想的,首要就是找齐炼制那副以苦橘和紫凤芝为主的丹药的材料,其次便是如何使得自己的修为在这半月内更进一步,好确保能够夺取那枚紫凤芝。
“师叔,这是您闭关五年所积攒下的灵玉、丹药,清福殿的王管事适才派人送来,请师叔点验数量。”
蓝衣少年手捧一个储物袋恭敬跪在榻下,玉止戈缓缓睁开眼睛,神识自他手上扫过,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蓝衣少年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此前他还从未与玉止戈如此接近过,想不到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身上竟已经有了这样重的威势,不免有些失了平日的伶俐口齿,嗫嚅道:“回师叔的话,我、我叫守心。”
玉止戈微微颔首:“君看守心者,井水为君盟。你,不错。自从储物袋中取橙玉十块,芳华丹一瓶修炼去吧,还有十五日,能否踏过那道门槛,端看你自身机缘。”
蓝衣少年面上顿时显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他怎样也料想不到,昨日还在灵谷田中与挚友垂泪埋怨,今日便获得了这样一份天大的机缘,一时心中既是惶然又是狂喜,激动得连感谢之词也忘了说,茫茫然走出玉止戈的房门,冬日暖阳条条垂落在他脸上,才使他稍稍感觉到了一丝实感。
公孙想容坐镇的第四峰是赤元门内的炼丹圣地,除去陆青衣外,公孙想容是如今仅存的婴境长老中唯一的女性,为人又小意温柔,与诸位师兄师弟关系亲近,对待座下弟子也十分平易近人,因此在门内的声誉极高,连带女弟子居多的第四峰也成了门内最受欢迎的地方。
玉止戈尚是第一次来到这第四峰,脚步平稳地沿着山路拾阶而上,周遭经过的许多女弟子见了这样一个面嫩脸冷的年轻修士,少不得要探听询问一番。饶是玉止戈一向心如止水,爬到峰顶之时,眼中也不由生出些许烦躁之意。
“小师弟?”
身后忽的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玉止戈顿住脚步,微微转头,扁童心穿着一袭黄衣站在不远处,和风吹拂间便如一只纤巧柔弱的鹅黄色蝴蝶,也不知她是从哪里来,细腻白皙的脸庞上隐隐挂着一些晶莹的汗珠,看上去极为健康可爱。
玉止戈微微颔首:“扁师姐。”
扁童心笑道:“果真是小师弟,如今你可是在内门传遍了,丹心境中期的高手,这样的进境修为却是连我也是远不能相比了。”
玉止戈淡淡道:“师姐不必自谦。”
扁童心摇了摇头:“我并非自谦,你我虽同属单灵根,师弟一心向道,我却心有红尘,唉......不提也罢,不知师弟此来第四峰所为何事?”
玉止戈颔首道:“正有一事相求。”
玉止戈要用红色苦橘和紫凤芝为主料炼制的丹药是一种极为特别的丹药,光辅料就有二十余种,若非如此,他也不必来第四峰找扁童心寻求帮助。
这个丹方不要说在这人世间,哪怕是更上层的三十三天也从未有人知晓,这种丹药,是整个末法时期的特产,是那个举步维艰的大背景下修士不甘的挣扎和探索。
末法时期的天地已然大变浊气缭绕、天灾频发,连仅剩的一些灵草仙根也产生了许多不可预知的变异。譬如这苦橘,在整个末法时期的世界就没有一株能用来炼制人欲丹的青色苦橘,有的,全都是比血还鲜红的妖异植株。
活着就要修道,活着只为长生。玉止戈也说不清他究竟试验过多少张可怕的丹方,熬练过多少次生死关头,方才能够强撑着活到一百五十六岁。
天道之下皆蝼蚁,然而末法时期失去了天道庇护的修士,甚至连蝼蚁都远远不如。
望着第四峰上许多在仙人枫林间嬉戏玩闹的女修士,玉止戈微微垂下了浓密的眼睫,盖过了眼底一闪而逝的悲凉凄怆。
扁童心将玉止戈带到第四峰库房处,吩咐库房的管事将他所需要的灵药一一找来,不过一会儿,那个管事便带着一个储物袋回来了,颇有些为难道:“扁师叔,东西都在这儿了,只是这位师叔所需的百年竹髓,咱们这儿确实是没有了?”
扁童心蹙眉道:“这是何故?我前些日子来取的时候库房中还有许多剩余,师弟只要十五滴,你竟连这些都匀不出来,难道是纳进自己手中了不成?”
玉止戈还是头回见到扁童心发火,这位扁师姐在姜子虚面前一贯十分温柔羞赧,比之凡间女子更为体贴,如今竖起脸来,居然也很像模像样,看来果真是这第四峰的大弟子,并不是光看表面便能度量。
那管事是个中年妇人,修为不高,当下便被吓得瑟瑟发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扁师叔可冤枉死我了。只是三日前第三峰的白师叔到我这儿来,说他父亲要开炉炼一宗大药,所需竹髓甚巨,便将库中所余全部取走了。他身上带着白师祖的身份令牌,我不敢违抗,这才、这才——”
扁童心冷笑道:“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那管事哽咽道:“白师叔不许我们通报上去,只说要是泄露了一星半点他父亲炼药的消息,便要我们把我们修为废除,扔出山门去。”
“反了天了!我第四峰的事何时能由他们第三峰插手了!”扁童心的脸色十分难看,转头看向玉止戈,这才放缓了一下颜色,“小师弟在这儿稍待一会儿,待我去禀明师傅——”
“不必,我已经听见了。”一个清雅柔和的嗓音忽然远远地传进他们耳中,这抹声音一息之前仿佛还在天边,一息之后却仿佛近在眼前,一个穿着粉色霓裳,头插数枚金步摇的女子款款走进院中,这个女子并不算太美,然而气质却极为纯净温和,眉目笼着一抹远山似的轻愁,一眼望去便能叫人产生一种怜惜之情。
公孙想容轻轻瞪了一眼扁童心,柔声叱道:“心儿你越发毛躁了,白师兄身份颇高,你也不怕隔墙有耳、祸从口出!”
扁童心面上一红,疾步跑过去挽住她手臂,笑道:“这不是还有师傅在吗?”
公孙想容叹了口气:“白师兄的修为又进益了,如今只怕与掌门也只在伯仲之间,我一个弱女子,说要防,便真的防的住他了吗?”
“师伯不必担忧,赤元门规之下,还无人胆敢如此乱来。”这时,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从院外走进,他的右手拖着一把亮白色的剑,剑尖颤巍巍滴下一滴血,这是一个丹心境修士的血,那个人,方才被他一剑钉死在这院墙的另一面。
公孙想容显出震惊之色:“师侄......这是跨入婴境了?”
“尚未。”秦非莲抹净剑尖的血,将这柄约有四五寸宽的阔剑收进背上长鞘,目光顿在玉止戈身上,半响才开口道,“你很厉害。”
玉止戈收回手指,淡淡道:“你更厉害。”
秦非莲板着脸:“我杀人,不需要你帮助,我欠你一个人情。”
扁童心都快被这爱打哑谜的师兄弟绕晕了,公孙想容眼光看向院墙,仔细分辨了一会儿才赞叹道:“掌门师兄新收的小徒弟果真是资质不凡。方才他朝隔壁院子发出了一道寒冰真气,若非秦师侄下手快,只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这一手竟是连我也不曾发现,真是英雄出少年。”
玉止戈却毫无所动,垂着眼睛道:“若是师兄果真想还这个人情,不妨替我寻来百年竹髓。”
秦非莲皱了皱眉,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小玉瓶丢过来:“百年的没有,千年的我这里还剩一些,恐怕不够十五滴,你够不够用?”
玉止戈摩挲了下手里的玉瓶,启开瓶盖,一股竹叶清新之气直扑脸面,闻之便叫人清明舒畅,这竹髓墨绿粘稠,几乎像一小团云朵聚在玉瓶底部,品质之高玉止戈从未见过,他的眼中划过一丝喜意,朝着秦非莲拱手道:“多谢师兄,足够用了。”
秦非莲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向着公孙想容道:“我尚与师弟有话要说,万望师伯见谅。”
公孙想容笑道:“你们师兄弟入了门还不曾见过,如今正该好好熟悉一下。你这次找来的灵药材质都是上佳,你要的地魄丹我也会尽快炼制出来。”
秦非莲眼中闪过一丝喜意,罕见地勾了勾嘴角,作揖道:“有劳师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