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政变疑云
几个人出了小园子,远远看到许多人往这个方向涌来,慕容秋风道:“想必是表演结束了,都往这里来看麒麟。”朱高燨点头道:“应该是这样,我们还是闪躲了吧。”
几人忙朝反方向而行,走出数步来,回头看去,果然看到那些人都涌向小园子,隐隐看到是吕震等朝中大臣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朱棣。慕容秋风笑道:“待明日,应该有许多歌功颂德之作涌现出来。”
阿狸欲待扭转脖子来看仔细,却被朱高燨扯着走开。她一边挣脱着朱高燨的手,一边对慕容秋风道:“哦,拍马屁之作啊,明日也说与我听啊。”慕容秋风取笑道:“怎么哪儿都有你?你好好地学习你的礼仪吧,都快作新娘子的人了。”
几人来到一处僻静所在,朱高燨在树荫下立定。阿狸忽看到几只蝴蝶在花丛里飞舞,她不禁起身去扑。慕容秋风摇头道:“这人的活力太大了,都没有累的时候。”朱高燨微微笑道:“随她折腾去。”又对阿青道:“你随她去,在旁边照顾着。”阿青忙点头跟了过去。
看着阿青走远,慕容秋风轻声道:“看着阿青对阿狸倒还好。”朱高燨嗯了声,淡淡地看着二人在远处戏蝶,忽道:“赵王府那里怎么样了?”
慕容秋风神色一紧,正色道:“前些日子着人细细打听了,那赵王府的孟贤与钦天监官员王射成见过几次面,一日两人饮酒,王射成酒醉,曾说他看过天象,不日会有易主之变。孟贤追问,王射成却是不醒人事。待次日酒醒,王射成却是失口否认说过此类话。”
朱高燨心中一沉。原来这段时间,赵王府与宫人诸人来往甚是密切,尤其与皇帝身边之人更是走得火热。宫中原来有些朱高煦的心腹,见朱高煦失去皇帝宠爱,此时亦见风使舵,投靠了朱高燧。那些人原本与太子朱高炽为敌,在朱棣面前没少煽风点火垫害于他,这时见太子朱高炽来到京城,深恐一日太子登基后找他们秋后算帐,是以投靠朱高燧后,便又开始撺掇朱高燧,使其与兄长太子朱高炽竞争,继而能取代成为太子,又在朱棣面前吹嘘赵王朱高燧,贬低太子朱高炽。朱棣年事已高,又因长年征战时留下的毛病,身体大不如前,除了重大活动参与一下,政事几乎交与太子处理。他近年来亦知太子是国本,不能轻易动摇,虽然不想再更换太子人选,但他心里一直不喜长子朱高炽这是事实,自从迁都北京,他虽不象以前在南京时那么痛斥太子,但遇到不开心之时,也经常有黑脸相待。相比之下,他对老三老四却是疼爱得多,老四朱高燨自不闭说,就是老三朱高燧亦常行走在皇上跟前,可见宠爱有加。朱棣的含糊态度,竟也给了一些人希望,于是朝中又有一些人在四下散布皇帝想以赵王代替太子,又有了易太子之说。朱高燨心思细腻,令慕容秋风等私下里细细盯着,一旦有风吹草动便火速报来。今日听到赵王府的孟贤居然与钦天监的人勾结一处,倒是吃了一惊。
朱高燨沉吟道:“王府护卫军与宫中内侍相互勾结,今日又牵扯上了钦天监官员。难道赵王真的有心夺位?”
慕容秋风道:“不过看来看去,都是孟贤黄俨等人走动得多,赵王却是几乎不露面。这个中原因,吾等却也不敢妄加揣测了。”
朱高燨沉默半晌,慢慢道:“我这个三哥虽也骁勇善战,战略谋划与二哥却较之甚远,近年倍受父皇器重,气势不免嚣张了些。只恐怕被小人蛊惑,一时失去理智也是有的。苦于他身边没有敢于劝谏之臣,能令他迷途知返。”
慕容秋风微微笑道:“殿下两位兄长汉王与赵王,哪一个是听得进去劝谏之人?赵王虽不如汉王善谋,但一直驻守北京,这里可以说是他的大本营,他的亲军侍卫亦都在此地,且与皇宫来往密切。如果他有了什么心思,亦怕会有一翻大的惊动出来。”
此时远远地看着阿狸阿青走了来,阿狸满面通红,折扇呼呼扇个不停,阿青在后面似乎叨叨不停,看来两人并没有什么收获。慕容秋风便取笑道:“看来满园蝴蝶也没有被你倾倒,想是你容颜太逊了些。”
阿狸手摇折扇,悠然一笑,道:“你懂个什么?我并不是在捉蝴蝶,而是戏蝴蝶。我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这戏蝶中的过程便是有趣得紧,你这么个人怎么能体会得了?”
慕容秋风嗤地笑道:“捉不到便捉不到,拽文拽词的酸也不酸?”阿狸不服气道:“你当蝴蝶那么好捉?”
慕容秋风笑道:“这有何难?”说话之间,忽然长身玉立,身影飘动,穿梭与花从之间,扶风忍不住喝道:“好轻功!”
阿狸横了他了一眼,却见慕容秋风已然滑到她面前,手中几只玉色蝴蝶挣扎不己,阿狸大喜,正要伸手接来,慕容秋风却是双手一摊,任由几只大蝴蝶翩翩飞走了。阿狸顿足连呼可惜,又恼怒道:“干嘛又放了它们?”
慕容秋风嘻嘻道:“我又没说捉给你的。你要你自己捉去。还是你说的,不要结果,只要过程。你享受你的过程去吧。”拍拍两手,踱开几步。
阿狸啐了他一下,道:“小气巴拉。”赌气扭身来不理众人,心中却又极气不过,复又回过身来将折扇狠狠地掷向慕容秋风,慕容秋风轻轻接过来,道:“正热着呢,谢了。”扇个不停。
朱高燨见他兄妹闹起来怕又没完没了,便笑着起身来,要带着众人离去,却远远地看到一副銮驾过来,好似皇帝的御辇。他心中正觉不妙间,已有一名内侍遥遥呼唤。原来朱棣带着人看过麒麟,身体困乏,嘱咐朝臣陪着各国使臣继续欢乐庆祝,自己便欲先回宫休息,那赵王朱高燧也颇乖巧,忙陪了他一起往回去。朱棣心中欢喜,便由着他随在身边。朱棣坐于御辇之内,此处视野开阔,看得甚远,那朱高燨又是十分扎眼的人物,所以朱棣远远地就看到他,继而又看到了阿狸,便着人唤到跟前。
朱高燨带着众人忙上前行礼,阿狸正想往朱高燨身后闪躲,朱棣眼尖已然看到了她,唤道:“阿狸你躲什么?”
阿狸只得上前去,嘻嘻陪笑道:“哪里躲了,只是衣帽不周,怕冲撞了陛下。”
朱棣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下她,道:“确实不象话,这么个男子打扮,又意欲何为?”阿狸忙道:“不为什么,就是想看看那只麒麟,又怕人多,想着男装方便些。”
一旁内侍马云亦轻声笑道:“远远地看着,竟与四殿下象是同胞兄弟呢。”朱棣又细细看看二人,点头道:“你着男装比女装好看些。”
阿狸忙道:“多谢夸奖。”朱棣道:“既然碰到了,你二人便随我一起回宫吧。”又看看朱高燧,道:“咱们父子几个也许久没有一处单独相处了,今日你二人便陪着朕聊聊。”朱高燧朱高燨兄弟忙答应了,跟在圣驾两侧,一行人缓缓回到宫中。
朱棣这四个儿子,除了老大朱高炽,其余三个儿子俱是一表人材,他均宠爱十分,随着年龄增加,他对子女的依恋也愈发加重,老二朱高煦有谋逆之心,他忍痛将他赶到封地,身边剩下这两个幼子相伴,以解寂寥之情。那个太子朱高炽,言语木讷他极为不喜,朱高燧朱高燨倒是乖巧,甚讨他欢心,尤其是朱高燨的未婚妻子阿狸,言语有趣,举止不羁。朱棣想是年纪老了,与阿狸相处下来,竟然觉得这个孩子甚得他心。阿狸与朱棣相处久了,亦了解一个孤独老者的心理,是以她嘻哈逗趣,时常让朱棣哈哈大笑。此时朱棣见着阿狸,便不肯放她回去,叫了随他一起回宫去解闷。
待到了乾清宫,朱棣令一众内侍宫人退下,与二子与阿狸随意坐了闲聊。阿狸时不时地在旁边打趣。朱棣便笑对朱高燧道:“你那个老婆,与阿狸比起来,倒是个闷葫芦一般。”
朱高燧笑道:“父皇可见是偏心了,你疼爱四弟爱屋及乌便罢了,怎么也说起儿臣的妻室来了。”
朱高燧的王妃刘氏,阿狸有过一面之缘,却是一个少言寡语的女子,性情温顺,阿狸对她颇有好感,此时听到朱棣这般说赵王妃刘氏,便笑道:“不多说话有不多说话的好处,话太多了也会讨人嫌的,陛下此时高兴了,就说阿狸这个好那个好,哪一天若恼了,把阿狸打几十板子也是有的。所以说呢,言多必失,还是象赵王妃那般安安静静地做个美女就好了。”
朱棣斜睨了她一眼,道:“原来你心里也知道啊。不过,朕何时打过你呢?你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朕,下次逮到你出错了,便赏你一顿板子。”
阿狸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朱棣想起了今日她唱的歌曲,便在一边细细地问来,阿狸也是信口开河,胡编乱说。她自幼随便父母世界各地的旅游,见识自然甚广,倒听得朱棣津津有味。
朱高燧亦得听入了迷,心下对阿狸更是刮目相看,自思想不到这个小妮子知道许多他闻所未闻之事,倒把从前小觑阿狸的心思收敛起来。偶一抬头间,看见朱高燨却倚在窗前,手中端着一盏茶慢慢品着,两人四目一对,朱高燨冲着他微微一笑,嘴角边涌起一抹意味深长之意。朱高燧一怔,朱高燨随即转身出了大殿。朱高燧顿了下,便也起身跟着走了出去。朱棣与阿狸聊得正酣,也没在意那兄弟两人。
朱高燨来到庭院之内,乾清宫的院子甚是广阔,四下里并无树木,靠近墙角处有数口大缸,缸内栽种着睡莲,此时已近夏初,水面有几朵莲花含苞待放。
朱高燨立于大缸旁边,看到朱高燧出来到了面前,便微笑道:“父皇宫中的这几缸睡莲,虽然还未怒放,但已有清香四下飘散了。”朱高燧轻轻嗅了下,并未闻到什么清香之气,便道:“论起莲花,怕是世上没有哪一处能及得上四弟南京别苑里的莲湖了。只可惜我们如今身在北京,想再去看上一看,也是不太容易了。”
朱高燨伸手撩了下荷叶,淡淡道:“三哥近些日子可曾听戏么?”朱高燧一愣,心中不解,嘴上答道:“因为锁事繁杂,却有一段时间没有听戏了。不过四弟如果想听,为兄可以另行备下了请你们来听。只不知四弟想听哪一出戏呢?”
朱高燨笑道:“早就知道京城最好的戏班子在三哥家里。听说有个唱武生的云倌,凭一出《长坂坡》名满天下,扮相俊美,身手俐落,小弟倒真想去目睹一下,以饱眼福。”
听及此处,朱高燧心感诧异,暗自思量。数月前他游走京城闹市,正巧看到戏台上正在上演长坂坡,他对戏曲本没特殊喜好,却不曾想一眼看上了扮演赵云的云倌,便叫人将整个戏班弄入了赵王府,也不过喜欢了数日,便摞开手去。此时听到朱高燨的话,便笑道:“原来四弟想听云倌的长坂坡啊,这有何难。我回去便让人将他送到吉祥阁去。”
朱高燨微微一笑,道:“多谢三哥。不过小弟可不是想听云倌唱什么长坂坡。”朱高燧道:“他会的戏曲不少,你想听什么,只管让他唱来。”朱高燨慢慢道:“别的都还罢了,只是听说近日这个云倌在排一出新戏《玄武门》,小弟只想听听这出戏,不知现在排得怎么样了。”
此言一出,朱高燧脸色大变。朱高燨却佯装没有看到,只是伸手在缸中戏水,口中继续道:“我只是好奇,这出玄武门,云倌自然是要扮演李世民的。他演的赵云自是英勇盖世,却不知他是否有那君临天下的霸气,能否演好唐太宗呢?”
朱高燧心中本有些鬼,近日来朝中不少臣子在他面前蛊惑,王府内心腹也蠢蠢欲动,竟也让他心头生出些念头来。他虽然不直接参与,却暗中默许王府中人与宫中朝臣来往,也曾幻想如果天随人意,他亦可以荣登九五。此时听到朱高燨之言,分明是在揭穿此事。他心中大骇,却强装欢笑,道:“云倌是个戏子,无论扮演什么角色,定然会维妙维肖,这个四弟无需担心。只是我府中戏班要排玄武门,我这个主人却不晓得,四弟哪里得来的消息?”
朱高燨见他装糊涂,心中冷笑,口中却道:“哦,原来三哥府中没有排这个戏啊?这却是哪里传来的风声呢?害得我思量许久,不知这个云倌扮李世民扮得怎么样。哎,原来都是空穴来风。”他连连摇头,又道:“这下不仅小弟要失望,怕是许多人都要失望呢,大家都想来目睹他这个李世民的风采呢。”
朱高燧脸色更加难看,原来他的计划还未启动,却已经被众人知晓,只是不知皇上朱棣是否知道,看今日父皇对他的态度,并未有任何不妥,但是父皇向来城府极深,假装不知也是有的。想到此事如果被父皇洞悉却表面未曾声张,那么后果怕是不堪设想。想到此处他竟然冒出一身冷汗来。
朱高燨看到眼时,嘻嘻笑道:“咦,三哥怎么出汗了,难道你很热么?要不要小弟为你取把扇子过来?”
朱高燧心下又羞又怒,不禁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转过身向宫门而去,竟然不辞而别。朱高燨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待他走远,慕容秋风走了前来,道:“殿下试探明白了。”
朱高燨叹了口气,道:“三哥想必也参与了一些事情。”慕容秋风道:“殿下敲山震虎,但愿赵王能知你苦心,迷途知返。”
朱高燨道:“这个哥哥不如二哥,胆子不大,想来作不出什么太大动静。不过你还是要着人盯紧了。”慕容秋风应声答允。
却忽见阿狸走了出来,朱高燨笑道:“你怎么出来了?父皇舍得放你出来了?”阿狸道:“方才有锦衣卫的人过来,好像有事情要回禀,我便找个借口出来找你们。”
朱高燨冲慕容秋风使了个眼色,慕容秋风会意,转身离去。阿狸见状不屑地道:“你们又背着我作什么举动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小动作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呢。”
朱高燨忙哄道:“是啊,你是火眼金睛,什么都明白的。”阿狸哼了一声。
晚间阿狸回到芳华苑,阿青与她更换了衣服,出得房来,却没有见到胡善祥与孙宛儿。这二人行为严谨,不在芳华苑,一定是在太子宫那里,想来太子妃留她们用膳也有可能。正思量间,见两人扶着侍女,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阿狸笑着待两人走近,便叹道:“古人曾喻美人,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今日见两位风流袅娜,我方才信了。原来美人都是这么走动的。”
孙宛儿嗤地一笑,道:“美人?哪个美人?我只知道今日在台上有个绿衫子的唱曲美人,曲美人美,迷煞人矣。”
胡善祥亦笑了,道:“你说的两句诗我却从未听过,是哪个古人讲的,教下我们吧。”阿狸一怔,细想却是《红楼梦》里的形容林黛玉的词句,这个曹雪芹是三百多年以后的清朝人,对胡孙二人来说自然不能算作古人,便道:“教你们?胡姐姐就是爱取笑人,明知道我没读几年书,认不得几个字,偏偏来取笑我。”转首又道:“孙家妹妹也是的,惯会取笑人,有你两人在这里,我哪里算得上是美人了。”
这两年以来,阿狸虽然识了不少的繁体字,但与胡孙二人相比,还是有些差距,这个自知之明她还是心里有数。听得阿狸如此讲话,胡孙二人都笑了。孙宛儿指着她道:“又姐姐妹妹地乱叫,仔细让姑姑听到,又要吃她们教导,没有礼法规矩。”
这数月来,阿狸跟二人厮混一起,嫌姑娘长姑娘短的麻烦,便经常胡乱叫答,她本比胡善祥长着一些,但胡善祥举止端庄,言谈仿佛长姐一般,她便戏谑地称之姐姐,孙宛儿乖巧机灵,两人倒秉性有些相投,便以妹妹呼之。胡孙二人刚开始顾着差了一辈,不敢乱答应,谁知阿狸是个不让人害怕的主,时间久了便也跟着胡叫乱答应起来。为此很是令紫萱头痛不已,时时的训导,阿狸却总是随口答允,下来依然我行我素。胡孙二人也是少年天性,哪里能禁锢得了,有外人在场之时,三个人还收敛些,一旦只有三人私处了,便也混不在意了。
阿狸见孙宛儿嘴里警告,脸上却嘻笑不止,便道:“反正姑姑们不在,且叫着。你们这是去了哪里,这么晚了方才回来。”
孙宛儿道:“我们还能去哪里,左不过在东宫待了会儿。”说着二人便去房内更衣。
阿狸亦与阿青回到房内,刚倒上茶,只见胡善祥走了进来,却只一人,并未带着随身侍女。阿狸忙让她窗下坐了。小宫女上了茶来退下,阿青也跟着出去,细心地将门掩上。
阿狸盯了她一眼,便转身拨弄着身边的一盆茉莉花,此时茉莉开是正好,她扯下一朵来,道:“怎么了,你此番过来不会是想蹭我的茶吧?我这个龙井可没有东宫的好,想必太子妃早把好的茶叶赏你们了。”
胡善祥抿了口茶,道:“这话可怎么说呢。别说宫里了,你们慕容山庄自家在龙井十里锒铛山便有茶田数百亩,天下最好的茶叶可不是出自你们家么?我还没有跟你讨些新茶,你这会子倒来诉苦。”
阿狸嘿然一笑,道:“胡姐姐消息倒灵通,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事情。”取过一根绣花针来,随手穿着那雪白的茉莉花。
胡善祥自是熟悉她的举动,混不在意,放下茶杯来,淡淡地不再取笑于她,眉宇间似有些忧愁。阿狸便道:“有什么话便说来,我这里洗耳恭听。”
胡善祥与阿狸长时间来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听阿狸如此相问,她便轻声道:“今日我在东宫时候,听到太子殿下训斥太孙殿下,很是疾声厉色。我跟在太子妃前也有七八年了,从没有见过太子如此的呵斥于太孙殿下。”
阿狸手里的绣花针微微顿了下,却是不语。自从那次与朱瞻基在御花园里发生不快之后,她再也没有与他单独相处过,偶尔在朱棣面前相见,也是众人环绕,眼光交错,佯装看不见。想来朱瞻基也刻意在避开于她,每每去吉祥阁与朱高燨相见之时,也见不到朱瞻基的影子,从阿绣口中得知他已搬离吉祥阁,不知为何当时她倒松了口气。偶尔想起以往两人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不想如今却是形同陌路,她心中亦有惋惜,却又怕自己倘若以笑脸相对,引得朱瞻基误会,又作出什么举止来恐慌生变,想来想去还是狠下心来拒之千里,以陌生人一般的相待于他,只期望以后他能领悟她的苦心。她心思不在朱瞻基身上,与朱瞻基久不相见,自然感情转淡,再加上与朱高燨蜜里调油般,更是不在意朱瞻基了。今日听到胡善祥如此言语,她沉默下,慢慢道:“你不说倒还罢了,你今日提起来我才觉得仿佛好久没有见到过太孙殿下。怎么,他过得不好么?”
胡善祥看看她,脸上似笑非笑,道:“前些日子见他过得还可以,只是今日他突然看到一个绿衫的美人,便失却仪态,大庭广众之下痴呆起来。”
阿狸顿时扭捏起来,伸手抓住胡善祥的衣袖,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怎么现在学会讥讽人了。”
胡善祥轻轻挣脱了她,收起方才戏谑之情,正色道:“你没有注意到么,太孙殿下近段时间古怪的很,我与宛儿天天去太子宫请安,他现在住在太子宫内,我们却是经常见不到他的人影。”
朱瞻基将来是要作皇帝的,自然有许多事情去作。阿狸心中想着,却不说话。
胡善祥继续道:“今日在太子宫中,太子妃令我送些瓜果给太子太孙。我方走到前厅外面,便听到里面太子殿下疾声喝斥,说什么太孙作事太不经心之类的话。太子殿下说得严厉,却未曾听到太孙作任何解释。”说到此处,胡善祥顿了下,却不说话,阿狸便道:“太子殿下向来对太孙殿下期望甚高,训导他严格些也是有的。”
胡善祥张了张嘴,却又咽了下去,好象有些话说不出口。阿狸也不接腔。半晌胡善祥低下头来又喝了口茶,轻声道:“我怕被人撞到不好,也不敢多听,便令侍女叩门,送了瓜果进去便急忙离去。后来我见了宛儿,她暗中告诉我太子妃神情不好。我们两个便早些告退出来。在刚出宫门的时候,海涛一头撞进来,我避之不及,显险倒地,还好太孙殿下从后边扶住了我。倒是海涛躲自己摔倒了,从他怀中掉出许多东西来。太孙殿下很是生气,狠狠的训斥海涛。海涛忙不迭地捡地上掉的东西。我只看到一眼,仿佛是些出入宫禁的符牌之类。又见太孙殿下恼怒非常,海涛脸色都白了。我心中不解,不过寻常些东西,太孙殿下怎地发那么大的脾气。我便忙说我没事。太孙殿下却是怒气未消,带着海涛急急地走了。孙妹妹与我面面相觑,我们也不便在太子宫中多停留,急忙回来。谁知在回来的路上,竟又遇到太孙殿下,不过他正与一帮子侍卫在一起说着什么,我与宛儿本不敢过去相扰,可是他远远地看到我们,倒冲我们出声招呼,神情欢愉,还过来陪我们看了会子花,与方才已然判若两人。倒把我与孙家妹妹弄得糊糊涂涂了。”
胡善祥慢慢地讲着,阿狸听得心中疑云顿起。不禁想起来朱高燨与慕容秋风也鬼鬼崇崇的,这个时期难道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么?她细想想当初姚广孝的话,忽地记起来,姚广孝曾说过:“汉王被整倒了,下来便是赵王了。”
莫非朱高炽朱瞻基要作出什么举动来铲锄赵王朱高燧么?思及至此心里不禁又把姚广孝骂了几句,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她说得详细一些,说什么与她关系不大,如果宫中出现大事情,有哪个人会好过呢?早知道有这些事情她还不如早些出宫去呢。不行不行,还是要早些出宫去,这个是非之地,不要被殃及池鱼的好。
她心中思前想后,一会子点头,一会儿摇头,胡善祥很是不解,却也不好开口相问。阿狸半晌才清醒过来,见她盯着自己,满眼担忧之色,便不好意思地道:“哦,对不住,一时走神了。”喝口茶又道:“现在太孙殿下深得皇上器重,诸事繁忙,情绪自然有些不稳。你也无需担心,假以时日他历练成熟了,自然会慢慢地好起来。”
胡善祥点点头,却幽幽地道:“这些我也知道。只是——你有没有觉察出来,现在太孙殿下好像有些跟以前不同,你看出来了么?”
阿狸一愣,反问道:“是吗?有什么不同?”
胡善祥深深地又看了看她,道:“以往的他,性情很是开朗,很是喜欢笑的,现在的他,却总是深锁眉头,有时我与他单独相处,总觉得他心不在焉,虽然也有大笑,却没了以往的爽快,好像总有些心事似的。”
阿狸被她看得尴尬,勉强笑道:“说明他长大了嘛,人长大了就会有许多烦恼。你会不会是多心了。其实天下本无事,你却自扰之。”心里却蓦地想起了姚广孝的话:“朱瞻基那小子,可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现在越来越像他那个老爹了,真个是有什么样的老子便有什么样的儿子。他心思缜密,恐怕没有人能算计过他。”他说得朱瞻基象个阴谋家似的,阿狸虽这些时间远着朱瞻基,却也不想把他想得那么不堪,她心里替朱瞻基辩解着,那赵王如果老老实实地作他的王爷,太子朱高炽父子何必找他的麻烦?定是赵王心存不轨在先,迫使朱瞻基父子反击也有可能。
却听胡善祥叹了口气,道:“此时我倒真但愿我是庸人。”
这日上午,阿狸带着阿青想着去吉祥阁,快到御花园的时候,记起给朱高燨绣的手帕忘带了,那可是费了她三天的功夫才完成的,正要给朱高燨面前表功一番。便让阿青回去取了,她只在紫薇花下等着。此时天气已热,她立了一会,便觉微微闷热。四下里望去并没有大树可以遮荫,便蹲了下来,以借着紫薇枝叶挡些阳光。
听得脚步声响,她以为是阿青,正想起身出去,却觉得脚步声匆匆,似有几个人过来。正猜测之间,便听到一个人道:“太孙殿下!”
阿狸一怔,怎么竟是朱瞻基。她咬咬嘴唇,还是不要出去的好,见面也尴尬,便又缩了身子回来。透过紫薇枝叶的些许间隙,阿狸隐约看到朱瞻基与海涛立在那里,旁边还有一名侍卫,看着脸生不认得。只听朱瞻基冲那侍卫道:“现在情况如何?”
那侍卫道:“王瑜一早便到宫中面圣,告发赵王伪造遗诏、意图夺宫政变,皇上大发雷霆,已抓捕了黄俨杨庆等宦官,又令锦衣卫都指挥使刘江带人去到赵王府搜捕。这会儿子锦衣卫应该也快回来了。”
朱瞻基嗯了一声,道:“还有呢?”侍卫想了下,忙压低声音道:“那些人已照着吩咐作掉了。”
朱瞻基却冷冷哼了一声,阴沉沉道:“吩咐?你们照谁人的吩咐?”侍卫悟到说错话,忙道:“属下言语失误了。并没有人吩咐,只是那几个人吃醉酒争斗,相互斗殴致死。”朱瞻基淡淡道:“哦,原来是酒后相斗。”那侍卫连连点头。
阿狸听得心惊胆战,原来赵王真个出事了。听朱瞻基的只言片语,仿佛与此事有些干系,难道是他谋划?又忽想起姚广孝的话:“朱瞻基心思缜密,恐怕没有人能算计过他。你且等着看吧。”阿狸心头掠过一丝可怕的念头,她急忙摇头否定不会不会,朱瞻基不会那么可怕。
谁知摇头之间,头上一枝珠簪坠落,正好落于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之音。
朱瞻基耳目灵敏,已然听到,急忙喝到:“是谁?”
阿狸叫苦不迭,正要硬着头皮出去,却听到一人道:“啊呀,原来是太孙殿下。”正是阿青的声音。阿狸大喜,这阿青来的正是时候,她便又窝身不动。
那阿青与朱瞻基见过礼,笑道:“太孙殿下赏花么?可有见到阿狸姐姐?”
这个笨丫头!阿狸暗骂不说话没有当你是哑巴,这不是此地无银嘛。果然朱瞻基闻言惊道:“阿狸在这里?”
阿青扬了扬手中的丝帕,笑道:“我们正要去吉祥阁,走到半路阿狸姐姐想起忘了拿这帕子,我便回去取来,阿狸姐姐在这里等着我,可是现下怎么不见人影呢?”说着她四下里张望。
朱瞻基心中吃惊,面上却很是淡然,笑道:“我一路走来,也没有看到这里有人。可能是她先去吉祥阁了吧。”
阿青点头道:“对啊,她的性子急,不会在这里傻等的。说不定先走了。我还是快些赶去,晚了又要被她吵。”
说着便转离身去。朱瞻基却冲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待阿青走过他身边之际,抬手在她颈项处一击,阿青不曾提防,登时身子一软,倒地不省人事。
看到这里,阿狸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她忙捂住嘴巴。只见朱瞻基走到侍卫跟前,与他低语几句,那侍卫忙点头,俯身将阿青负于肩上,急匆匆走去。朱瞻基却是弯下身子,捡起方才阿青丢在地上的丝帕,看了半晌,对海涛道:“走吧。”
两人转身亦离去。
看到他们消失,阿狸方才吐出一口气来,心头突突乱跳,又是担心阿青的安然,这个朱瞻基,为何捉阿青,难道是怀疑阿青偷听他们的谈话,要杀人灭口吗?不行,还是快些找到朱高燨,找他救阿青性命要紧。
她镇定一下情绪,站起身来便想往外跑,谁知一头竟撞在一个人身上,抬头望去,却是朱瞻基!
阿狸吓得大叫一声,朱瞻基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低声道:“不要叫!”
阿狸哪里肯听,生恐他出手来害她,拼命挣扎,嘴巴被朱瞻基捂得紧了,她狠狠地咬下去,蓦地觉得口齿有咸腥之味,忙松开了,原来朱瞻基的手已被她咬出血来。她吓得忙推开他的手,眼泪却是流了出来。
朱瞻基见她瑟瑟发抖,道:“你怎么了?”伸手想替他拭去脸上的泪珠,阿狸却是害怕之极,以为他要出手相害,叫道:“不要啊!”却是极度恐惧,一口气没上来,竟晕厥过去。
朱瞻基心中大惊,急忙将她抱起,掐她人中,连声呼叫。阿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朱瞻基欣喜道:“你醒了。”
阿狸见自己靠在朱瞻基的怀中,忙跳起来,一把将他推开,一时想起方才的事情,叫道:“你别过来。”
朱瞻基见她眼中满是恐惧之意,转眼又看到地上方才散落地上的钗环,心中明白方才阿狸躲在这里。他低下身来捡起珠簪,淡淡地道:“你都听到了?”
阿狸颤声道:“听到什么?”忙极力摇头道:“我什么也没听到。”
朱瞻基见她脸色苍白,完全不似往日神采飞扬,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惊恐。他心中一痛,道:“阿狸,你怕什么?”
怕什么?当然怕你害我啊!阿狸哆嗦道:“你把阿青怎么样了?”想起方才的一幕,又有些气愤,不觉叫道:“你杀了她么?”
朱瞻基转了转手中的珠簪,轻声道:“你说呢?”走上前来,阿狸忙往后退一步,朱瞻基苦笑道:“我不过是想把这簪子给你插在头上而己。”
说着他上前来,阿狸四下环顾,远远地看着些侍卫模样的人散布在四周,怕是跑路无望了。她僵直着身子,任着朱瞻基将簪环与她插在发髻之间。她心中恐惧,忍不住轻声问道:“你会杀了我么?”
朱瞻基呆了下,在她耳边低声道:“要我杀你,我宁可杀了自己。”语毕退后几步,从怀中掏出那方丝帕,递与阿狸道:“快去吧。”却是声音嘶哑,满目痛楚。
阿狸怔住了,不敢再看朱瞻基,抬手接了丝帕,却看到朱瞻基手上血迹模糊,正是她方才所咬,想是咬得颇重,有鲜血慢慢渗出,已沾染到他的衣袖上。不知怎地,阿狸忽然间想起过往与他的点点滴滴,心中一软,抬手握住了朱瞻基的手,朱瞻基一怔,却见阿狸用丝帕仔细地包扎着他的伤口,他不禁心神一荡,轻声道:“阿狸。”
阿狸却不应声,包扎完毕,慢慢放下他的手,道:“我走了。”迈出一步,却又回转头来,并不看朱瞻基,嘴里只轻声道:“我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不知道。”快步而去。
朱瞻基知道阿狸是给了他一个保证,不会给人说出所听所看到的一切。他叹了口气,复又看到手上包扎的丝帕,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荷花,虽然绣工委实差强人意,不过在他眼中,自是天下独一无二了。
海涛走了过来,他忙收敛起心神。海涛道:“殿下。”朱瞻基见他神色慌张,忙道:“怎么?”海涛道:“回殿下,赵王殿下已被刘江带到乾清宫,只是,只是没有搜到遗诏符牌。”
朱瞻基大吃一惊,道:“你说什么?不是明明放进去的么?”海涛苦着脸道:“昨晚确实已放进赵王房间,刘江方才带人搜查了好几遍,却不见踪影,好像被人转移了去。”
原来赵王府与宫中宦官侍卫走得颇近,朱高炽与朱瞻基注意许久,一直在找寻最佳机会,想将赵王朱高燧一窝端掉。谁知近些日子来,朱高燧竟然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反而与宫中的来往慢慢淡下来。朱高炽父子思前想后不解其中缘由。再加上朱棣欲以再次北征,朱高炽担心他不在皇上身边,又被他身边小人算计,便索性先下手为强,想趁朱棣出征之前,把赵王朱高燧羽翼减掉。便鼓动人在朱棣面前告发朱高燧谋反,告发之人叫王瑜,是赵王府的一名总旗,不过是一低级军官,早已被朱高炽收为己用。朱瞻基又令海涛送了伪造遗诏及宫禁符牌与王瑜,令他藏于朱高燨卧榻之侧,以备搜府之时给朱高燧来个百口莫辨,坐实谋反夺宫之名,朱棣必然会象对待朱高煦一般,削其兵力,贬出京城,那么到时朱高燧便没有实力再与朱高炽父子抗衡。他的一番筹划自思没有什么破绽,却不想刘江搜府竟然一无所获。
朱瞻基心中涌起一丝不安来,那么那些证据是被谁拿去了呢?阿狸不可能,她不过方才听到些只言片语,时间上根本来不及,难道是朱高燧发现给处理掉了?亦或是朱高燨?栽赃之事朱高炽父子是瞒着朱高燨的,难道被他发觉私下偷了去?朱瞻基摇头,不会。朱高燨与赵王府来往甚少,且他本是太子一系,不会作出这等违背太子之事。
他思前想后,决定前去探下究竟,便带着人匆匆往乾清宫而去。来到宫门口,便觉里面气氛紧张,宫门口数十名锦衣侍卫佩戴刀剑,肃立齐整。
他刚到大殿外面,只见刘江走了出来。刘江冲他微微摇摇头,经过他身边之际,刘江低声道:“那孟贤抵不住拷打,已承认与宫中宦官勾结意图谋反。陛下正值盛怒,殿下且缓些进去。”
却听到里面朱棣怒喝道:“串通内侍,意欲毒杀于朕,盗取符宝,伪造诏书,老三,这个是你做的么?”
只听得阵阵叩地这声,想来是朱高燧连连以头碰地,只听他道:“父皇明鉴,儿臣怎么敢作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这个孟贤疯了,不知受了何人指使,竟在此诬陷儿臣。”他声音颤抖,想必是害怕之极。
又听到呼喊之声道:“陛下,确是赵王殿下要微臣去作这些事情,不然微臣何来此胆作这灭门的勾当?”
朱瞻基闻声识得此人正是赵王府的亲卫军首领孟贤,想不到这人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这么快就把朱高燧供了出来。想到朱高燧手下的人如此脓包,还想学着汉王朱高煦造反,朱瞻基摇摇头心中不屑。
那朱高燧其实并未直接参与其中,孟贤等人与宫中之人相互串通来想要拥立他为太子,他本是默许。前时被朱高燨诈唬一番,想到朱棣的铁血手腕,心生怯意,便令孟贤等人停止一切行动。那孟贤不明所以,怨言不断,却也无可奈何。谁知今日竟被锦衣卫全部捕捉来,一番酷刑他终是抵不住,便把以前的行为吐了个干干净净。
又听朱高燧叫道:“孟贤,你数次蛊惑本王造反,是我不愿与你同流合污,你今日怎么却来诬陷本王么?”
孟贤私下是想紧紧与朱高燧拴在一起,以逃避些罪责,所以大声道:“赵王殿下,你怎么现在将所有事情都推到小人身上了?你细想想,哪一件事你不知晓呢?”
朱棣闻听大怒,喝道:“你口口声声说是赵王指使,现在却是没有什么证据来证明。赵王是不是要害朕还不清楚,你这厮却是铁定了心想要毒杀朕!”接着听到拔剑之声,紧接着一声惨叫。
朱瞻基与刘江相顾一视,不知道殿中发生什么事情,刘江正欲进殿,只见两名侍卫拖着一俱血淋淋的躯体出来,正是孟贤的尸体。原来孟贤竟然被朱棣当堂给刺死了。刘江唬了一跳,忙疾步进殿。
朱瞻基心头一紧。只听殿中朱棣大声道:“孟贤大逆不道,当灭九族。刘江即刻前去执行!”
听到朱高燧大叫道:“父皇,儿臣不敢谋害父皇,求你饶过儿臣。”朱棣喝道:“看你作得好事!”
却忽听到太子朱高炽道:“父皇,三弟素来胆小,再怎么不济,也不会弑君杀父!这事情定是他属下私下做的,望父皇饶了三弟吧。”
朱棣哼了一声,喝道:“夏元吉,你会同三司审理此案,如若属实,所有牵扯其中的人员一律处死!”夏元吉连忙应下。朱棣又道:“来人,先将赵王拘于思过堂中,只待审明此案再作定论。”
刘江带人出殿,见朱瞻基还在那里,却不敢与他再多说,只去孟宅抄家。接着又见夏元吉与几位大臣一同出来,后面却有内侍押着朱高燧。朱高燧面如土色,看见他如同没有瞧见一般,直直地离去。夏元吉等朝臣与朱瞻基见礼离去。朱高炽与朱高燨一起走了出来。朱瞻基上前来,朱高炽面色一沉,却不理他,顾自蹒跚而去。
朱瞻基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他知道父亲朱高炽并不满意这个结果,正思想间,听朱高燨道:“你呆着作什么?不回去么?”
朱瞻基恍然道:“这就回宫。”上前几步扶了太子朱高炽往慈庆宫而去。
朱高燨不错眼间,竟然看到朱瞻基手中包裹着一块丝帕,上面一朵歪歪扭扭的荷花再也熟悉不过。这不是阿狸绣的么?怎么在朱瞻基的手上?朱高燨一时倒怔住了。
慈庆宫内,朱高炽端坐椅上,朱瞻基恭敬地递上一杯茶。朱高炽接过来却是不饮,复又放在茶几之上。朱瞻基低声道:“孩儿仔细询问过了,确实不知那些东西为何不见。”
朱高炽阴沉着脸,却不作声。朱瞻基道:“孩儿也细想过,难道是三叔发现了将东西销毁了。”朱高炽冷笑道:“凭他的心思,还不到那个地步。”朱瞻基又道:“那么会是谁。二叔远在乐安,他的耳目我们时刻盯着,做不出此事。”
朱高炽阴沉沉道:“你小王叔近来可有什么举动么?”朱瞻基一惊,道:“父王怀疑小王叔?怎么可能?他断不会与我们为敌。”
朱高炽冷冷道:“万事皆有可能。近来他因为丁氏之故,与我们慈庆宫来往少了些,其中有什么变故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听到他提及阿狸,朱瞻基略显不安,朱高炽盯了他一眼。
朱瞻基摇头道:“现在我们与皇爷爷同住宫中,小王叔自然去乾清宫的次数多些,我们这里,他也时常来探望父王母妃,他心中还是与我们亲近。孩儿实在想不出,他相助三叔所为何来?若是想助三叔夺得太子之位,早些年就加入三叔他们了,何必今日才出手。”蓦地心中一动,脱口道:“难道——难道小王叔也想争夺太子之位么?”
朱高炽伸手取过茶杯来,啜了一口。
朱瞻基担心道:“如果小王叔有这个心思,依着皇爷爷对他的宠爱,怕是将来要糟糕了。”朱瞻基心思一下子乱了。
朱高炽却是微微一笑,道:“这个你大可放心,你这几个叔叔,谁都有可能得到太子之位,唯有这个小王叔,却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语气笃定,倒令朱瞻基好奇不已,不禁问道:“哦。这倒是因为什么?以往因为小王叔年纪尚小,并未引起朝堂内外注意,现在他已然长大,且聪慧之处并不在诸位叔叔之下,加之皇爷爷的喜爱,难保那些大臣们有打他主意的也未可知。”
朱高炽道:“我说不可能就不可能。你且只记住这话便是。”朱瞻基知道从父亲口中得不到答案,不敢追问,便道:“既然没有这个可能,那么小王叔亦不会与三叔混到一处。”
朱高炽道:“我也只是怀疑。你以后还是要与他走得近些,虽然他没有被立为太子的可能,但是如果说将来有能与我们抗衡的人,怕也只有他了。”
朱瞻基又很是不解。朱高炽不欲他再纠缠这个话题,便道:“那些东西终是祸害,你着人细细再去查,终是要问出究竟来。”朱瞻基点点头,道:“只是可惜了,没有这些证据,怕是治不了三叔。”
朱高炽哼了一声,道:“纵然有这些证据,你皇爷爷也不会真要了你三叔的性命。你看他在大殿之中亲手杀了孟贤,分明是不想孟贤紧咬老三。不过,我们的目的,也不是非要杀了老三不可。只要,你皇爷爷削去他手中的三支护卫队,那样老三手中便无军卒,自是如猛虎失去爪牙,想要伤人也是无能为力。”
朱瞻基点点头,道:“虽然皇爷爷没有搜到什么证据,但大殿中孟贤当众揭露三叔阴谋,皇爷爷总要给大臣们一个交待。三叔此来必定元气大伤,以后不能再与我们相争。”
朱高炽想起什么,道:“那个赵王府的总旗,叫什么王瑜的?”朱瞻基道:“是叫王瑜。他出来揭发三叔,现在却是无证无据,皇爷爷会杀了他么?”
朱高炽道:“你皇爷爷作事向来我行我素,旁人很难猜到。你且让手下多留意他吧。”
慈庆宫中朱高炽父子在为今日之事疑惑,吉祥阁内朱高燨与慕容秋风亦为今日之事困惑不已。慕容秋风道:“自那日殿下与赵王殿下谈后,赵王殿下与宫中的来往已然少了。本来以为他就此打住,谁料今日竟然被人揭露出来。可是奇怪地却是在赵王府搜不出任何证据。”
朱高燨沉思良久,道:“这件事总觉得有些蹊跷,不是表面这么简单,我只是一时参不透。不管怎样,三哥性命总是无虞。”慕容秋风道:“赵王经此打击,必然一蹶不振。太子之位更加稳固,这样朝中也便安静许多。
朱高燨道:“太子兄长为储君,本是天经地义,想来亦是天地佑之。二哥与三哥素来不服,总想与大哥争个高低,到头来也是这般下场,跟随他们的人自然是树倒人散。不过我看皇上近年是有了年纪,虽然对太子兄长时有顾忌,但废他之心已日渐淡去,想来也是思量再三,还是大哥适合太子之位。”
慕容秋风道:“看来却是如此。不过,近些日子好像甚少见到皇太孙殿下,今日在乾清宫门见到他,却不知怎地脸色不太好。”
朱高燨想起了他手中的丝帕,心下又是一阵恍惚,半晌方道:“你不说我倒没意识到,这些日子,竟与他走得有些远了。”
慕容秋风心中暗道必是因为阿狸之故,也不敢再多嘴
此时扶风走了进来,朱高燨道:“何事?”扶风道:“乾清宫那里传来消息,边关有八百里加急,北边蒙古军队又在侵扰我边境,竟然是那个阿鲁台公然前来挑衅。”
原来去岁秋收之季,蒙古人频频到汉人居住之地抢劫。边境也时不时报来告急文书。朱棣本来以为他们小打小闹,不怎么理睬,只是派兵驱逐,谁知近来蒙古甚是猖狂,那阿鲁台对朱棣很是忌惮,除了朱棣他却是谁也不放在眼里,几次侵扰大明边境,见朱棣没什么大的动静,便胆大起来,带着蒙古骑兵公然与边境的明军挑衅,边境守军一时大意,竟又被他杀个溃不成军。一时明军不知所措,只得快马加急报回北京。
扶风言语甫出,朱高燨便道:“这么说,皇上定是要马上出兵北漠了。”
且说阿狸回到芳华苑,在房中许久才平复了情绪。正在担心阿青的安危,忽见阿青慢慢地走了进来,阿狸大喜,她原本提心朱瞻基对阿青不利,此时见阿青完好回来,倒对朱瞻基的猜忌减少了几分。
阿青却是揉着头埋怨道:“姐姐,你怎么先回来了?我去到吉祥阁,不见你,也不见四殿下。还想着你们偷偷外出了也不告诉我下。谁想你倒在这里。”
看来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阿狸故意道:“你还说呢,我让你回来拿丝帕,你倒是长在这里不回去了。害得我在太阳下面出汗。我气不过就回来了,却又不见你。你到底去哪里了?”
阿青叫道:“我真的取了帕子去园中找你,还遇到太孙殿下呢,我要走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突然头一晕就什么也不知道。等我醒来的时候却是躺在几株芍药花下,有个小长随在我身边,说是我中暑晕倒,太孙殿下让他在旁边照顾我,想是我一时热得晕了吧。我也怪不好意思的,打发小长随走了,只是帕子却不见了,我四下里找了许久,只找不到。”
想来都是朱瞻基的安排,看来阿青什么也不知道,如此也好,阿狸便放下心来,又解释道:“今日太阳特别毒辣,不适合外面闲逛去,我站了一会也觉得头晕脑胀,忙找了阴凉地方歇息一下才缓过来。你想必热着了,快坐下来休息下,我让人给你倒些酸梅汁来解暑。那帕子算什么,丢就丢了,我再绣来便是。”一面吆喝小侍女给阿青取酸梅汁来喝。
阿青亦觉头脑发蒙,想着可能真个中暑,便依言坐下来。
果然不出朱高燨所料,朱棣收到边关快报,大为恼火,他正为朱高燧的事情心中有气,此时听到阿鲁台又反了,当即拍案大怒,恨不得立刻赶去北漠,抓了阿鲁台来碎尸万段。当即下旨令各部准备,他要亲率大军,以最快速度北征。当时朝廷上下便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