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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铁氏遗孤 - 小字阿狸 - 豆豆一笑

第五章铁氏遗孤

几日后,朱高燨朱瞻基带着阿狸慕容百里等人上路,阿锦则留在永庆殿,只有阿绣随行。朱高燨随身侍卫只带上百余人,朱瞻基的幼军却跟有上千人。因为皇上交待,胡善祥与孙宛儿也一同北上。太子朱高炽在南京处理善后,随后再待旨上京。自几月前阿狸入宫居住,阿青一直跟随慕容秋雨在青荷别苑,此番北上,便带了她在身边陪伴,阿狸许久不见她,两人见面,更加亲切,阿青更是依恋阿狸,片刻不离。阿狸找了个机会与慕容秋风说出朱高燨生母舅舅的事情,慕容秋风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些宫禁内苑的事情如此复杂,又想那张浩然神秘莫测,却不知是何方高人。却为着朱高燨交待,他也不便去过多打听这些事情。

北上途中,因为带着些女眷,再加朱高燨身子还在调养之中,故行程很慢,一日之内,也只行半日,每天日上三竿方才起程,天没黑时就早早歇下了,是以虽是长途跋涉,却也悠闲得很,且都是一众年轻男女,所以一路倒是欢声笑语,心情愉快。胡善祥自从东山大会后便与阿狸摒弃前嫌成了朋友,二人经常促膝闲谈。孙宛儿因为凭空失去太子妃之位,初时心里很是计较,待后来见木已成舟,便也只得接受现实,好在胡善祥秉性温柔良善,与她和平相处,两人也相安无事。一路北来,三人倒时常一起谈天说地,日渐熟悉。

那阿狸不耐坐于车内,没几日便依旧骑于马上,沿途欣赏景色。那些随行的军队,朱高燨朱瞻基觉得过于扎眼,便令他们远远地跟着他们,只留着贴身侍卫近前侍候。

这一日行到山东境内,却见田间青黄不接,荒草丛生。沿途不时见有衣不蔽体乞讨之人。自元末征战以来,一直到靖难之战,山东都是各方争夺最为激烈之地,多年战争对山东造成极大破坏,大部分地区满目疮痍,民不聊生。阿狸看着身边时不时涌现的难民,不禁感慨,问身边的慕容秋风道:“都说是永乐盛世,怎么在山东境内却见许多的流民,看他们的生活极为困苦。”

慕容秋风亦叹了口气,道:“山东近几年来发生几次蝗旱之灾,田间几乎颗粒未收,再加上近年营建北京、修治会通河、北征蒙古等等事件,徭役不断加重,百姓们为求果腹,常以树皮草根为食,还有卖妻鬻子,以求苟活。”

一旁的朱瞻基听到,皱眉道:“此地官员,怎么不上报朝廷请求开仓放粮,救济百姓呢?皇上曾云:‘北方之民,如人重病初起,善调理之,庶几可安。不然,病将愈重。’皇上给永平保定等地方减免许多税负。山东居民今日到此地步,地方官员应该上报开仓赈济,何竟至于老幼流移,无以为生的地步。此等官员真真可恶!”

慕容秋风叹道:“民间疾苦,难以上达天听。百姓生活困顿,又被酷吏压榨,闻听山东已有许多百姓起来造反,其中有一支叫作‘白莲军’,为首之人却是一女人,叫作唐赛儿,在益都县境内,聚起数千之人,专与官府作对。听闻朝廷亦有派人围剿,却均无果而还。前不久还专门派出了安远候柳升带人前去围剿。”

朱瞻基前些日子亦曾有所耳闻白莲军之事,为着朱高燨大病,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今日又听到唐赛儿的名字,便道:“一个女人却有此本领,竟然劳得了柳老爷子亲自出马?”

阿狸听二人说话觉得气闷,便轻拍下马,口中斥了下,小红马已亮开四蹄,往前疾驰而去,阿青紧随着奔了出去。

朱瞻基见状,忙道:“流苏你跟上去,不要有了闪失。”却是没有人回答,他回头看去,刚才还在身边的流苏此时却不见人影,慕容秋风也奇道:“方才还看到她呢,怎么一晃就不见了。”

忽见远处尘土飞扬,还隐隐听到阵阵厮杀之声,朱瞻基心下着急,忙道:“慕容公子,你先去前面照应阿狸,把她带了回来,莫要有什么事情。”慕容秋风忙答应纵马飞去,朱瞻基又命身边一侍卫前去打听前方发生何事。

这时后面的百里飞雪也赶到朱瞻基身边,道:“太孙殿下,四殿下请殿下回去,这里怕有危险。”

朱瞻基点头道:“我们稍等慕容公子,他去前面找阿狸了。对了,你可看到流苏?”百里飞雪摇头道:“我一直在队伍后面,不曾见她。”朱瞻基眉头皱了起来,道:“百里,流苏越发古怪了。”

百里飞雪沉默下,道:“太孙殿下打算怎么办?”

朱瞻基冷冷道:“我本打算护她周全,如果她执意违逆,一意孤行,也怪我不得了。你这几日仔细盯紧些。”百里飞雪应声答允。

两人在路边等候,远远地看着慕容秋风把阿狸阿青带了回来,方才安下心来。慕容秋风来了他身边,道:“前方有官兵与一帮人在打斗,去不知为了何事。”朱瞻基命百里飞雪将阿狸阿青带回后方。此时那名打探的侍卫已回了来,随他而来的,却是一名军中将领,那人一见朱瞻就俯身下拜道:“安远候柳升手下副将胡定一参见太孙殿下。”

朱瞻基看他却是眼生,想来没有见过,便摆手让他起来,道:“胡将军免礼。前方发生何事,详细说来。”

胡定一道:“数月前山东刁民唐赛儿聚众作乱,闯入青州城内,抢劫了武器粮食,青州卫指挥使高凤闻报大惊,率兵前去围剿,谁料那唐赛儿甚为狡猾,联合青州以东几个地方的乱民,突然发动袭击,杀了高凤并千余官兵,在山东境内闹得血雨腥风。山东地方官不堪其扰,上报朝廷,当今皇上先是派人招安,却被那一众人拒绝。皇上大为恼怒,派安远候柳升带领大军过来,欲要消灭叛民。我等随着柳候爷,在昨夜围住了叛民的据点卸石棚寨,谁料那唐赛儿见抵挡不了,便心生诡计,派人到我军营诈降,诳说寨内缺水,陷入绝境,已决定从东寨门突围取水。柳候爷信以为真,下令集中兵力,扼守东门,妄图断水把贼人困死,却不料正中敌人之计,那唐赛儿率众突然从西门蹿出,我军被打个措不及防,都指挥刘忠中箭毙命。柳候爷得知中计,急带大队人马从东门追来,已不见了唐赛儿等人,只有这些残余流寇,被我们追得仓皇逃窜。”

朱瞻基愕然道:“就这么让那唐赛儿逃脱了么?”胡定一面有愧色,道:“小的们正在加紧追查,总要将她缉拿回来。”朱瞻基挥挥手,道:“快去吧,跟柳候爷带个话,早日抓到乱党首领,不然恐皇上面前不好交待了。”

胡定一忙答应了,转身匆匆而去。慕容秋风见他隐有忧色,便道:“柳候爷身经百战,平定这一些叛乱轻而易举,太孙殿下倒不用担心。”朱瞻基微叹口气,道:“就是他打得胜仗多了,才生出轻敌之心。今日吃这败仗,便是得了个教训,我只担心皇上那里会对他加以重责。”

果不其然,众人又行了两日,前方传来消息,柳升没有抓到唐赛儿,朱棣大为震怒,以“追剿不力”将他下至大狱,并以“纵贼为乱不言”的罪名,将山东布政使、参议、按察使及当地的郡县官吏,统统处死,又在各国各地,下达通缉命令,全力缉拿唐赛儿。

又行了一日,忽接皇上旨意,山东境内乱党不稳,令英国公张辅前来迎接,并护送叔侄二人到乐安探望汉王。原来那张辅已从安南平乱回来,朱棣担心朱高燨叔侄在路途中遭遇流寇,特令张辅前来护送,张辅已在乐安边境等候。朱高燨朱瞻基猜测皇上此举,一方面是让他叔侄俩个前去看看汉王的动静,另一方面,确也是父子连心,终是骨肉之情,由他二人前去,略尽兄弟子侄之心。

得着圣旨,二人不敢再怠慢,便加快速度,令胡孙二女与随行大队人马找了驿站先行住下,朱高燨朱瞻基只带了阿狸等人骑马先行,只待会过汉王,再回来与她们汇合一同回京。

一行几十余骑速度也快,早晨出发,近正午便在乐安边境,遇到了早已等候的张辅。朱高燨与朱瞻基素来敬畏张辅,早已下马来,张辅亦忙抢步上来,欲对二人行跪拜大礼,却被朱瞻基一把扶起,道:“英国公快起。”一行人纷纷见礼。到了阿狸这里,阿狸忙道:“张大哥好。”张辅笑道:“这下这个张大哥叫得实至名归了。不过我却要称呼你什么呢?”

朱高燨笑道:“随张大哥高兴叫什么都成。不过她还是喜欢人唤她阿狸的好。”阿狸忙点头称是,张辅笑道:“私下倒也无妨,如果正规场合,还是要唤楚王妃了。”阿狸笑道:“爱叫不叫,不过到时候我要是不理你,你不要尴尬啊。”

慕容秋风亦笑道:“英国公还是随她好吧,前些时候夏元吉大人见了她称呼她楚王妃,她硬是装没听见,理也不理的,弄得夏大人那么一把年纪脸都红了,亏得夏大人肚量深,这要是一般人以后不定怎么着,夏大人倒是依然如故,只是以后见了她学精了,称呼‘阿狸姑娘’,她倒眉开眼笑的。”

阿狸道:“那怪得我么?我都给他说了几次了,没有成亲叫什么王妃,他只是不听,我只好装傻也不听他啰。那个老学究,也只这般对待他才行,你看他以后不就学会了么?”

张辅笑道:“原来是没有成亲啊。老夏也是的,阿狸还是个小姑娘呢,他太也没眼色,要拍马屁,也等成亲以后再拍啊。”

众人哄地笑了。阿狸白了张辅一眼,道:“张大哥只管取笑我吧,看明儿你那个宝贝姑娘能找个什么样的婆家。”张辅吓了一跳,道:“你什么个意思?”阿狸哼道:“这次到了北京,我天天到府上去,不把你家姑娘带成我这个样子来誓不罢休。”

慕容秋风笑道:“国公爷还是别惹她的好,回头别真把令千金带坏了。”张辅哈哈大笑,道:“慕容公子见笑了,我巴不得我女儿像她一样机灵可人,人见人爱呢。”慕容秋风吃了一惊,一指阿狸,道:“就她?人见人爱?”转眼见阿狸眉开眼笑,他脱口道:“是人见人愁、鬼见鬼恨吧。”阿狸抬脚就要踹他,慕容秋风闪到一边,道:“看到了吧,这般凶巴巴,有哪个喜欢啊?”

忽地想起朱高燨在一旁,忙道:“四殿下啊,现在还没成亲,你后悔还来得及,趁早把她休了,找个贤良人家的女儿好。”

阿狸斜睨了朱高燨一眼,嫣然一笑道:“楚王殿下,你要休我么?”

慕容秋风摇头晃脑道:“听听,这样的口蜜腹剑,其实最为可怕。”却又防着阿狸对他的突然袭击。阿青则在一边笑道:“这是姐姐的温柔必杀技,四殿下再也逃不过的。”

朱高燨微微笑了,悠然道:“这辈子就算了吧。”

阿狸忽地在人群扫视一下,道:“百里怎地不见,去哪里了?好象一早也没看到他。”

朱瞻基随意道:“他有些琐碎事情处理,我们先去,他后面会跟上来的。”阿狸方才作罢。

一行人说笑着,重新又上车上马,往乐安汉王府前行。在进入乐安城的时候,早有汉王府的人马前来接着,却是枚青王斌等人。他们前面领路前往汉王府。朱瞻基在马上观察乐安城内情景,只见城内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又见枚青王斌所带兵丁不多,却是十分干练。待到了王府门外,只见汉王朱高煦带着手下官员候在门口,满面笑容地看着朱高燨等人来到。

朱高燨下得马车,远远地就冲朱高煦喊道:“二哥!”朱高煦先是拉住了朱高燨,又与张辅相视一笑,道:“阿辅”张辅眼眶微微一热,道:“二殿下。”两人亦有大半载未见,期间各自经历许多,此番相见,心中颇多嘘嘘。

阿狸哧地一笑,以指在脸颊划了下,道:“你们是多久没见面了,这般模样。没得脸红哦。”

朱高煦笑嘻嘻地转过脸来上下打量于她,又看看朱高燨,道:“终于把我家阿燨骗到手了。”阿狸脸上一红,道:“哪个骗他了?二殿下惯会胡说八道。”

朱高煦笑道:“胡说八道的本事,我看你称天下第二,没有敢称第一。这等荣誉,还是你留下的好。”

阿狸冲他点点头,对张辅道:“看吧,他离了你就学坏了,你还是把他盯牢些的好。”张辅道:“这个可不是我教的,你莫记在我头上。”

朱高煦转脸看看一旁的朱瞻基,朱瞻基却大方一笑,道:“二叔安好。”朱高煦心里自是对他恨得牙根痒痒,料得他对自己亦是如此,却见朱瞻基神情自然,对自己彬彬有礼,他只得收起厌恶之心,脸上亦是笑容,道:“你父王可好?”

朱瞻基笑答道:“多谢二叔挂念,我父王好得很。我北上时父王还叮嘱见了二叔要替他问候下。”

朱高煦心中道:“小子惯会假心假意,此番见我也是半道收到的旨意,何来你父王的叮嘱?”便打哈哈道:“这样要多谢我那个太子哥哥了。太子哥哥能掐会算,早知道你在途中能见到我,故先嘱咐于你了。”

朱瞻基知他讥讽自己,却是面不改色气不喘,笑道:“我父王虽然不知我能在半途遇到二叔,却是心里时刻挂念着二叔,经常教育我们要尊长爱幼,不论何时何地见了长者,都要尊敬有加,不可失了礼数,没的叫人笑话了。”

张辅听得二人话中都带着刺,心中担心,那阿狸忙笑道:“汉王殿下,我那个苏苏姐姐如何不见?我们大老远地来了,她却避而不见,有失待客之道啊。”

慕容秋风听得阿狸叫苏苏,想必是苏樱,却不知如何有“苏苏”这个称呼。他心中还抛不下对苏樱的情份,只是碍于人多眼杂,唯恐让苏樱名声受累,只得将一腔情思深深地藏了起来。朱高煦听得阿狸相询苏樱,眼光有意无意划过慕容秋风的脸,嘴里却道:“你苏姐姐啊,却在内院单独候着你呢。她听得你来,这两日高兴得什么似的,只是身子有些不适,不便前来迎接于你。”

慕容秋风心中一紧,阿狸亦忙道:“苏姐姐害病了么?要紧么?可请了医生?”朱高煦满面带笑,道:“这却不是病,等你见了就知道了。”阿狸见他依然嘻笑,不禁怪道:“苏姐姐病了,你却浑然不当回事,还这般高兴?”张辅在她头上轻拍了一下,道:“小丫头知道什么啊,等见了你苏姐姐不就明白二殿下为什么这般高兴了?”阿狸心中一动,欢呼笑道:“可是苏姐姐有小宝宝了?男孩女孩啊?生得什么个模样?”

朱高煦笑道:“还没生呢,不知道是男是女呢。”阿狸拍手道:“最好是生个女孩子,长得像苏姐姐一样漂亮。”朱高煦道:“生个男孩象我一样也好啊。”阿狸打量着他,道:“你样子自是威武,只是眼睛是单眼皮。”说到此处,她又忙向朱高燨看去,失声叫道:“啊呀,原来你也是单眼皮啊。以前我怎么没注意呢。”朱高煦道:“我们弟兄几个生得都是凤目,什么单眼皮双眼皮的。”阿狸哈哈大笑,道:“好好,是凤目凤目。不过如果是女孩子,可千万不要生了你这样的凤目,细长了些,女孩子还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看。在我家乡那里,好多小眼睛女孩还专门去做双眼皮手术,把单眼皮变成双眼皮,为的就是眼睛看起来大些,水汪汪亮晶晶的,很是美丽。”

朱高煦奇道:“还有这样的事情?眼睛还能变大啊?”阿狸得意道:“把眼睛变大算得了什么?我们那里还能把鼻子垫高,下巴削尖,皱纹拉平……”朱高燨忙打断她的话,道:“好了好了,你又在信口开河了,别把大家吓住了。”

朱煦哈哈大笑道:“看吧,我四弟也说你胡言乱语,看来你这名声是内外皆知了。”阿狸不服地要冲朱高燨分辨,朱高燨却拉住她,低声笑道:“你的胡言乱语只讲与我一人听,我喜欢听。”

阿狸赌气道:“我却不想说了呢。”

一行人说着进入王府,朱高煦在大厅设下宴席。阿狸嚷着要先去内院见苏樱,朱高煦忙吩咐人带着她前去。余下的人分宾主落座,把酒言欢,尽述别后情景。一时汉王妃亦出了来,朱高燨与朱瞻基忙上前拜见,汉王妃拉着二人嘘寒问暖一番,方才又回去内堂之中。众人这才放开饮酒,高谈阔论。

那边阿狸带着阿青入得内院,苏樱已迎了出来,两人相见而拥,喜不自禁。阿青也忙上前见礼。苏樱拉着阿狸到了自己房内,阿狸却见她身形并未现臃肿之形,不禁道:“樱姐姐,你真的怀宝宝了么?怎么看起来还是这般苗条?”

苏樱轻轻抚下腹部,笑道:“可能是我偏于瘦了,都四个月了,却不是多显怀,医生也说孩子可能有些小了,开了许多的安胎补药,日日服用着,你闻这屋子里都是药味。你今日来,我本来要去接你们,是汉王殿下不许我外出,我只好在这里等你了。”

阿狸笑道:“想来汉王对这个孩子紧张得很,怕你有个闪失,故而不许你多加走动了。”苏樱抿嘴一笑,心中却是欢喜无限,自从得知有孕,朱高煦竟是惊喜异常,他已是有几个孩子的父亲,但对苏樱这个孩子却是极为看重,除了吩咐汉王妃多加照顾苏樱外,他自己亦是天天陪伴在身边,惹得其他几个妃子颇为拈酸,亏得汉王妃素有威望,有她亲自看顾,苏樱倒免了不少聒噪之气。

阿狸见她满面喜色,又笑道:“看姐姐幸福的样子,眼看宝宝出生了,心里定是欢喜得很呢。不过说好了啊,这个孩子要叫我干妈啊。”苏樱笑了,道:“你这个亲婶婶是铁定要做的,却要作什么干妈湿妈?”

阿狸歪头想想,可不是这个理么?自己也笑了。苏樱道:“听说到了北京,你们就要大婚了,你这个楚王妃是怎么也逃不掉了。”阿狸恼道:“别人说罢了,姐姐也来打趣我。什么妃不妃的,没劲!”作势起身道:“阿青,我们走吧,这里不待见咱们,咱们另找待见咱们的地方去!”

却没听到回声,扭转头来不见了阿青,阿狸奇道:“这个丫头跑哪里去了?”

苏樱忙按住了她,笑道:“说你几句便恼了?我竟然不知你的脸皮怎地变薄了呢?不要理阿青,随她逛去,你只老老实实坐着罢。”

阿狸装模作样般依旧坐好,嘴里却道:“要我坐着也行,只是不要给我提什么妃不妃的了。”苏樱忙道:“好好,我依旧唤你阿狸好吧。”阿狸方才满意地端起了茶水来饮。

苏樱笑道:“前些日子闻得四殿下身染重病,汉王担心得不行,后来听说慢慢好了才放心下来,正说要打发人去再瞧瞧你们,你们可就来了呢。“

阿狸取笑道:“一听你就是在替汉王打掩护,他整日忙碌的很,哪里有时间去关心我们?”

苏樱脸一红,她说得亦是客套话,没想到阿狸不吃这一套,直接就揭穿了她,更是暗指汉王朱高煦终日忙碌,也是为东山再起作着准备。她只得讪讪道:“你这个人啊,就是这么牙尖嘴厉的,再不给人留些情面,等以后你进到宫里,那么多嫂嫂姑姑,看你怎么生存。”

阿狸嘻嘻笑道:“我也只在姐姐面前伶俐些,在宫里便装得拙嘴笨舌。”苏樱道:“谁信你的话啊。我劝你啊,到宫里了,把光芒收敛些,莫着了别人的道才好。”

阿狸忽地想起一事来,试探着问道:“苏姐姐,你可曾听说过四殿下的舅舅?”苏樱一怔,看了阿狸几眼,慢慢地道:“四殿下的舅舅?徐国舅啊,他现在好好地在北京候爷里过着清闲的日子,你这番到北京,怕是要登门拜见了。”

阿狸听她说的徐国舅,必是徐祖辉,看她茫然的样子想来必不知道张浩然,便打哈哈道:“呵呵,这个亲戚多真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又是闲聊了些,阿青还没回来,阿狸见时间不早,天已微黑,惦记着前厅里面。便向苏樱告辞,苏樱送她出了后院。阿狸慢慢向前面走,嘴里把阿青唠叨个没完,不错眼间见人影闪过,身形消瘦,明显是个女人的影子,恍惚有些眼熟。阿狸心下怀疑,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只那女子忽匆匆地从园子角门出去,她稍停了下,也悄悄地溜出角门,跟了上去。

那女子走得甚快,三拐两拐地,来到一家小客栈前。眼见她站在门口,又回头望望,借着客栈门口的灯光,阿狸一眼看清那女子竟然是流苏。阿狸心下狐疑,犹豫下也进入了客栈,有小二迎了上来道:“姑娘住店?”

阿狸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与那小二,道:“小二哥,我只问你,方才有个个子高挑的美貌女子进入店里,你可知道她住在哪里?”

那小二会意,接过银子来,悄声道:“二楼左转最后一间房间。”阿狸笑道:“那里住着什么人?”小二道:“昨日来了个道姑模样的人,却是与一位婆婆一起,要了一间上房,一直在房间没有出来过,饭菜还是我送上去的。”

阿狸点点头,忙上了楼,轻手轻脚地来到最后一间房门外,屏住呼吸倾听去。此时夜色已黑,店里并无其他人来往,倒也安静。阿狸隐约听到里面一女子道:“你一人来的?可有人跟随?”又听一个女子道:“并没有别人跟来。”

阿狸听得这个声音正是流苏的声音,那个女子声音听来尚且年轻,想来就是小二口里所说的道姑。听得里面有些声响,又听流苏道:“心兰见过婆婆。”接着一个年老的声音道:“哦,心兰来了。”

阿狸听得糊糊涂涂,怎么流苏又叫什么心兰?那个婆婆自然就是小二口里说的婆婆了。又听得那婆婆道:“赛儿,老四什么时候过来。”那道姑道:“也就这么个时候该过来了。”又听流苏道:“姐姐,你的伤怎么样了?”那道姑道:“皮外伤,不妨事。”那婆婆却道:“赛儿啊,却也马虎不得。”

阿狸心中思量,流苏叫那个道姑作姐姐,老婆婆叫那个道姑赛儿赛儿的,她猛地一惊,难道是唐赛儿?

忽然只觉一只手从后面伸了过来,捂住她的口鼻,她不及挣扎,便被人拦腰拖着拖进旁边的一间房里,那人随手将房门掩住。她正要咬对方的手时,那人转过头来,却是百里飞雪,阿狸方才缓了口气,正要说话,百里飞雪却嘘了声,示意她不要作声。他悄悄地从门缝看去,只见一个男子匆匆地过来,直奔最后一间房,轻轻叩门道:“姑姑,是我。”

阿狸又是一惊,这个声音她也认得,正是当日苏州城里的无赖老四,他怎么来到这里了呢?

听到旁边门响,那个老四想必进房间去。阿狸悄声道:“你怎么在这里?”百里也飞雪不解地问她道:“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相视而笑,百里飞雪忙又禁声。带着她轻轻来到房间里面,将耳朵贴于墙壁之上,阿狸也照样作来。想来这墙壁作过手脚,听得旁边说话倒也清晰。

听到那个老四道:“姑姑,我来了。仙姑,心兰妹子。”他一一招呼,想来几个人之间并不陌生。听得婆婆道:“老四,其他人呢?怎么只你一个人?”

老四道:“姑姑,他们在城外寺庙里面。现在城里许多官兵在搜查我们,城外相对安全一些。”又听流苏道:“是啊姐姐,你们行动一定要小心,我在那里也听到消息,到处都是在通缉你们。”

那个被婆婆称作赛儿的女人道:“我现在扮作道姑来作掩饰,再与婆婆同行,就是不想引起注意。卸石棚寨一役,虽然给官兵一击,我们逃脱出来,但是寨里的兄弟姐妹也死伤许多,官府对我们一直咬着不放,老四,你回去后也让那些兄弟姐妹们暂时分散开隐藏,这样相对安全些。”

老四忙道:“好的,仙姑。我这就回去告诉他们。”

阿狸听到这里,彻底明白这个赛儿就是唐赛儿。那个婆婆应该就是她的婆婆,老四称她婆婆作姑姑,想来是她婆婆娘家侄子。那么流苏是唐赛儿的妹妹了。关系理顺了,只是不明白唐赛儿这么个起义军的首领,手下怎么还有老四那般的无赖。

她这般想着,那边又说了许多言语,不过是提及卸石棚战役。后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阿狸听不清楚,间或听到一些争执,阿狸看百里飞雪听得入神,想来他耳力比她强多了,听得明白。正困惑间又听到老四与流苏告辞出去。阿狸与百里飞雪又等了片刻,方才离开房间。

两人出了客栈,阿狸便问道:“你怎么来到这里?”百里飞雪笑道:“我是早到这里来的,隔壁的房间也是我开的。我看见流苏过来,不一会你又跟着过来了。”

阿狸看看百里飞雪,点头道:“原来你都看在眼里了。那么,你就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吧。省得我猜东猜西。流苏是谁?她怎么又是唐赛儿的妹妹?你还有哪些是瞒着我的?”

百里飞雪微微一笑,只不说话。阿狸警告道:“我知道你心里在计较如何来糊弄我,劝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好地告诉我便罢,不然的话,哼!”阿狸鼻孔朝天,哼了一声。

百里飞雪笑道:“我们且回去,等见了太孙殿下再说。”拉着阿狸往汉王府里走。阿狸一路上百般央求,软硬兼施,奈何百里飞雪却是主意极正之人,丝毫不为她所动,只是笑着将她拉到了王府。

那王府大厅内还是灯火通明,朱高煦与众人依然酒兴正酣,在那里推杯换盏,高声谈笑。见百里飞雪进来,朱高煦大声道:“百里公子来得迟了啊!”转眼又看到阿狸,奇道:“不过你二人怎么一起过来?阿狸不是在内堂么,如何又与百里公子从外面回来?”忙让二人落座,令人倒酒布菜。

百里飞雪笑道:“劳王爷记挂。飞雪在驿站处理些杂事,出发迟了些,刚进王府就看到阿狸在那里探头探脑,说是嫌里面烦闷,想要出去转悠。我见天色已晚,不敢让她出去,便把她带了过来。飞雪晚来,这里先自罚三杯,给各位赔罪。”端起酒杯来连饮三杯,方才作罢。

阿狸心道这个百里飞雪平时别看少言寡语,关键时刻说起谎来眼都不眨。她不禁看着他连连点头咂舌不已。那边慕容秋风看到眼里,笑着对百里飞雪道:“你拦她,可不是与她结下怨了么?”

阿狸却嫣然一笑,道:“可是你小人之心了。百里大哥为我担心,我怎么会怨他?”慕容秋风道:“我平日也是关心于你,怎么你不领情呢?”阿狸不屑道:“你那是打着关心的幌子来幸灾乐祸,我再清楚不过的。”又对百里飞雪陪笑道:“百里大哥,你说胡家姑娘给我带些东西来,酒宴结束了我找你哦。”冲百里飞雪眨了一只眼睛。

百里飞雪知道她话有所指,便笑而不语。

一时酒宴结束,众人均是酒意熏熏,汉王府早就安排好了客房,带领各人去住处休息。汉王妃更是亲自将朱高燨朱瞻基送到一处僻静所在,再三吩咐跟着的人好好侍候。阿狸是第一次见到汉王妃,只觉处事极有分寸,甚是端庄,汉王妃对阿狸很是有礼,为着阿狸与朱高燨并未成亲,也为姑娘称呼。

一时大家都各自洗漱休息。这里阿绣在房中收拾着,阿狸则到了朱高燨面前,看他双颊如霞,越发显得唇红齿白,面若春花,便道:“看来今晚酒喝得不少,你身子未好,还是少饮为好。”

听得外人有人道:“这么快就开始管教了。”朱瞻基说着走了进来,取笑道:“小王叔,恐怕日后你耳朵会起茧子的。”

阿狸笑道:“他再起茧子也不会比你厚。胡家孙家两个姑娘,我不信不唠叨你。且走着看。”

三人坐了下来,阿狸又伸长脖子往外面看看,朱瞻基笑道:“百里出去办事了。你耐下心来,我解释与你听。”

朱高燨奇道:“又是什么稀奇的事?”朱瞻基道:“你家阿狸啊,是要好好管管,爱管闲事不说,还事事好奇。”阿狸道:“你怎么不说你们行事奇怪,倒给我扣上一堆帽子。”便给朱高燨说了她偷偷跟踪流苏遇到百里飞雪的事情。

朱高燨点点头,道:“自回到宫内,便觉得流苏不常随在你左右了,曾想问你来着,原来你是早有了知觉。想必这个流苏你也摸清底细了。”

朱瞻基道:“是。自去年你去杭州养病后,流苏的行为便有些古怪,时常眼目红肿,初时我并不在意,是海涛无意撞到流苏偷偷祭奠她的父亲,才引起我怀疑。当日流苏来慈庆宫时父王调查过她,知道她父母俱在,如何却又私祭亡父。其中定有隐情。我便着百里私下细细查去,竟然得到一个惊人消息,那流苏根本不是什么行武人家出身,她便是二十年前被满门抄斩的铁铉之女铁心兰。”

朱高燨吃了一惊,阿狸也咦了声。朱瞻基又道:“刚知道这个消息,我亦是惊讶,想是流苏亦是刚刚得知身世,情绪不宁,对我亦很是冷淡,竟不似往日尽心。我既知原由,便也明白,心中却是怜其父铁铉铮铮铁骨忠心为主,便欲想留她一命,以后对她渐渐远离,想找个机会打发她出宫去。这次北上途中,她常常深夜出去,天明才回,行为更是怪异。几日前卸石棚一战,虽然唐赛儿逃脱,但好些乱民却多被剿。流苏那两日看起来很是焦灼,有时白天也不见人。我令百里偷偷跟踪于她,不曾想竟然又探听出来个消息,那个自称仙姑的唐赛儿,竟是铁铉兄长的女儿铁如兰,流苏的堂姐。”

朱高燨与阿狸面面相觑。朱瞻基继续道:“百里窃听他们的谈话,得知那唐赛儿年前无意中遇到流苏的养父母,继而找到流苏,流苏才知道自己身世,自此两人联系起来。这次唐赛儿从混战中逃脱,流苏心里惦记,便四处找她,两人在乐安这个地方见了几次,都被百里暗中监视。昨日唐赛儿入住客栈,百里也在隔壁住下,方才我们酒宴之中,流苏又偷偷外出到客栈去见唐赛儿,谁知你们阿狸竟然跟在后面,百里倒被她吓了一跳呢。”

说到这里,朱瞻基停了下来,看看二人,道:“下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现在你们可都明白了?”

阿狸生怕朱高燨嗔她多事,便急忙道:“当日我在苏州被绑架之时,遇到的那个老四,是唐赛儿夫家表亲,他与宫中兰姑通过小林传递毒药,这些事情流苏也有参与么?流苏与兰姑是一伙的么?”

朱瞻基摇头道:“百里从他们谈话之中得知,兰姑与唐赛儿通过老四传递毒药已有十余年,流苏对此并不知情,有次他们还为下毒之事争吵起来,流苏很是不屑此举,认为牵连无辜之人太多。那个叫老四的,也是这两天才与流苏相见,流苏对他极其反感,想来是不喜他的行为。”

阿狸想起当日听得老四与他手的对话,道:“那个流氓无赖,要不是有唐赛儿婆婆的庇护,怕是早被人收拾了。”心想起义军中怎会有这样的人渣,多半是他混进去的。

朱高燨道:“当日皇上登基之时,许多建文旧臣被满门抄斩,方孝孺、铁铉是首当其冲。其后代族人,留于世间几乎没人。如今已过二十载了,是是非非终难定论,只是后人这般生活于仇恨之中,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朱瞻基亦道:“有时我父王谈及于此,也是耿耿于怀。父王曾言道,如果有朝一日他作得主来,必定要为当日被屈杀的臣子洗冤昭雪。皇爷爷对他们恨之入骨,恐怕暂时是不能安抚他们的。”

朱高燨道:“当日父皇初登大宝,根基未稳,故施以铁腕之政以求天下维稳,现在世易时移,以前的诸多苛政是要改变,多施以仁政,方才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他顿了下,对朱瞻基道:“这些你也要切切记下,他日作了帝王,定要以民为重,轻徭役税负,使得百姓得以温饱,天下富庶。”朱瞻基神色凝重,点头允诺。

正说话之间,百里飞雪回来,不及坐下,便道:“回禀两位殿下,我在那里探听到,这个唐赛儿却是聚众商议,计划明日我们出乐安城后,半路设下埋伏对我们来个突袭,并以此嫁祸于汉王殿下。那流苏却是十分反对,奈何她人单力薄,怕是左右不了局面。明日如何运作,还要请示两位殿下来,我们早作打算。”

朱瞻基冷笑道:“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就凭他们那些流寇就能劫得了我们?他们以为我的幼军都是些酒囊饭袋么?”

朱高燨沉思道:“他们不知我们底细,难道流苏不清楚么?流苏自然会给他们讲得明白,既然明白了还要如此行动,想来他们的目的并非劫杀我们,只是想借机闹出声响来,给汉王和朝廷制造些麻烦,令二者相互猜忌,便无暇再对他们穷追猛打,使他们也得喘口气息。”

朱瞻基道:“不管什么目的,他若敢来,便让他尝尝我们侍卫军的厉害。百里,你即刻着人去驿站调过五百侍卫精兵,连夜过来,埋伏于在路途之中,去与慕容商量一下,明日咱们定要将计就计,把那个女贼首擒了回来。”

当下又叫慕容秋风过来,细细计划一番,百里飞雪即刻出发前去调兵。慕容秋风忽对阿狸道:“你回房间时,见到阿青且莫对她说这些事情。”阿狸一怔,随即笑道:“那是自然,如此密谋,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放心,我谁也不会说的。”

慕容秋风耐着性子看看她,道:“我也不知道你说笨呢,还是说你聪明呢。”

朱瞻基微微一笑,与慕容秋风一起出了房间。阿狸冲着慕容秋风的背影道:“简直莫名其妙!不过我只你当夸我!”

又与朱高燨说了一些子话,方才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阿青已洗漱完毕,见她回来,忙道:“姐姐回来了,我给你打水来。”阿狸不满道:“你这是去哪里了,我一直没有看到你。”阿青笑道:“还能去哪里?你与苏姑娘说话,我在那里显得多余,便出来闲逛下,在乐安城里走了走,瞧瞧热闹去。以前我们去过的地方啊,现在还都是原来的样子,那家老孙家馄饨依然人多得不得了,我一时馋了,便吃了一碗。”

当初阿狸住在汉王郊外农庄的时候,与阿青闲来之时也去乐安城内溜达,那家老孙家馄饨,风味独好,是她与阿青都喜欢吃的。听得她自己去偷吃,便道:“太不够意思,也不叫上我一起。”阿青笑道:“就是怕姐姐骂我,我已给你带了一碗回来呢,一直温着,现在给你拿去。”

阿狸大喜,道:“这样方好嘛。”待阿狸将馄饨端了上来,闻着扑鼻而来的香气,阿狸深深地嗅了下,道:“就是这个味道,想死我了。”夹了一个来放在嘴里细细咀嚼。

阿青笑道:“可还好吃么?”

阿狸笑着点头,忽又白了她一眼,道:“以后一个人不要乱出去,偷偷摸摸地不要出了什么事情来。”阿青忙点头称是。

次日一早,朱高燨朱瞻基与张辅率众离开汉王府,怕途中危险,朱高燨不欲朱瞻基阿狸骑马,让二人坐于车内。阿绣阿青在后面马车随行。慕容百里扶风三人围住马车,张辅带着几十名名随行士兵前面先行,后面是朱高燨的马车,再后面便是十余名贴身侍卫。

阿狸透过车窗,看到流苏亦跟在马车旁边,面容憔悴,眉头深锁。阿狸轻声道:“流苏并不想劫我们,她看起来甚是矛盾。”

朱瞻基道:“我并不想取她性命,只看她今日造化吧。”

车马出得城门外约十里之处,就听到前面一阵厮杀之声,朱瞻基挑开车帘,已看到百十名蒙面人冲了过来,个个手拿刀剑,连声喝杀。那张辅所带随行士兵见势不妙,忙抽出兵器抵挡。张辅却是暗觉不对,忙回头喝道:“保护好殿下!”他则纵马冲到前面,早已长枪在手中,冲到前面喝道:“哪里来的贼子,胆子不小!”一枪刺去,一蒙面人便被他刺落马下。

又听到左右喊声一片,一名红衣女子身骑白马、红纱蒙面,带领数十名蒙面人从林中冲出,直奔马车而来,眨眼这些人将马车团团围住,个个弯弓搭箭,瞄准了马车,只待那红衣女子一声令下,便开弓射箭。

那张辅咳出一声冷汗来,一手持枪,一手勒紧马缰,喝道:“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敢来劫我们?”

那红衣女子却不理他,举起手来,正要下令射箭,却听得耳边一声响,一支短剑飞了过来,直向她的手臂,她忙躲过去。却是百里飞雪抬手飞出,百里飞雪道:“唐赛儿,胆子不小,敢来劫我们!”

流苏脸色一变,却见朱瞻基已从车中露出身来,道:“百里,废话不要说,把他们都拿下来,那个唐赛儿却是要捉活的。”

一支箭冲着朱瞻基飞过来,慕容秋风长剑一挥,便挡了去,长声笑道:“好久没有练身手了,哪路来的朋友过来与我比试一下吧。”

那里百里飞雪长啸一声,声音顿时穿透长空,接着便听到外面喊声一片,马蹄声声,数百兵士从前后左右围了过来,蒙面人俱吃了一惊,忙回头与之交战,顿时刀剑相撞,杀声动天。

阿狸从车窗往外看着,忽见不远处人影晃动,十余个蒙面人如一股旋风般袭了上来,慕容秋风早已挠身迎了上去,及至跟前,手中已多了一把长剑,阻住了前面的蒙面人。百里飞雪与张辅也随即也加入混战,耳边刀剑相击、呼喝声不断。

阿狸虽然心中有准备,还是不免惊慌,不觉伸手紧紧握住朱高燨的手,紧张地注视着前面打斗。朱高燨神情自若,仿佛前方争斗与他无关,只是握着阿狸的手,微笑不语。

蓦地一枝暗箭飞来,阿狸惊呼,扶风却已抽出剑,反手一挥,将暗箭弹了出去,随即从马上取出一张弓来,反手背上抽出一支羽箭,拉满弓弦,射将出去,只听得一声惨叫,不远处树上坠落下一人,倒在地上。那边慕容秋风秋雨已撂倒数人,外围侍卫亦呼啸奔上来,眼见蒙面人被一顿猛打,死亡殆尽。

那红衣女子见机不妙,急忙拨转马头,调头就跑,百里飞雪哪里容她逃脱,忙施展轻功,抢在马头之前,拦住去路。慕容秋风在后面一掌拍在她后背,将她打于马下。一旁侍卫急忙过来绑了。

也不过一柱香的功夫,这场袭击战便已结束。百里飞雪令侍卫收拾场地,活的束缚了绑在一边。这时朱高燨朱瞻基与阿狸也下了马车,那张辅还不明白到底怎么回来,阿狸忙跟他简单说了下,却是不提流苏之事。张辅吓了一跳,万不想竟在此处遇到了唐赛儿。

侍卫将那红衣女子带到了朱高燨朱瞻基面前,朱瞻基冷笑道:“唐赛儿,唐仙姑,你没想到会被我们逮到吧?”

流苏身子微微发抖,看着那红衣女子。百里飞雪悄悄来到她身后,不错眼盯着她,以防她突然发难。

侍卫一把扯下红衣女子的面纱,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百里飞雪惊道:“她不是唐赛儿!”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那红衣女子却是冷笑道:“想抓到我们仙姑,怕你们没有那个本事。”蓦地牙一咬,她口里含有毒药,当即咬破吞下,慕容秋风叫声不好,忙去锁她咽喉,却已然不及,那毒药已被她吞入腹内,不一时便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朱瞻基气得跺脚,没想到拿了个冒牌的唐赛儿,却也死了。他大声:“百里,你带着侍卫军,速速去周边搜捕那个唐赛儿,务必将她捉拿回来。”百里飞雪当即领命,带着数十侍卫军而去。

阿狸冷眼看向流苏,她眉间仿佛缓了些,想来那红衣女子不是她堂姐,她略放下心。又听百里飞雪带人去了,眉头又微微蹙起。朱瞻基冷冷地看着流苏,流苏瞬间脸色惨白。朱瞻基道:“流苏,念你方才一直没有对我下手,姑且饶你一命。你去吧,以后莫再让我看到你。”

方才侍卫军一出现,流苏便明白中了埋伏,自己身份有可能曝光。她几次握住剑柄,却是拨不出来,周围的这些人,都是与她生活过数年的人,她熟悉他们,甚于她的家人。要让她拨剑相向,她作不出来,待看到红衣女子被掳,她更是惊慌,手已放在剑柄上。如果是唐赛儿,无论如何她也要出手相救。看到所绑女子并不是唐赛儿,流苏方松些气,转眼又看到朱瞻基冷冷的眼神,她便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一时心如死灰,打算受死,却不想朱瞻基竟然放她走,她愣愣地看着朱瞻基,怀疑是否听错。朱瞻基终究与她相处几年,不忍杀她,便又喝道:“你还不走?!”

流苏方才清醒过来,忙一拉缰绳,纵马飞驰而去。朱瞻基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心中想道:“你便远远地离开去吧,不要再卷入进来,也是你我主仆一场。”

这时数十骑奔了过来,张辅忙挡于朱高燨朱瞻基身前。等马匹近前,却是汉王朱高煦带着人赶了来。原来城外发生厮杀,早有人报了朱高煦。朱高煦闻得朱高燨朱瞻基被围,心中大骇,忙带了人骑马赶来,待到了这里,看到朱高燨朱瞻基无恙,方才放心。看着满地的尸体,心中兀自骇然。如果朱高燨朱瞻基在他的地面上有个闪失,朱棣定然怀疑是他所为,不会放过他。此时朱高煦的实力并不能与朝廷抗衡,他还要继续养精蓄锐,万不可在这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这边张辅已跟朱高煦简单将方才情况讲了一下,朱高煦心中火往上涌,心想朱瞻基这小子明知有埋伏却不知会他一声,分明是想捉住唐赛儿在皇上面前邀功,此子心思狡猾之至。他咬牙忍了半晌,脸上笑道:“幸好四弟与太孙侄儿没遇到不测,不然我这个作哥哥和叔叔的就吃罪不起了。”

朱瞻基笑道:“想那些曲曲刁民,何必劳动二王叔大驾。小侄手下侍卫便可应付。本不想惊动二王叔的,却还是惊动你了。”

朱高煦心中骂他个半死,嘴上却道:“太孙侄儿的幼军全部都是从侍卫中挑选出来的,以一挡十,那唐赛儿知道什么,不要命的只管送命过来。”又呵呵道:“只可惜唐赛儿又逃脱了,不然太孙殿下可是陛下面前立了个大大的功劳。”

朱高燨见二人火药味道浓厚,便忙打岔道:“又劳二哥出城来了,是弟弟的不是。”

张辅也岔开话题,几人又是一番话别,便收拾上路。朱高煦终是不放心,恐再生出事端来,便令手下调来一千人马,直接护送着二人,直到快出了山东境界,方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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