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善恶最是难断
第775章 善恶最是难断
好不容易挨到天光大亮,儒门一众大修齐聚大厅,要替子思送行。
秦忘舒虽在正气堂中,一道禅识却罩定整个儒门,儒门内外动静明辩纤毫。
却见诸多儒修之中多了二人,这二人瞧来相貌相同,年岁相当。瞧来如同兄弟一般。秦忘舒暗忖道:“想来是曾氏父子。”
而观二人境界,曾父已是金仙中乘境界,与子路平齐。而其子曾参,其境界修为却是观之不明。而从外貌瞧来,着实是极普通的一名书生,唯胜在谦容大度,进退从容,倒也略显出有些不同来。
秦忘舒今日要对子思动手,最大的担心就是儒门诸修出手拦阻,而儒门诸修之中,最厉害的角色,就是这位有曾圣之称的曾子了。
而观此人境界,至少也是金仙之上,且极可能超越其父,达成金仙大成境界,若果然如此,今日之事极是棘手。
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到午时三刻,子思元魂主控肉身,就要自动随他前往郊外。只可惜子思四人即时就要动身前往魔域,要将四人动身的时间拖到午时,可不是极难?
若秦忘舒不管不顾,以强力手段拦下子思,儒门诸修不解其意,双方势必破脸,真要动起手来,儒门大修如云,秦忘舒便有两大殿君相助,也绝讨不得好去。
且替子思驱魂夺躯,那是何等隐密之事,一旦传扬出声,可不是有辱儒门名声。子思便是夺回肉身,也成为一生污点,日后怕也难以服众了。
那儒门诸修个个目高于顶,若想领袖群伦本就不易,非得道德修行皆远远高于诸修不可,一旦这位领袖身上多了污点,哪里还能以德行服人。
秦忘舒虽有定策,却仍是忐忑不已。
儒门向来多礼,此番又是恭送门主进入魔域,算是远行,因此诸修礼数更周。那秦忘舒在旁冷眼瞧着,已是瞧得头昏脑胀了。忍不住就向三省请教:“三省,儒门何故如此多礼,众人你揖我让,可不是荒废光阴?瞧来却是毫无用处。”
三省笑道:“上次我来过一回,也是被那礼数弄得头昏脑胀,什么尊上礼下,平辈论交,花样之多,让人叹为观止。若遇到节日大事,那更是没法看了,反正我是通通记不住。”
秦忘舒笑道:“此心恰与吾同。”
三省道:“后来我便夫子,儒门这些礼数究竟有何道理。那夫子说了一大堆,可惜我也记不住。”
秦忘舒苦笑道:“原来又是记不住。”
三省吐舌做了个鬼脸,道:“虽是记不住,大致也能明白,夫子说什么人有七情,更有恶念,只好用这礼节把他强行掩饰住了,这就叫克已复礼。一个人唯有先将自己约束住了,方能去教化他人,否则谁肯理你?我想来想去,夫子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秦忘舒笑道:“夫子听到你这话,可不是要生气,难道夫子的话,只是有些道理?”
三省道:“夫子又说了,克是克去己私。己私既克,天理自复,譬如尘垢既去,则镜自明;瓦砾既扫,则室自清。又曰:‘克己复礼,间不容发,无私便是仁。’说来说去,就是给自己寻不自在罢了。”
秦忘舒听三省引用夫子之言,倒也正气凛然,偏偏最后一句却是三省自家主张,解的煞是淘气,不由笑道:“这话千万莫在夫子面前说。”
三省笑道:“还用你说,夫子面前,最后一句话都别说,反正你是辩不过他的,至于是不是能听得进去,那就是自家之事了。”
大厅中诸修礼让了半日,总算彼此相安,子思便道:“时辰不早了,正该启身前行,还请曾先生划界破域,也好前行。”
曾参便道:“划界破域,自当门主施行。”
那曾参也是一番好意,划界破域之举,最能显示门主修为,而在众目暌暌之下,如此显示绝大神通,自可震慑诸修,平增门主威望。
子思含笑道:“病体初愈,恐不能行之。”
那曾参见子思推辞,也只好领了法旨,正要取宝施法,却听子路道:“依我之见,还是等到午时再行破域之法。”
子思眉头道:“为何要等到午时?”
子路道:“一旦破域划界,魔域浊气必将冲进凡界来,仙修之士或可不予理会,但儒城百姓众多,怕是禁受不起。唯有午时阳气充沛,方能大大抵消魔气侵界。此事关乎儒城百姓安危,门主不可不察。”
秦忘舒心中暗道:“此刻子路心中犹牵挂苍生,此人究竟是善是恶?”
更令秦忘舒惊讶的是,按理主魂分魂必有感应,子路岂不知子思肉身已被分魂所夺?此人若是对此一言不发,那是默认了分魂的行径,实质是与分魂沆瀣一气。可谓该杀。
但子路此刻所提建议,却反倒是有利于自己了。
自己两大殿君的举动,虽可瞒过天下,却是瞒不冰魇的,而冰魇自然也会知会分魂。那么分魂是绝不肯等到子时了,只因子时一到,便是由子思元魂掌控肉身,分魂也是无能为力。
若分魂与子路不是同谋,那么子路绝不可能知道自己与两大殿君在郊外狙杀分魂一事。此刻观子路话中之意,却似乎是知道晓此事了。
若子路与分魂并非同谋,怎会知晓此事?
唯一的可能是,子路只知道子思分魂会在午时主控肉身,这是顾氏魂术的一处破绽,子路定然心知肚明。而子路提出等到午时方行破域穿界之举,便是想等到子思主控肉身之时,对分魂下手。
但不管怎么说,子路公然提出午时之议,实令分魂为难?
若分魂不肯答应,那就是将儒城百姓性命置之不理,必然遭到儒门诸修埋怨,若分魂答应此事,则是置自己于万劫不复的境界。
一旦等到午时,子思分魂主控肉身,主动去郊外与两大殿君会合,面对两大殿君的驱魂夺躯之术,分魂丝毫无反抗之力。
秦忘舒暗道:“若子路与分魂同谋,断然不会提出午时之议,令分魂为难,若子路与分魂已是敌我之分,自然绝不知道我与两大殿君在城郊设伏。莫非子路想凭一己之力,亦想在午时替子思驱魂占躯?”
秦忘舒此刻也是为难,正所谓人心百变,子路此刻心中究竟是怎样想来,谁能断定?而子路是善是恶,不到最后关头,也是绝对瞧不出来的。
只因先前认为子路与分魂同谋,因此无论怎样看去,子路都是内藏奸诈,城府极深。此刻子路纵提出午时之议,也只是令秦忘舒心中生疑而已。在他内心深处,对子路仍是百倍提防。
却见子思已是色变,缓缓道:“魔息侵入凡界,虽可堪虞,但放着儒门诸修在此,绝不容一丝一毫的魔息冲出此院子,仲由先生大可放心。”
子路仍是不肯退缩,淡淡地道:“就算万无一失,也需未雨绸缪。”
那子路毕竟是儒门首徒,其威望其实不在子思之下,此刻子路谨持已见,就见厅中诸修纷纷点头。儒门诸修,皆怀忧国忧民之心,怎肯将百姓置于危险之境?子思环视大厅一周,便知此事极是难办了。
若他公然下旨,令曾参不管不顾破域穿界,定是会引得诸多儒修大哗,众议汹汹之下,门主之位怕是不保了。
需知儒门与仙宗不同,门主虽是领袖群伦,却无独裁之权,儒门诸多大事,皆是众人商议着来办。若是乾刚独断,反倒是事与愿违。
曾父名叫曾点,字皙,此刻也点头道:“仲由之议最妥。”
曾点既是开了口,子思绝无可能再一意孤行了,便道:“仲由心怀苍生,行事谨慎,当为我儒门楷模。”
秦忘舒见那子思神情甚是沮丧,不由心怀大慰,由此瞧来,子路与其分魂果然不是一路的,而子路之所以不愿将此事公之与众,也是存了投鼠忌器之心,更担心此事伤了子思的声名,因此想悄无声息,将此事解决了。
但分魂已然与子路决裂,又已占去肉身。子路又有何办法,能令分魂舍弃肉身?而观子路所传的分魂之术中,也无驱魂夺体的办法。
曾参恭身道:“就依仲由之议,候到午时再行破域穿界之法。”
昨晚那时光甚是难挨,一息等若百年一般,此刻诸修于厅中静等午时施法,秦忘舒就觉得那时间流逝极速,也就是一眨眼工夫,已是午时了。
子思本来在厅中闭目默坐,就在午时来到的同时,此修猛然睁开双目,道:“已到午时,还请曾先生速速施法,夫子在魔域之中,定是等得心焦了。”
他此刻抬出夫子来,那是让诸修不得不从,子路若还是要节外生枝,只怕就无人拥护了。
但子路还是立起身来,道:“午时三刻,阳气最重,何不再稍等三刻?”
曾参微笑道:“午时三刻虽是阳气最重,但行这破域之术,却也是要大费周章,真要到午时三刻方才施法,就怕错过了午时。还是立时施法的好。”
子路见曾参这般说,只好长叹一声,颓然坐了下去,秦忘舒的禅识本是紧盯着子思,就见子思目中忽有凶光一闪,其中杀机令人不寒而栗。想来公孙龙所见凶光,必是这般了。
忍不住将一道禅识移出院落,向公孙龙所住的小院中瞧去,只见那小院之中空空如也,公孙龙已不在那院中了。
曾参取出法宝一件,正要施展破域之术,忽见一修大步闯进大厅,大喝道:“曾先生住手。”
诸修瞧去,皆是一惊,原来是公孙龙全身铁甲,左手持弓,右手持剑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