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来日方长
第237章来日方长
夜静风霜，空气中渗着厚重的潮湿，安雅静坐在平台上，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衣，盯着夜空，听见渐近的脚步声，道：“要下雪了。”
灵雨递给她一壶梨花酿，坐在对面，也同样望着天空，“记得你第一次遇见屏玉就是下雪天，我对那年还有印象，之后很少再看见那么大的雪了。”
安雅后仰倚着柱子饮了一口梨花酿，唇角勾起，“其实我第一次遇见琴渊也是下雪天，从她鞋上的积雪，我便猜到外面下了很大的雪。虽不能亲眼所见，有所遗憾，但能遇见她，已经够了……”
“……雅。”
“这一年多，除了你，她们日日夜夜陪着我，就怕我做傻事。”安雅唇角微勾，眼底尽是疲惫，“我的命是她给的，我怎会……怎舍得失去？”
“雅……其实我……”
“我知道……”安雅接过灵雨的话，淡淡地一笑，“她们不告诉我当时具体都发生了什么，全是为了我好。而你要说的，也大可不必说，我明白。”
灵雨垂眉盯着手里的酒壶，晃了晃，豪饮一口，苦笑道：“其实我挺希望你怪我的，真的……毕竟我……我没想过我会……”
“怪你什么？”安雅深深地看了灵雨一眼，“怪你用自己的命去唤醒当时的唐宋么？”见灵雨星眸一颤，安雅起身浅浅一笑，“还是怪自己经历这一遭之后，再也无法依靠这双眼睛去看透人心，成为一个只会算命的僵尸？”
“……雅？”灵雨丝毫不掩饰自己惊诧的表情。
“既然一开始就不打算告诉我，那就永远都不要告诉我。”安雅放下酒壶，静静地回视着她，“日子还要过，摆脱束缚的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了。”
灵雨望着安雅离去的背影，面上突然一凉，伸手去摸，已成水滴。仰头望着满天黑沉的天际，真如安雅所言，下雪了。
“灵雨。”身后传来姜尤的声音。
灵雨偏头看向姜尤，发现她手里拿着外衣披在自己身上，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尤儿。”
“你才醒没几天，自己的身体要好好照顾着。”姜尤坐在刚才安雅身处的位置，问：“刚才安雅说的话是真的吗？”
“我晓得尤儿很早就想问我究竟了。”灵雨没有否认的点了点头，看向姜尤：“无奈我当时命魂受损，昏沉至前几日才醒。阿邪和我说她没告诉雅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雅也接受唐宋离开的事实，我明白这种感觉，所以有些话我没继续说。”
“你想告诉安雅什么？”
“我也不知到底该怎么说。”灵雨低下头，脸色有几分苍白，“其实我若没死，多半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唐宋……还活着。”
“什么！？”姜尤神色惊讶，四下看了下，沉声道：“怎会如此？”
灵雨深深地看着她，眸中也尽是不解，“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解答，魂瓶的存在就好像姻缘的红线，可以直接寻到宿主命魂的所在，我想雅也是一直心存侥幸，虽然她不愿承认，却从未放弃过寻找过魂瓶。我当时用了叶家的禁术，逼出自己的命魂通过魂瓶寻找唐宋的命魂，目的就是唤醒她魂体记忆的封印。”
“所以唐宋才会突然醒来，那十分钟的目的就是不要玉玲珑看出端倪，她好逼安雅入魔？”姜尤怎么都没想到灵雨与唐宋的协议是这个，原来当初她都猜错了，“唐宋她怎会……”
“这并非是唐宋的提议，而是我的提议。”灵雨凝视着雅苑外的景致，眸色映着点点霓虹，“她既然可以把阿邪和阿瑶从鬼门关拉回来，怎会不晓得雅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让我佩服的是，她却把这一切都隐藏的很好，全然不知的与雅和我们相处。”
姜尤眉头深锁，“所以？”
“雅是我叶家的恩人，我不能坐视不管，所以有一日趁着你们都不在，我直接去问了她。”说到这里，灵雨笑了笑，“原来唐宋早有自己的打算，但她不想让我们任何一个人参与，哪怕胜算不高，她也会尽力一试。”
“胜算不高的存在就是玉玲珑对她魂体记忆的封印？”姜尤顺着她的话去思考，又道：“所以你才有了这个提议？”
“起初唐宋并不同意，她说已经牺牲了太多人，她不愿我们任何一个人牵扯进来。在我眼中，她始终都那么善良，宁可一个人承担全部，也不要再看见身边的人因为她受到牵连。同样的想法，雅也有。”灵雨面色恢复宁静，“不过我叶家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我姐做过很多错事，这个账也应该我来还，而这个恩也必须我来报……”
姜尤明白这种还恩的决心有多强烈，就像当年玄洛无意中救了自己的恩情，直到今日，也不觉得还清了，如果玄洛有事，自己会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
“……尤儿。”灵雨见姜尤面色沉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骗了她，特别是那句‘等你们平安回来，我再告诉你原因。’满脸愧疚的看向她，“抱歉，那时怕你反对，所以我骗了你。”
“我懂还恩代表什么，我也懂承诺的重要，你这样做并无不妥，身为朋友……我自然会明白，无需道歉。”姜尤目光坚定的回看灵雨，想着上一个问题，“所你现在还活着，才怀疑唐宋可能没死吗？”
“我也只是怀疑，所以才犹豫要不要告诉雅，这一年听阿邪说阿瑶用尽办法四下寻找过，都无果。我怕自己平白无故给她希望，到头来又是绝望。”灵雨的情绪忽然有些低沉，垂下头盯着手里酒壶，饮干了梨花酿，瞥了眼对面的姜尤，心里明白，她始终不是那个‘尤儿’面上掠过一抹惆怅，恢复表情继续，“照理说，雅入魔后会食掉唐宋所有的血，我自然也会丢掉命魂，可是我还活着……不知道是命中注定，还是奇迹？”
姜尤听见这番话沉下了眉，足足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表情中夹杂着不可思议，“灵雨，或许……或许安雅也知道。”
“嗯？”灵雨是聪明之人，眨了下眼睛，确认道：“你是说……”
姜尤肯定的点了下头，将她昏迷着一年的所有的事，包括安雅醒来之后的反应和情绪，全部告诉了灵雨。
自从那日之后，安雅足足昏迷了一个月，醒来的态度也很平静，并不似想象中激烈。也因为这样，她们一致认为这是极悲下才有的情绪，所以才形影不离的跟在她身边。而这期间，安雅经常会出入灵雨所在的房间，有一次她偷偷瞧过，安雅是在施法。
灵雨苦笑一声，“不愧是雅。”
“怎么？”
“她不怪我们对她的隐瞒，是因为她理解我们这么做是出于好意，但是并不影响她生气。”灵雨越说越觉得可笑，却对这样的安雅无奈，见姜尤一脸茫然，解释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以说……我们白白担心了雅一年多。”
姜尤：“……”
……
那一场雪，断断续续下了一天一夜，澜亭外还飘着雪花，亭内几个人围着温鼎吃起了火锅。
乐文瑶没想到今天安雅会亲自下厨准备火锅，提议道：“神婆，过几天我们去旅行好不好，去个温暖点的地方？”
“文瑶在这里呆了一年定是闷坏了，是要走一走。”安雅端着酒壶，饮了一口，对着桑邪道：“那下周你们就去个温暖的地方玩吧。”
听见这话，乐文瑶挑起眉梢，“你不和我们去，我们去做什么？”
“你们二人世界，我就不凑热闹了，何况我也不希望你们在我面前强忍着不腻在一起。”安雅把酒杯斟满，浅浅一笑：“灵雨过几天不是要和姜尤回z市看看吗？”
“嗯。”姜尤点了点头，看向灵雨，“她身体刚好，确实不能一个人。”
灵雨沉眉笑了笑，没有接话。
桑邪端着酒杯，目光扫过灵雨和姜尤，最终落在安雅身上，“表妹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安静，我们若都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可会照顾好自己？”
“雅苑有戈舒照顾我，你们不用担心，何况你们都不在这里，我才有时间计划接下来的旅程。”安雅一边说着，一边帮她们斟满酒后举杯，“谢谢你们这一年多的照顾，今朝之恩，没齿难忘。”
五个杯子清脆的捧在一起，五名性格各异的女子一饮而尽，仿佛把所有的负面情绪和不安统统化为酒精饮入，辛辣后遗留在唇齿间的温暖，便是幸福。
“安雅，桑邪，之前介于武阳的关系，我不得不停下对你们的追杀。”姜尤放下酒杯，直言不讳，“但经这些时日的相处，能结实你们，实乃幽冥之幸。”
桑邪瞥了眼姜尤，笑道：“那我岂不是为我命硬而感到庆幸？”
“你们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乐文瑶挑起眉梢，“欺负我和灵雨不是你们那个年代的是不是？”
灵雨瞥了眼姜尤，对此到不以为然，“别把我和你们这群老古董绑在一起，我还年轻的很。”
乐文瑶一听，立马转了口风，来到灵雨身边，“对对对，我们不凑热闹。”
澜亭内安静了几秒，一片笑声。
吃过喝过，下了一天一夜的雪有见小的趋势，桑邪被乐文瑶拉走去找z市周边好玩的地方，姜尤则去找食物喂蛊，由于是月圆夜，戈舒早早就带着文莱去晒月光。
澜亭内只剩下安雅和灵雨两个人收拾残局。
“我自己收拾就好了。”安雅将碗具收在容器里，准备一同带走。
“你将我们支开之后，要去哪里吗？”灵雨将垃圾一边打包一边问。
“我很少在一个城市呆很久，也是时候离开了。”安雅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张卡片递给灵雨，“这里有你和姜尤需要的东西，不过要等十年之后才能去拿。希望下次再见，你们依旧青春永驻，容颜不老。”
灵雨接过卡片，看着里面的地址，抬眉对着安雅一脸不解。
“这是我欠你们的，理应如此。”安雅浅浅一笑，又提醒道：“对于幽冥这个人，灵雨需要有点耐心。”
灵雨眉头锁了一下，“雅，你？”面对这样一个知己存在，当真谈不上是什么开心的事。仿佛周遭的一切，都逃不开她的眼睛，更欣赏她看破不说破的原则。
“幽冥从小就被道蛊所养，历练出的性格自然十分阴冷孤僻，更不喜也无人可交流。后因一些变故成为李斯的暗部杀手，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她，虽说环境造就人，但同样的环境下依旧有不同性格的人。”安雅见灵雨面带疑惑，继续道：“其实幽冥骨子里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只是不知这情到底为何物，我想现在的她正在慢慢摸索……”
“我对她其实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的感觉。”面对这样的安雅，她只能实话实说，“看着这张脸我时常会错乱，会想依赖，却又……”
“既然如此，你们都需要些时间，来日方长。”
片刻的静默后，灵雨回看这个高雅端庄的女子，问：“雅，其实你都知道的，是吗？”
安雅深深的看了灵雨一眼，唇角牵起让她读不懂的笑意，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找了个话题岔开后，端着装满碗具的盒子离开了。
望着她渐远的背影，灵雨无奈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