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章 余晖
第809章余晖
这是一场惨烈的搏杀,当太阳的光芒刺破云雾,笼罩着整个洼地,可是浓浓的阴森之气却不肯消散,骑兵将士几乎人人染血,各个身上带着伤,可从他们的目光里可以看到一股狂热。痛快,真的是痛快,堵住洼地,一举拿下柴氏巨擘柴世荣,还有这么多柴氏将士一起死在洼地,到最后就算死在里阳坡,也不亏了。杨再兴舔着舌头,直到现在,他还没从那股杀戮氛围中走出来,真的无法想象,如此拼命的打法竟然出自他杨再兴之手。岳飞高高兴兴的打扫着战场,见到有喘气的上去就是一刀,虽然胜了,可也是惨胜,因为洼地狭窄,骑兵无法施展,因为一场乱战,有近两千将士死在了洼地之中。自古镇骑兵成立于沙漠之中,从没有一场小小的战事损耗如此严重过。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看着洼地东面入口摆放的柴世荣的尸首,内心里有一股浓浓的满足感,柴可言不是想要天下么?也让知道下,夺取天下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几名斥候从东面狂奔而来,由于军情紧急,所以他们只是在马上行了一礼,“岳将军,宋楼镇大批叛军已经抵达阵外三里处,马上就要到达洼地了。”
听到这个情报,岳飞暗骂一声晦气,看来无法捡走那些辎重了,虽然洼地大胜一场,但还不至于骄傲自满,之所以能狂胜一场,也是因为叛军所有人都没想到这种情况。如今宋楼镇大批叛军来驰援洼地,还得赶紧撤出去为妙,否贼被叛军堵住东西两端,麾下将士就真要步柴世荣的后尘了。杨再兴重新翻身上马,戴上碧磷盔,扬声道,“全军撤退,前往里阳坡东面休整。”
众人依令而行,潮水般撤离洼地,等宋楼镇大量叛军抵达洼地后,看到的只有满地的尸体,尤其是柴世荣的尸体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叛军们全都被这种暴虐的杀戮给惊住了,古镇骑兵当真是可怕,重重围困之中,还能捕捉良机,做下这惊天血案,这可是近万人的兵马啊,几个时辰就被古镇骑兵剿杀殆尽。不过这也更加坚定了叛军将士剿灭古镇骑兵的决心,如果错过这次良机,今后可就要永远生活在古镇骑兵的阴影下了。
骑兵将士一路烟尘,这一次他们放弃了那些同胞战友的尸首,因为此时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们做太多事情了。如果世间有神灵,愿神灵保佑他们的灵魂能安息。
历经数次战事,万余精锐骑兵已经仅剩下六千多人,杨再兴无法再带着他们回到秦新凯的大营,洼地血战一番,估计消息传到里阳坡了,叛军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会从里阳坡分兵南下,彻底将往西去的路封死,将士们太疲累了,需要找一个地方好好休息下。宋楼镇的大批叛军就在后方追赶,真不知道能休息多长时间呢。临近末时,骑兵将士们终于来到了靠近里阳坡的地方,这里有一片枣树林,附近有些干草,他们便停在此处休息了起来。杨再兴靠着大枣树,浓重的呼吸声可以看出他此时有多疲惫,斥候兵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但带来的没有一个好消息,宋楼镇叛军越来越近,叶大虎和秦新凯合兵一处一点一点朝枣树林逼过来,唐州方面的叛军也从南面赶来,当着三方兵马抵达这里,就是自己的末日了吧。
不知道殿下怎么样了,高丽的一切进展还顺利吗?没有人能理解他杨再兴心中的苦涩,殿下走的时候,没有将骑兵托付给吴玠,而是给了他杨再兴,这是何等的信任,可是他杨再兴呢,却将定****引以为傲的铁骑带进了末路中。当殿下回到国内,听到古镇骑兵全军覆没的消息,会如何伤心?
“报....杨将军,唐州叛军秦明所部已经抵达南面十里处”当这个消息传来,杨再兴知道决战的时刻来临了,他收拾好心情,目光里再没了半点伤感,有的只是铁血,将士们已经自觉地来到战马前,杨再兴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了两个字,“备战!”
六千将士不管身体如何,全都慢慢走出枣树林,面对着南面,重新整顿戎装,目光里满是决然,他们知道,这次可能是一生中最后的战斗了,如果生命再次结束,那要有一个完美的谢幕。死亡应该如烟花绚烂,给人一点记忆,要么就如熔岩爆发,让人内心沉痛。岳飞将长枪放在马背,用布条将佩刀与右手缠在一起,其他骑兵将士也做着同样的动作,兵器死都不能离手,要与兵器融为一体,不需要什么豪言壮语,当南面烟尘弥漫,岳飞一声清啸,将士们奔跑着朝南面杀去。隆隆的马蹄声再次响遍里阳坡,秦明还在催促兵马前进,却没想到伤痕累累的古镇骑兵还会率先发起冲锋。
再一次走在了冲锋的路上,这无异于加速自身的灭亡,可骑兵永远都是这样,骑兵是为了进攻而生,他没法像步卒那样依托阵势防守,没有城池,没有天堑,所以只有冲,用杀戮结束一切。重骑兵再次撞进了叛军阵型中,将前方叛军撞得一阵骚乱,不过秦明到底是统兵多年,绝不是秦新凯这种人能比的,他一看形势有点不对,果断下达命令后撤,同时分出五千人强行阻截古镇骑兵的追击。就这样,秦明所部只付出了千余人的伤亡,就将古镇骑兵阻挡在北边,仅仅过了半个时辰,柴永浩就率领大部兵马赶到,弓弩手在南面组成一道铁索防线,骑兵将士们奋勇冲杀,却被一阵阵箭雨逼得不得不后退。
秦明和柴永浩将南面防的如铁桶一般,杨再兴果断放弃了攻打南面,改为向西面厮杀,直接迎上了赶来的叶大虎所部。叶大虎想故技重施,却发现定****骑兵分散开来,百人为一队,只从大军外面迂回,骑兵将士不往地方大阵中插,也致使叶大虎短时间内拿他们没办法。不过迂回袭扰用处并不是太大,时至傍晚时分,包围圈已经缩小到五里范围,也就是说几千骑兵彻底丧失了迂回作战的战略空间。枣树林中,众人最后一次休整,几只乌鸦掠过树梢,刺耳的悲鸣似乎在唱着一首哀亡曲。
“兄弟们,站起来吧,天边的残阳多么漂亮,这片火热的天地就是我们最好的埋骨地,都起来,尽情的杀吧”杨再兴抹了把脸,一马当先握着铁胎枪朝着西面杀去。最后的战斗,不需要什么命令,只需要尽情的杀戮,给对方最多的杀伤。杨再兴疯了,他手下的兵也疯了,他们冲了过去,没有迂回,而是直插叶大虎中军,目标就是那面飘扬的帅旗。
“杀”骑兵刀扬起,优美的弧线划过去,一名叛军捂着脖颈躺了下去,只是这名勇烈的骑兵也被四周的叛军撞了下来,随后淹没在人海之中。骑兵们几人一队,不断奔跑冲杀,叶大虎中军大阵被杀的七零八落,死伤惨重,如果这般伤亡下去,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叶大虎知道,古镇骑兵已经知道末日来临,所以他们上演着最后的疯狂,可是他叶大虎不想让自己的兄弟陪葬啊,柴永浩还有宋江以及秦新凯,为什么不敢进过来驰援,尤其是宋江所部,至今为止还没有加入战场。
“贼子叶大虎,杨再兴在此,可敢一战否”一个血人出现在叶大虎视线中,只见此人头发散乱,盔甲染血,血水还在滴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赤红的双眼想魔鬼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杨再兴么?不,决不能跟这个疯子拼,与他两败俱伤,何等亏本,柴世荣已经死在洼地了,还要让杨再兴再拉一个垫背的么?
“挡住杨再兴,杀此人,官升三级,赏黄金万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叛军的视线集结在杨再兴身上,无数死的人朝着杨再兴扑去,在他们看来杨再兴从午时打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是一个铁人,也该完蛋了。一个个叛军扑上去,杨再兴机械的杀着,他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只知道自己只要还活着,就得战斗下去。
眼睛里是红色的,天地是红色的,云彩是红色的,鲜血的颜色染红了一切,古镇骑兵就像一个绞肉机,在这里阳坡附近掀起了腥风血雨。噗的一声,肩头一阵疼痛,原来一杆长枪刺中,杨再兴脸上没有痛苦,反而嘿嘿笑了起来,迎着杨再兴的目光,那名叛军士兵惊吓的呆若木鸡,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受了枪伤不是痛苦而是傻笑,呆滞中,杨再兴左手持枪,右手拔出骑兵刀猛地砍了下去,强大的力道将那士兵的臂膀直接砍断,于是,鲜血喷涌而出,那名叛军士兵惨嚎着在地上打滚,至于那柄木枪还在杨再兴肩头插着。浑身浴血的杨再兴,犹如一尊魔神,他举起骑兵刀,仰天长啸,“某家杨再兴,谁敢一战....谁敢一战....”
狂暴的气势猛地迸发,一时间周遭的叛军竟被吓得猛的后退,方圆三丈再没人敢向前,他们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猎物,却没一个人敢上去。
关中猛虎首推高宠,其次杨再兴,杨再兴已经勇武如此,那高宠呢?柴永浩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满是感慨,虽然怒杨再兴杀了柴世荣,可此时的杨再兴应该被人钦佩,看着他连番血战,勇猛无敌,竟生出了招降之心。可是,柴永浩无法开口,因为他深深的知道,杨再兴不可能背叛赵有恭的,这个永宁郡王府邸的家将,既是下属也是兄弟,记得郡主曾经说过,如果定****败亡,那最后守候在赵有恭身边的一定是杨再兴。
“杨绍烈,你这是何苦,跟着太后不好么?”柴永浩还是忍不住催马上前,看着目光炙热的杨再兴,他还是忍不住劝诫道。
“柴永浩么?你何必说这些?太后?哈哈,柴可言么?你为什么不回去问问,凭她,能让杨某人听命么?别说废话,要战便战,杨某命便在此!”
杨再兴佩刀横在胸前,猛地绕道身后那木枪应声折断,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叛军,再往远处看去,兄弟们都在苦战,他杨再兴要阵亡于此了么?柴永浩在没有多言,挥挥手打马往后退去,“众军上前,格杀杨再兴,杀此人者封千户侯。”
“杀”叛军再受激励,杨再兴凛然不惧,重重围困中,却听一声爆喝,一员银甲小将领着百余人奋勇杀来,“绍烈安心,岳某来也!”
“鹏举,不可”杨再兴话到嘴边,却又停下了,也许不该劝诫,也许与岳飞战死在一起,也不错吧。岳飞虽然年纪不大,却从军多年,叛军也听过他的凶名,一时间无人敢挡其锋芒,岳飞领兵杀进来,却很快陷入重重包围中,不过他早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了,哈哈大笑道,“绍烈兄,还能再战否?”
“为何不战?今日你我兄弟同生共死,看谁手中刀更锋利!”杨再兴哈哈大笑,毫无惧色。
夕阳慢慢落下,红色的余晖昭示着这一天的惨烈,赵有恭、韩世忠、章亿等人千辛万苦培养了杨再兴和岳飞,可今日他们却要共同葬送在此地。
杨再兴与岳飞靠在一起,他们遥望着远处的北方,内心里都有一种感慨,这辈子随着殿下崛起关中,闯下这诺大的基业,此时阵亡也值得了。如果说后悔的话,无法随着殿下征讨辽东,大战女真了吧。脆落的离歌没有响起,刀光剑影在此升腾,流云沉落,是新的开始,还是旧的结束?
遥远的洛阳城,千年古都的风采依旧表现得淋漓尽致,黄色的余光笼罩着整座城池,在皇宫内却升起一面白幡,因为柴氏大才柴世荣殒命于宋楼洼地。战场还没有奏响凯歌,却先送来了亡魂曲,所以柴可言心中感受不到半点轻松与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