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干城 (五 中 )
第四章干城(五中)杨广坐在御案后,面前摆着自己南征时督造的横刀,不再说话他还是大隋的皇帝,他还记得自己统兵四十余万横渡大江的辉煌这份记忆是永远属于他的,没人能够夺走,即便疾病和衰老也不能在跳动的烛光下,他两鬓的头发可看见明显的秋霜之色,夹杂在涩涩和黑发之间,脆弱而绝望
留在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大气都不敢出,这个时候谁去惹皇帝的不快,肯定死无葬身之地虽然杨广很少诛杀臣子,但并意味着他会对出卖自己的人心慈手软是杀一儆百还是诛灭九族,有人心中暗自揣度偶尔抬头,将怜悯的目光看向宇文述父子
没错,群臣之中,有机会并且有胆量盗卖军粮给突厥人的,只有宇文、裴、虞等聊聊几家也有可能是这几家相互勾结而为之其他文武要么没机会靠近城门,要么没机会靠近官仓,纵使想卖国也不具备资格再结合刚才听闻突厥人撤军消息后宇文述失常的表现,罪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那一道道目光如无数把长槊,刺得宇文士及浑身是伤他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发现平日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老父胡须,肩膀,胳膊,手背都在不住地颤抖天已经有些凉了,特别是在破晓时分,不甘心退去的夜风透过纱窗,吹得人脊背生寒但宇文述却在出汗,发根,眉梢,须末,细细密密的汗珠如秋露一般凝了厚厚一层
宇文士及知道谁干的坏事了经过家族几年来的努力,他的哥哥宇文化及现在是中军副统领,他的弟弟宇文士及身为司仓参军接管雁门城防务以来,出于对同胞兄弟的无限信任,天子御营所控制的东门,宇文士及从来没有去巡视过
怎么办?智计百出的宇文士及急得耳朵后边直冒火一刻钟之前他还在为李旭的前程而担忧,一刻钟之后,他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族万劫不复从小到大,宇文家族留给他的记忆没多少愉快的成分,但这毕竟是他的家族,他的根,他的血脉传承之源!
“陛下——”想了很久之后,宇文士及以颤抖的声音向杨广乞求道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家族逃过此劫,唯一的办法他感觉道自己的心中有如万把钢刀在扎,却不得不装出一脸虔诚
“驸马有事启奏么?”杨广将横刀拉出鞘,向锋利的刀刃上吹了口气,然后冷笑着问道
“臣请奉旨出宫,帮助樊子盖大人稳定军心无论谁盗卖了军粮,臣定将其捉拿归案,决不袒护!”宇文士及在心中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回答他知道杨广不会杀自己,毕竟是翁婿之亲,纵使整个宇文家覆灭,看在公主的份上杨广也会对他网开一面
“你,呵呵,贤婿这么着急替朕分忧,难道有十足把握么?”杨广“唰”地一声将横刀收回鞘内,冷笑不止他之所以下令关闭行宫的大门便是提防宇文家铤而走险,眼下城内的主力是雄武营,如果宇文士及出去后登高一呼,凭借其兄弟二人手中的兵权和家族的影响,绝对能掀起一场大乱
领军打仗,杨广承认自己随着年龄的增大越来越生疏了但突然发难置人于死地的本领,许多人还得向他学着一点儿无论是当年的杨素还是现在的宇文述,只要自己一天不死,他们就一天翻不起风lang!
“陛下,臣愿以性命担保士及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没等杨广说出更伤人的话,许国公宇文述突然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丹犀之下
“陛下,臣对他发誓,绝没参与盗卖军粮之举此事开始于臣的兵马入城之前,臣若勾结外寇,在重围之外方便十倍,!”宇文士及见老父跪倒,自己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大声申辩
这句话说得恰到好处,既摆脱了自身的嫌疑,又令杨广想起了是谁不顾生死闯入重围之中和他共患难“驸马起来,朕没怀疑过你!”带着几分愧疚,杨广叹息着说道,“驸马对朕的忠心,朕一向知晓但朕已经派樊尚书去接管防卫,驸马静待他的消息便是!”
“陛下,那雄武营是士及一手带出来的,樊尚书性如烈火,来将军手中无兵,一旦他二人处理不当,恐怕会引起将士们的猜疑至于陛下的中军,士及去了,也可以少洒一些血,便能将祸国者揪出来!老臣追随陛下半生,陛下若疑臣,尽管将臣推出去斩首便是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老臣不敢不受但万一雄武营有事情,我宇文父子的名声尽毁届时陛下想法外开恩,我父子也无颜苟活了……”宇文述听出杨广说话口气的松动,以头炝地,“咚咚”不止屈突通的大军即刻便可回师,李仲坚在雄武营的影响力不亚于他的次子士及无论如何,宇文家此刻也没有和朝廷翻脸的本钱,所以,他只有靠多年的君臣情义,来为自己的家族求一条活路
须臾之后,宇文述的额头上便见了血宇文士及心疼老父,伸手相扶,却被自己的父亲一把推开“陛下,老臣对陛下之忠心,天日可见”宇文述一边哭,一边继续叩头引得宇文士及一阵悲从心来,泪流满脸
眼看着宇文家父子抱头痛哭,杨广心里再也硬不下去算算来户儿已经出城有一段时间了,他决定再冒险赌一次,“你们父子起来朕答应了士及的请求便是!你们父子如果想对朕不忠,早该动手了,又何必拖延到今日都是那些不懂事的畜生,看到了钱,眼里便没了我这个皇上!”
“老臣谢陛下隆恩士及,还不赶快去为陛下除奸!”宇文述死里逃生,趴在地上拜谢
“臣谢陛下信任!”宇文士及又磕了个头,然后站起来,快步走向宫门在杨广的默许下,禁宫侍卫将大门开了一条小缝,将宇文士及放了出去
“唉!”在宫门关闭的刹那,有人于心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