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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浮沉 (七 上) - 家园 - 酒徒

第三章 浮沉 (七 上)

第三章浮沉(七上)标准的骑兵攻击阵型为多重横队,每重横队之间,同一横队每名成员之间都有固定的距离这样,才能更好地防止敌军羽箭齐射在冲锋时,前排骑兵和后排骑兵的位置也要交错开,以避免因接触敌军,速度骤减而引发的误伤雄武营的将士们没经历过严格的军阵训练,自然无法达到动作标准他们军官们的大声指点下,刚刚勉强地在疾驰中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已经迫近到叛军一百步之内

好在叛军的训练程度更差,兜头一阵稀稀落落的羽箭射来,竟然有一半没射达骑兵们所在位置另一半羽箭从骑兵们头顶的天空落下,大部分亦没有击中目标只有少数几支幸运的羽箭完成了使命,力道却被胸甲和头盔抵消,造成的伤亡如同婴儿搔痒

骑兵们见对方战斗力如此之差,兴奋地大声嚎叫起来“啊――啊――啊”,“嗷――嗷――嗷”,他们恶狼一样嚎叫着,在战鼓声的催促下努力向前虽然只有三千多人,气势却好像百万之众马蹄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遮住了叛军的视线对面的叛军有些害怕了,颤抖着双手放出第二波羽箭由于双方距离的迫近,这轮箭雨造成的伤害稍大些但骑兵们已经收不住速度,他们无视身边袍泽的死亡,拼命磕打马镫,将坐骑的速度压榨到极限

李旭收起了横刀,从亲兵的手中接过长槊,提臂,沉肘,将长槊端平,伸直,借着战马的速度冲向敌阵正中央同一时间,冲在第一排的骑兵与主将做了同样的动作,提臂,沉肘,端平长槊,微弓下腰,将槊尖对准敌人的胸口

他们不再喊叫,屏住了呼吸,耳边除了轰然的马蹄声和流箭发出的咝咝声外,再没有别的杂音这种死亡的沉默比刚才的呐喊更令人感到恐怖,叛军的阵脚松动了,有人受不了战场上的压力试图逃走,将校们无情地执行了军法几个低级军官大呼小叫,用钢刀斩杀退缩者,用刀尖逼着自家弟兄们上前迎战

“迎上去,迎上去,把矛端平,把矛端平!”一个衣着光鲜的叛军将领大喊同时带着自己的亲兵先前,给身后的弟兄们做出示范动作密集的步槊阵列的确是对付骑兵冲击的好办法,但他可以教导身后叛军们作战技巧,却无法短时间内提高他们的勇气只有不到五十人跟了上来,其他人居然试图观望这个犹豫是致命的,五十人组成的前锋瞬间就被铁骑踏碎,雄武营的将士们不做丝毫停顿,借着惯性撞入敌军主阵

李旭感到了手臂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他看见一个只有布甲护身的敌兵被自己挑到了槊尖上撞击产生的力量让槊杆骤然弯曲,变成弓形,在槊尖将敌人挑离地面的刹那,长槊又猛然弹直槊杆上缓冲的力量登时全部释放出来,将敌兵的尸体弹飞出去,在半空中落下一串血雨

旭子压根来不及做出姿势调整,他的长槊就又接触到了另一个目标锋利的槊尖如同切豆腐般刺穿敌军,槊杆弯曲,弹开,又一具尸体飞上了半空紧借着,他的槊锋找上了第三个人,将他刺倒,借着战马的惯性拖出老远,然后抖落,任那条尚未结束的生命在泥地上翻滚挣扎

长长的马槊对付没有铠甲,不懂得结阵自保的步兵,威力瞬间发挥到了极致旭子身边大部分骑兵用的是硬槊,不具备主将手中那杆复合槊所拥有的缓冲和蓄力能力,但凭借着战马的速度,他们依然敌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叛贼的前军就像雪崩一般坍塌下去,有人的身体竟然被硬槊刺透,整个人糖葫芦般在槊杆前段挣扎,哀嚎长槊的主人一脸茫然,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情况,只是咬着牙,用全身力量把槊身端平,压低,直到槊尖又刺到了下一个目标,手掌的力量再也把握长槊不住

顷刻间,第五个对手倒下了李旭马前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背有些驼,长得十分像舅舅张宝生见到李旭的战马冲来,他吓得丢下手中木棒,转身就逃惊慌之中,但不懂得向旁边闪避锐利的槊尖从他背后捅入,前胸刺出,带着他的身体向前冲了十几步,然后将他远远地甩入了人群

马槊就像一头不受主人控制的乌龙,将所有挡在马前的生命吞没刹那间,李旭心中觉得有些不忍但战场上的喊杀声很快令他清醒,敌军是己方的五倍,生死关头容不得软弱手臂向上提了提,他再度将长槊端平,任由槊尖上那一点寒光,在战马的驱使下夺走新一条生命

敌军主将擂动了战鼓,催促左右两翼向中央合拢前来冲阵的骑兵人数不多,叛军的主将非常庆幸自己能发现这一点他不断增派人手,不断增大赏格,甚至将自己的亲卫,家将也统统派向前去

“围住他们,围住他们,他们速度慢了,慢了!”半年前最多只指挥过二十余人,如今却一跃成为三万人统帅的黎阳郡守元务本声嘶力竭地呐喊“杀,杀,后退者杀!”面前的战鼓被他敲得如惊雷般轰响他看见眼前人流涌动,不断有胆小者被自己的亲兵执行军法,但被钢刀逼出的勇气却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当那些船夫和民壮发现前方的骑兵杀人手段比后方的督战者更狠时,他们往往用比前冲更快的速度向后退,压得本军阵型不断收缩,不断破裂,马上就要破裂到主将脚下

“元升,元升!”元务本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元升是他的侄儿,年少且有勇力当数月前他和家人商量是否接受杨玄感的拉拢时,元升第一个跳出来,表示要在乱世中建立一番功业

侄儿元升的背影如愿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带着元家的家丁和二十几名黎阳县的衙差,逆着人流冲向了敌骑有一个冲得过快的敌军骑兵正从尸体上向外抽马槊,被元升用刀砍断了槊杆接下来的瞬间,元升又一刀砍对方落马,带着家丁们从侧面冲向另一名的敌骑

“杀,杀,杀!”元务本大叫着,手中鼓锤又是一顿乱敲那些骑兵的战斗力也不怎么样么?前冲的速度比刚才明显慢下来了!自己这方毕竟人多,毕竟,正义在自己手里!

雄武营的骑兵被叛军的尸体挡住了去路已经冲到了敌阵中央,叛军的帅旗近在咫尺但周围的叛军也越来越多,有人正在逃走,却恰巧拦在了战马之前有人逆向杀来,推推搡搡,赶集一样塞住人群中所有缝隙马槊已经施展不开了,战马的速度也几乎变为了静止骑兵们从背后抽出横刀,四下里乱剁被人血烧红了眼睛的战马也放声狂嘶,前蹄高高抬起,直接踢向挡路者的脖颈被踢中者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倒在同伴的背上他的同伴却浑然不觉,没头苍蝇般乱撞

有人提着斧头向旭子冲来,被李孟尝用战马踢翻在地上没等此人爬起身,战马的后腿又踩上了他的腰杆此人像蒸锅里的螃蟹般张开四肢抽搐了一下,彻底失去了活动能力李孟尝带马又向前移动了几步,横刀疾挥,切下几只胳膊胳膊的主人丢下兵器,用另一只手捂住伤口,嘴里发出撕心裂肺地哭喊李孟尝却不懂得怜悯,再度对受伤者扬起了横刀砍翻一个,又砍翻另一个,挡在他面前的第三人转身逃走,撞得自家弟兄东倒西歪

“杀!”博陵人崔潜催动战马,顺着李孟尝砍出来的缺口撞了进去,马蹄撞翻了三、四个敌军,人亦向前突进了十余尺他身边顿时没有了自己人,情况大扃几个看到便宜的叛军用木棒没头没脑地打过来,被崔潜用刀背一一隔开正当他准备反击时,一根削尖的木桩冷不妨刺入了战马的臀部,受痛的畜生长嘶着仰起前蹄,将崔潜摔下了马背惊马不顾一切向前冲去,踩翻了六、七名敌军,最后被人从侧面捅死手忙脚乱的叛军对付完战马后再试图攻击崔潜,却被一柄黑色的长刀扫到了圈子外

“别管左右,径直向前!”李旭杀散围在崔潜身边的敌军,回过头来,在马背上大声命令雄武营的训练时间太短了,很多弟兄徒有一腔血勇,却根本不懂得把握战场上的机会如果这些人都是经过了一年多训练的护粮军,他们会放弃左右涌来的敌军,直扑叛乱者的主将但雄武营的弟兄们却把太多的精力消耗在乱砍乱杀上,白白lang费了坐骑带来的速度优势

周围的空间已经不能让长槊发挥威力,所以旭子换回了惯用的黑色弯刀黑色的刀光从人头上滚过,泼出一片又一片血瀑“跟我来,别恋战!”他大声喊,用行动给大伙做出表率“将军有令,别恋战,跟上,跟上!”亲兵们齐声高呼,将命令放至最大

崔潜又找了匹战马,跟在了主将身侧李孟尝呐喊着冲来,砍翻了旭子战马另一侧的敌军三人并力前行,不断将面前的缺口扩大陷入混战的骑兵们又慢慢找到了主心骨,收拢阵型,以李旭为刀锋继续向敌阵核心切入四下里依然不断有叛军涌来,被骑兵们用横刀一波波砍翻在地

一队手持横刀的敌军逆着人流杀上,凶悍异常这伙人身上都穿着铠甲,手中的兵器也比其他人精良得多他们不但攻击隋军,也攻击自家弟兄只要有人与他们对面跑,就被他们兜头砍上一刀

这伙人的首领年龄和李旭差不多,长得很白净,脸上凝了那么多血痂,喊声里却依然带着斯文之气“解民倒悬!”他前冲数步,用刀光拦住李旭的马头“替天行道!”他又义正词严地宣布,刀如匹练,卷向黑风的脖颈

李旭用黑刀挡住了来人对战马的致命一击,下一个瞬间,他和敌将战到了一处来人的同伙试图帮忙,被李孟尝、崔潜还有旭子的亲兵挡在了圈外趁着大伙捉对厮杀的时候,其他叛军又纷纷逃远了十几步

李旭挥刀向对手脖颈抹去,敌将快速后退,让开刀锋然后跨步先前,用刀刃去找旭子的胳膊旭子反手回撩,二人的兵刃结结实实地碰到了一处“当啷!”敌将的横刀因为太单薄,被旭子的黑弯刀削成了两段一段飞上了半空,另一段被其主人拿在手里,用难以置信的眼光凝视

“噗!”李旭的弯刀直接抹断了敌将的脖颈随后,他听见周围的战鼓声猛然停滞,抬起头,他看见百余步外,那名一直在擂鼓的敌军主将扔掉了鼓锤,从腰间抽出了装饰用的宝剑,大叫着向自己冲来

“升儿!”元务本痛哭失声他的侄儿死了,死在了那名持黑刀,骑黑马,全身铠甲都是黑色的魔鬼手下他不能接受这个战果,升儿只有十七岁,是元家下一代的希望他要报仇,将那名黑甲将军亲手杀死,碎尸万段,锉骨扬灰

“老爷!”几名家丁冲上前,死命抱住元务本的腰“老爷,咱们撤,趁现在队伍还没大溃!”忠心的管家哭喊着劝告此战不可能获胜了,敌军太狠,自家老爷强征来的百姓和永济渠上讨生活的船夫根本不是人家对手刚才骤受打击,大伙来不及逃走,所以还能勉强将敌军的攻势阻一阻眼下侄少爷战死了,军中再无大将,谁人还敢上前捋敌将的虎须

“撤?你说回城?”元务本愤怒地质问以三万击数千,这个必胜之仗败了,自己怎么有脸面回黎阳但他听到的回答却是一片肯定之声,“对,回城黎阳城高池深,咱们坚守待援!”管家、护院们纷纷点头,赞同老爷的英明决断

“传本大人将令,后队……”元务本慢慢恢复了理智,大声喝道他想镇定自若地喊一句“后队变前军,且战且退!”命令还没喊完,就听到背后传来了激烈的喊杀声

“杀啊,别走了元务本!”宇文士及带领两千多名弟兄,从背后直捣元务本的中军他终于完成了战术迂回,及时赶到了叛军身后为了给敌人制造更大的混乱,他在远处留下了五百多匹战马,由二十几个弟兄驱赶着,往来驰骋

“他叫我士及兄!”宇文士及的心被友情温暖着,暖得他通体舒泰放着表字不叫而直呼人名,在世家子弟眼中这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被称呼者为了表达自己的抗议,往往不惜与失礼者绝交可宇文士及却觉得旭子叫自己“士及兄”,比他客客气气呼一声“仁人”或宇文监军更令人感到舒坦

宇文士及知道自己融进了这堆兵痞中,就像ru汁入水般融了进去虽然这些人出身寒微,见识短浅,有数不清的坏毛病但在这伙兵痞中,他却觉得自己像入了水的蛟龙,自由,惬意,随时都能发起一波风lang

他用马蹄踏出的血lang彻底击溃了叛军的抵抗杨玄感仓卒起事,主力兵马本来就是由船工、民夫拼凑而成此刻队伍虽然膨胀到了三十万,但协裹而来的百姓和混水摸鱼的蟊贼却占了队伍中的大多数而为了早日拿下洛阳,杨玄感又听从了韦福嗣的建议,把能战者都调到了黄河以南,所以此时留在黎阳为叛军守老巢的,是叛军中战斗力最弱的一支

这些人的信心早就被李旭带人砍掉了一多半,又被宇文士及带人从背后一冲,立刻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来自背后的烟尘令他们不知道来了多少官军,所以大部分人绝望地丢下刀矛,抱着脑袋蹲到了地上少部分胆子稍大的,则撒开双腿,四散着逃去他们不指望自己能逃过战马,只想着比同伴跑得快些,再快些至于被他们糟蹋过的荒野里能否找到吃食,有什么命运在前面等着,他们一概不顾

家丁给元务本牵来战马,请他上马逃走元务本将靴子踏入马镫,用力,脚却滑了出来他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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