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 人臣(GL) - 千代的爸爸
17
黄贵虽然算是权倾朝野重要人物,但还有许多德高望重世家压前面,其中不乏掌握重兵家族,这样一个阉人竟然敢起兵造反不得不引人猜疑。周文元带着朝臣面见太子行为算得上是果敢,但还是没有办法避免众人非议。首先,他难以解释自己为何会伙同黄贵隐瞒战事,其次,他难以辩解自己被劫持后为何没有任何反抗行为,任由同僚被屠杀却保持缄默。周文元明白自己劫难逃,所以当天下午就向朝廷引咎辞职。
周阁老一辈子小心翼翼,这次却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糊涂了,一错再错——黄贵事情还没有查清楚,甚至周阁老本人知道事情还没有向朝廷呈报清楚就辞职,这看起来简直就是急于脱逃,而不是心有负罪。
满朝文武再一次哗然。
魏池知道这些消息后也很惊愕,她感觉周阁老虽然踩他老师时候毫不留情,但也不至于说因此就能判定他官品会差到和黄贵同流合污,即便不谈道德这些飘渺东西,他堂堂大学士,至于要去给个太监当差?至于满朝质疑他没有反抗事情,魏池只能说,这些文官都太自以为是了,别说周阁老这样一个老头子,其他人到了那个境地也不见得知道该怎样做。魏池虽然对周阁老没有太多好感,但公正说,她觉得阁老还是清白。
可惜没有人站出来为周阁老说话。
一般来说,即便处死个闲职,都有人出来求情几句,可这次竟然没有一个人为堂堂内阁首辅说一句情,难怪周文元会被这状况气糊涂。是因为太傅事情,大家对他颇多非议?这原因只是流于表面。真正原因其实于杨审筠,同为阁员,这位杨大人脾气可与周文元大相径庭,他不会为了时局委屈自己讨好太监,但他同样也不会为了时局委屈自己为周大人扫清道路。杨大人无疑是整件事情功臣,他此刻一句话可以救周文元于危难,但若他一言不发,基于同样理由,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先发话为周文元求情。
因为没有陈鍄朝廷,没有锦衣卫和东厂朝廷,已经没有人能和这位杨大人抗衡了,如果冒然出来求情,怕不但救不了周文元,还会引火*。
杨大人沉默着,明眼人不敢动作,周文元竟然又自乱阵脚,朝局让人猜不透彻。
魏池不敢再后宫逗留片刻,嘱咐胡杨林也赶紧回家避嫌。胡杨林不明白朝局事情,但是他也隐约感到了异样,同意了魏池决定:“不过,我们不去和太妃娘娘拜别?这样似乎不合礼数。”
“此刻和你解释不清,听我一句,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魏池示意胡杨林此处不便说话:“若别人问起任何事,你我照实说就是了。”
出了宫门,两人便各自别过,魏池此刻才感到心力交瘁,想到已经整整一夜又一白天没有休息,只想赶紧回家,至于那些事情,自己一个五品官员,能怎样?
家里人一早也听说了朝廷变故,都担心得不得了,终于盼到魏池平安回来了,一家人都松了一口气,珠儿赶紧端了热水过来:“老爷……”魏池看她眼睛红红,想必她也没有睡好:“没事,你也早点休息。”
珠儿固执拧了毛巾递给魏池,魏池知道倔不过她,只好接过来。
梅月眼泪巴巴看着魏池,突然大呼小叫了起来:“血!血!”
戚媛这才看到,魏池衣服上全是血,可能因为已经干涸了,几片血块掉了地上。
魏池赶紧安慰她:“没事,都是别人血,以前边关打仗时候,这是常有事情。”魏池想自己闻不到,但她们肯定受不了这个味道,便催她们先出去:“我一夜都没休息呢,我自己换件衣服,你们去给我弄点吃。”
戚媛没有多问,示意梅月和珠儿先出去,梅月老老实实出去了,珠儿却当做没看到一样,继续帮魏池拧着帕子。
“珠儿,咱们先出去,让她自己衣就好了。”
“老爷哪是做这种事情,夫人放心,奴婢见过这些,不怕。”
“好,那就辛苦你了。”
珠儿话一出口,她自己就后悔了,但是面对自己顶撞,戚媛似乎没有任何恼怒意思,淡淡退了出去。
极度疲惫魏池没有听出珠儿阴阳怪气语气,自顾自擦脸。
看着雪白手帕渐渐被染上了红色,珠儿感到一阵恶心,她确担心魏池安危,以至于一夜都难以入睡,但是当他回来时候,他那种对死亡淡然又再次激怒了她。有时候,连珠儿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不狠那些杀害至亲凶手,反而恨他!是恨他面对自己哀求无动于衷么?还是恨自己看穿了他冷酷无情?这么多年过去了,京城人怕都早已忘记曾经繁华燕王府了吧?但这些繁华往事却成了自己永远梦魇,难以逃脱。
“老爷,你……杀人了?”珠儿突然问。
魏池一时哑然:“……呵,怎么了?”
“没有,”珠儿拿了外衣过来,帮魏池穿上:“老爷赶紧准备吃饭吧,这里奴婢收拾就好。”
魏池又困又饿,没有再多问,径直往饭厅去了。刘妈特意做了许多清淡精致点心,魏池口味大开:“这是馄饨?”
“你连馄饨都不认识了?”戚媛笑她。
“当然认识,不过看着亲切。”魏池接过馄饨,大口吃了一个。
这次是真饿极了,魏池头都不抬吃了一大碗,吃完了才发觉自己刚才吃相不雅:“你看着我干嘛?”
戚媛帮她擦了擦嘴:“没看你!像个小孩子一样。”
“害你担心了……”魏池看着戚媛双眼,瞬间心里一软:“我……”
“你小看我了,家父也是为官一方人,我就如你想那一般没见过世面?不要以为着戎装女儿方能有男人胸怀,我倒不觉得自己输给你呢。”
“是,是,是,我难能比得上戚举人您胸怀啊!”魏池作势就要往别人怀里钻。
戚媛赶紧往后缩,但无奈早被魏池按住了手。
两人正僵持,陈虎突然闯了进来。
“大人!”
“陈虎,你这次第二次突然闯进来了……”魏池无奈调侃。
下一刻,魏池便无心调侃了:“余……余大人?”
余冕风尘仆仆闯了进来:“魏大人!你知道你做错大事了么?”
自己闯宫去救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才回家就有人过来扣大帽子?魏池也顾不得是余冕,气得脸通红:“这话怎么说?”
“如今周阁老若是倒了,局势会怎样?”
“啊?”
“周阁老已经把军报给内阁和六部堂倌都看了,当时魏大人你也场,你为何不想想,战局已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周阁老倒了,朝廷还有没有时间重组内阁,救驾皇上,抗击外敌??”
余冕这句话让魏池惊了当地。
她是了解沃拖雷,这个人军事才华令人难以小视,陈鍄这次出征策略比前一次北伐加缜密,装备也加精良,但却漠南战场上一败再败,以至于终队伍被围剿分割成几块。战报至少会路上延迟半个月,半个月前战局都已经如此紧张,如今又是怎样光景呢?杨审筠心思很好揣摩,他是个刚直人,看不惯周文元为人很久了,何况他和周文元年龄相近,想要坐上首辅位置,这可是个千载难逢机会。但周文元离开真是一件好事么?姑且不提他会怎样反弹,就算他立刻离开,杨审筠立刻就任,可能也赶不上时局变化了。
“哦……”魏池感到头脑一阵刺痛。
“魏大人!周阁老,杨阁老,太傅,他们事情是个人恩怨,我们不能因为这些而让生灵涂炭。现,就请你跟我一同进宫,面见太子,然后召集内阁,周阁老不能倒!你是功臣,我是兵部侍郎,我们能说得上话!”
“……”魏池相信余冕没有私心,但是她明白自己并不是没有私心:“如果杨阁老不……要怎样做?”
“这一点魏大人放心,我自会处理。”
魏池重重叹了一口气,她想起了王允义对于冕评价。
“余大人,下官与您相比,如同云泥,下官惭愧。”
京城内风云变幻,关外战事却不容多闪失,何况漠南冬季是如此让人心悸。
初入漠南,还是秋天,干燥晴朗气候中,陈鍄制定火炮战术发挥了良好作用,攻破了好几座城市和部落,但是好景不长,沃拖雷迅速下令让西南方向部落全都放弃城市,遁入草原。陈鍄不知道,草原上这些兴城市与中原大有不同,这里城市全为集市通商而建,极其简陋,人员流动也很大。大多数牧民都是临到集会了才城市周边扎营,仅有少数小贵族定居城内。
曾经塞外数一数二大城市——錫林郭勒已经前一次北伐中化作尘埃,自那以后,便没有贵族再兴师动众修建城市了。当沃拖雷得到陈鍄西南扫荡城市消息后,便笑这小皇帝比起王允义差远了。錫林郭勒这样大要阵,王允义都不舍得多花一丝兵力去打,这位却不辞辛苦打了这里打那里,可见还没弄明白状况。沃拖雷面上不动,只是要求军事要塞多伦增防。
陈鍄各个部署虽然实时往京城发着捷报,但所攻打都是些连名字都不知道小部落,小城市,而且这些人一受攻击就弃城逃走,等自己一走又回来照常经营自己小日子,让人非常恼火。陈鍄倒罢了,与他一同北伐将军们可不能容忍自己伴驾过程中留个不得建树印象,渐渐开始暗示手下兵士屠杀百姓,以人头记功。
这无疑是附赠给沃拖雷一个小礼物,虽然以前他先辈也是靠杀戮获得了王权,但是毕竟时光久远,比起这些狠,早已算不得了。
于是,进攻大好时光都拖耗西南广袤草原上,比起王允义领导北伐,这次北伐捷报不断,但战线却没有向前推移。若是别人指挥,怕早就被参,但这次是皇帝亲征,没人敢对此置喙。渐渐,冬季来临了,庞大军队没有城池庇护变得脆弱起来,这次北伐部队大多是南调而来,简陋毛毡帐篷让许多人患病,坚硬打滑冻土也让马匹难以度日。如果此刻是王允义指挥,他就会明白,这场战争闹剧可以结束了,但陈鍄此刻并没有预知危险,却只是不能接受自己比王允义还遭结局。他决定强撑,于是再次命令队伍冒着风雪北上。
此刻已经没有复仇漠南人来袭击齐国部队了,因为已经没有必要。
齐军完全是凭借顽强毅力再次到达多伦,这个让陈鍄屡战屡败要塞却这次攻城后奇特得手了。这种情况令邵丘起了疑心,但他提醒并没有换来陈鍄警觉,这位皇帝还是坚持将自己部队开进了这可怕山脉。
伊克昭——魏池噩梦所。
当年王允义为了征服多伦,为了征服伊克昭,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以至于漠南长公主差点这里殒命,以至于漠南险些亡国。但这一次,杀与被杀角色做了个互换。公平而论,沃拖雷治国远见远逊于陈鍄,但要说起打仗,这位曾经王爷可与王允义不相伯仲……陈鍄,差得太远了!
进入山脉第二天,齐军部队就遇到了伏击,整支部队被堵山里一顿好打!就此刻,陈鍄依旧要求部队向前挺进,终于,邵丘拿出了老将样子:“即便出了伊克昭,我军腹背受敌,没有补给!这样是攻不下漠南都城!!!”
邵丘说很正确,但这样说法无疑潜藏着这样一个答案——不要再挣扎了,这次北伐失败了。
这个正确决定激怒了陈鍄,他表示不能接受。
这位老将默默走出营帐,看着昏暗雨雪中奋战士兵们,突然苦笑:“王允义,我确不如你。”
苦苦撑过一夜之后,邵丘拿出了方案,他揣测多伦遇到了伏兵,为了保后路,必须回攻多伦,此时此刻唯有兵分两路,一路人继续向前挺进,另一路人回攻。陈鍄勉强接受,邵丘继续要求自己做进攻先遣军,而为了考虑皇帝安全,请皇帝与副统帅冯幼任带领部队回攻。
这条路对于邵丘来说,是一条不归路,也是他唯一选择。
回攻陈鍄还沉浸邵丘成功幻想中,多伦战役却仅仅半天就结束了。
原因很简单,冯幼任并没有准备夺回多伦,他不过是用人肉做屏障,护驾逃出了伊克昭。前行大军听不到陈鍄怒吼,直到奔逃到了安全位置,陈鍄怒火才得以发泄。
“冯幼任!大胆!你不夺回多伦,如何补给邵将军。”
冯幼任平静跪地上:“邵将军已经明确吩咐属下,他带兵佯攻,属下护驾撤出伊克昭。”
“大胆!邵丘呢?”陈鍄怒吼。
冯幼任低下了头,陈鍄明白了,但是邵丘死并没有换来陈鍄同情:“大胆!简直大胆!来人啊!即刻将他给我拿下!”
回应陈鍄只有冷冷风——锦衣卫人都被邵丘带走了,当时邵丘建议让陈鍄很满意,因为陈鍄本来就怀疑邵丘继续进攻诚意,但是他没有料到,邵丘借此抽走了他亲信。
沈扬!
这个名字终于刺痛了陈鍄高傲心,他寒冷塞外终于体味到了恐惧和孤独,但这一切远远没有结束,沃拖雷,这个老练猎手,等待这一刻已经许久了。
整装待发漠南骑兵从都城出发,扫荡了整个伊克昭,邵丘饱经风霜残部仅仅拖延了他们一天。冯幼任不再听从陈鍄命令,开始组织队伍后撤,同时把整场战争真相拟定成文,急速发回京城。
而内阁正是整整十日之后才接到了这封急递,锦衣卫早了一天,所以周阁老被黄贵戏弄了一番,险些让太监主宰国运。
那么多人,只看到了周阁老和杨阁老内讧,只看到了精彩护驾,只感到了幸运,这些人中包括疲惫不堪魏池,这些国家精心选拔出来人才这一刻都显平庸,但幸好还有一个人,从纷繁喧闹中找到了关键。
他,才是沃拖雷真正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因为第一份报是锦衣卫送,当时锦衣卫已经和陈鍄分开了,所以对于皇帝情况,锦衣卫只是给出了推论,黄贵才会认为陈鍄已经翘了,因为锦衣卫人并不知道自己被邵丘算计了。
但是很显然,冯幼任给内阁写信内容才是准确,如果大家还记得,兵部王部长已经回家了,虽然余大人是侍郎,但是就是现兵部大官,这个信他是有资格和周阁老,杨阁老,黄贵一起看。黄贵之所以愿意相信锦衣卫送信,是因为他习惯性相信自己熟悉情报来源。这就是为何除了黄贵以外人都肯定陈鍄没有翘。
说到邵丘,这位大叔是很想凭借这次战役抢过王大叔风头,所以他面对诱惑不比陈鍄面对小,但是到后一刻,凭借他实战经验,他终于醒悟这是一场幻想。既然会全军覆没,那他唯一选择就是让副官保驾回京。而冯幼任,面临挑战也许大,他依旧是伴君如伴虎状态,就算能够回京,恐怕也没有好果子吃,只能说冯大叔守着西北这样久,后还要担这个风险,可能肠子都恨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