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二章 江翻湖动
晚春初夏,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从京城到信襄,浩浩荡荡的大队伍,光陈家的车马就长出视线外,再加上祝青林夫妇率领的五千殿前军骑兵,无论到哪儿都足以让人驻足。
一路行一路雨,马儿的皮毛就没有干过,有内力傍身的还好,没有内力的从里到外都湿漉漉的,异常难受。
陈璞就是那湿漉漉众人中的一员,他还要赶车,不是他不想做进马车内,而是坐不下了,虽然他的马车异常宽大,可乘坐八女,已经是极限了。
杨青鸾美其名曰,她现在是陈璞的账房先生,理应坐在马车中,澹台孔雀、小蝶和罗笑笑自然更加的当仁不让,弄的茶娜四女哭笑不得。
陈璞生怕马车中起什么乱子,一路上一直小心的听着车内的动静,也不知道杨青鸾是得了高人指点,还是天生就人情练达,从进入马车就姐姐妹妹的叫着,还分发自己珍藏的小首饰,没有一天就和众女混熟,姿态放的极低,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
要知道杨青鸾佩戴的首饰,那可都是实打实的贡品,皇家御用,自然没有凡品,不但如此,杨青鸾还早就对陈璞家中的女眷做了调查,根据每人的性格特点精挑细选了七样。
值得一提的是,当杨青鸾第一次见到桑柔真容的时候,众女只以为她也就是惊艳一番便作罢,可杨青鸾直勾勾的盯着桑柔,竟然哭了。
原来杨青鸾从小到大都会做同一个梦,她在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中嬉戏,突然闯进来几十名兵丁,各个战刀出鞘面露凶残,在她被惊吓的瑟瑟发抖的时候,从宫殿大门外飞进来一位衣袂飘飘的仙女,一扬手那些兵丁就四散而飞,然后仙女一步便到达杨青鸾身边,抱起她就飞上九天。
那仙女就是桑柔,杨青鸾一再强调,如此绝美的容貌,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从那以后,杨青鸾就腻歪在桑柔身边,张嘴闭嘴神仙姐姐。
这一日,已经是出京的第三天,抵达鄂中路的一座小城,承平。
祝青林夫妇负责率领殿前军在城外安营扎寨,陈璞闲的无聊,准备进城逛逛,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进趟城就浩浩荡荡二十多人,八女、两小、范优良、江河、薛丁山夫妇、龙守仁夫妇、柏荐赢和姬妾、杨克勉。
其他人不是陈璞不带着,而是他们都不想动,只想烘干衣服歇息一番。
承平城本就不是大城,也不在交通枢纽的位置,就和它的名字一样,承平日久,没有波澜,一下来进来这么多服饰华美的公子小姐,一时间半个承平城都轰动了,最后连知府都惊动了。
朝廷整合江湖的告示已经贴出去有几天了,知府自然知道国安司是个什么机构,忙不迭的跑来跟陈璞套近乎。
陈璞以私下游玩为由婉拒了知府的盛情邀请,“还是过去默默无闻的好,现在到哪都要应付官面上的人,烦的不行。”
杨克勉说道:“你比我好多了,我要敢露身份,鄂中的安抚使肯定要马不停蹄的随侍左右,那才叫烦。”
“你不厚道了哈,”陈璞斜眼瞥了一眼杨克勉,“你这分明是奚落我,我怎么跟你比,身份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杨克勉道:“并没有。”这句话还是跟陈璞学的,没来由的有种高深的感觉,他很是喜欢。
柏荐赢接口道:“你们这明显是在合伙奚落我,这样的城池在我温黎都算大城了。”
“非也非也,”杨克勉笑道:“我是在装逼。”
陈璞哭笑不得,“我说你们能不能跟我学点儿好,我这些口头禅你们倒是学的十成十。”
杨青鸾说道:“大哥,等回京,我一定要跟父……父亲和母亲告你的状。”
杨克勉毫不在意的道:“告去告去,这估计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段自由自在的时光了,我就是要放浪形骸,做个普通人。”
杨青鸾闻言也不做声了,她其实很心疼自己的这位大哥,从出生起就背负重担,从来不敢懈怠,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国家大事,到现在连个太子妃还没有呢。
陈璞看了眼杨青鸾,知道这个秀外慧中的女子心疼哥哥了,笑道:“青鸾放心,这次出来,我一定给你哥弄个老婆回去,保证不食言。”
杨青鸾喜滋滋的道:“说话算话哦。”她道不是真的对陈璞的话多在意,她更多的是因为陈璞能敏感发现她的情绪变化,而窃喜。
柏荐赢没好气的道:“你快别胡扯了,我的还没着落呢,又给自己揽活儿,你是虱子多了不怕痒了吧?我柏家有条祖训说得好,言出必践,才是真君子。”
“践,肯定践!你放心!”陈璞说道。
“怎么什么好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这么别扭?”杨克勉说道。
“别扭是吧?你别学我啊。”陈璞不屑的道。
一行人熙熙攘攘的去吃饭,承平最大的酒楼几乎被他们坐满。
即使最好的酒楼也仅有两层,饭食也说不上精美,最多算作可口。
陈璞他们一行人在用饭,承平城的某处宅院中也有一大伙人聚在一起吃饭,只是他们吃的仅是馒头和酱牛肉。
这时从大门外奔进来一人,“诸位当家的,陈璞那狗贼已经进城了,现在正在翠明楼吃饭。”
用饭的众人中,有一个一脸横肉、眼神凶戾的莽汉,整桌人只有他一个人抓着一大坨牛头在啃,并不碰馒头。
听到来人的话,莽汉放下牛肉,“那些跟着那狗官的殿前军在何处?你可探明?”
“探明了,都在承平城南三里处安营扎寨,没有跟来。”通报之人回答道。
“好!大好时机,前几天我让手下的弟兄们闹出点儿动静,承平的的守备军已经开拔去剿匪了,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等那狗官抵达信襄城,就没有机会了。几位当家的请速去聚拢人手,我们翠明楼外汇合,今天就杀了那陈璞小儿,以绝江湖后患。”莽汉声音如雷的说道。
围在一桌吃饭的几人都四散而去,莽汉说道:“时崇,来吃点儿,等下有场好仗要打。”
通禀之人正是擎天三十六寨唯一逃掉的头领时崇,那日薛丁山夫妇率领兵丁去围堵时崇,时崇因为擅长潜踪蹑迹,发现不对就溜之大吉,才保住了性命。
时崇在擎天三十六寨中,表面看只是个一般的小头领,擅长轻功和追踪,并不多出奇,但他还有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身份,关雷霆的表弟,这重身份整个擎天三十六寨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连关雷霆的亲儿子都不知道。
两人如此的隐藏这份亲戚关系,就是为了在擎天寨最危急的时刻,时崇能通过卓绝的轻功逃离,给关雷霆搏最好的一线生机。
时崇不辱使命的跑了,可是关雷霆却身死,连营救的机会都没有给时崇。
不得不说,时崇是个重情义的人,得知关雷霆伏诛的消息以后,他并没有自此隐姓埋名,了此残生,而是把营救关雷霆的使命,变成了为关雷霆报仇。
他手上唯一的筹码,就是关雷霆同父异母的大哥,关四海。
关四海和关雷霆儿时都拜在塞外异人“血沙翁”元淮门下,学成以后又各有际遇,一个深入中原建起擎天寨,而后逐步统一武狄山的大小山寨;一个在边关稳扎稳打,既做生意,也劫掠商旅,在延平路,疾风盗的恶名可止小儿夜啼。
没人知道他们两兄弟间的关系,他们也从不联络,但他们两人都清楚,自己就是对方走投无路时的希望,一旦一方遭难,另一方就是坚实的援手。
关四海从时崇口中得知关雷霆的死讯后,哀恸不已,当下就要尽起麾下三千疾风盗,杀入中原腹地,提陈璞的头颅祭奠亡弟,终是被时崇舍命拦下。
时崇当时死命的拉住关四海的马缰绳,吼道:“大哥!那陈璞不是一般人,智勇双全还有高人在侧,我们这么杀过去,恐怕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朝廷绞杀了,我辗转来延平时,听说连洛水帮都被他剿灭了,疾风盗还没有洛水帮势力大吧?我们要从长计议才对,不但要报仇,还要自保才行啊!”
关四海怒目圆睁,“你说!怎么个从长计议?”
“等!等一个最好的时机!”时崇说道。
关四海听了时崇的劝告,默默等待,得知陈璞在蜀川路大杀四方的时候,关四海问过时崇,“去巴蜀堵他如何?”
时崇摇摇头:“来不及,等我们到了,他都已经回京了。这狗贼行踪隐藏的太好,我们得知的太晚了,不然这次真的是个机会。”
继续等下去,总算等来时崇认为最好的时机,朝廷宣布了国安司的建立,并要天下帮会到信襄登记造册,这样一来陈璞的行踪就可以预测,更重要的是,可以借着国安司的由头,找寻盟友。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江湖中桀骜不驯的人多了,当然不可能人人都愿意被朝廷管束,还要给朝廷上税,还他娘的帮派税?做你娘的春秋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