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七章 大局已定
陈璞在一骑突出的时候,就已经让茶娜下马,茶娜这一次十分的听话,亲了丈夫脸颊一下,跃向后方。
落地以后,茶娜望向丈夫一往无前的身姿,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
八千支箭矢即将临身之际,陈璞和赤骥飞驰的身影突然消失,出现在了原来位置右侧一百多步外,躲过了全部箭矢。
八千突戎骑兵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眼中只有那抹红色影子,所有的怒火都有了发泄口,再次弯弓搭箭瞄准了陈璞,又是八千支箭矢。
陈璞再一次原地消失,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八千骑魔障了一样要再次弯弓搭箭,可已经没有机会了,遮天骑已经距离他们不足百步。
一万遮天骑经过陈璞身边的时候,胯下的战马自发的避开陈璞,那是对赤骥这马王的尊敬和畏惧。
陈璞拨转马头,逆流而回,遮天蔽日的银甲遮天骑中,一抹红影信马由缰,不疾不徐的驰行。
那人人带伤的八百多骑,将这幅足以震颤灵魂的画面,深深的刻在脑海,那一抹红色的身影,好似一片银色海洋中的一叶孤舟,马踏银波,王者归来。
此刻,众人才明白,陈璞是去骗箭矢的,这两拨箭矢骗过以后,对方将再也没有弯弓搭箭的余地,只有和遮天骑短兵相接一途。
陈璞还有一个背后深意,对方把精力都聚集到他身上,连翻两次齐射,等于拖住了这八千骑的脚步,让他们不能在第一时间从两侧迂回包抄遮天骑。
草原骑兵称霸天下,依靠的就是机动性,人不穿甲、马不挂甲,最大程度的减少马儿负重,不论与步兵方阵遭遇还是与其他骑兵遭遇,永远是左右雁翅而分,靠灵活的机动性在敌人冲锋后没有办法马上减速的情况下,包抄敌人左右,甚至身后,期间不停的射出箭矢,这就是草原骑射。
所以天下骑兵遇到草原骑兵都非常难受,根本不与你打正面,永远在迂回、包抄,再迂回,直到射光所有的箭矢,往往这个时候敌人已经失去了斗志,死伤过半了,这个时候再抽刀近战,犹如砍瓜切菜。
陈璞正是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以对方眼中除之而后快的仇敌身份越众而出,在那至关重要的时刻,吸引两轮箭矢,为己方的遮天骑最大程度减少伤亡,并为其取得最大战果创造条件。
遮天骑作为武阳唯一满万的骑兵,白轩对这支骑兵倾注了全部心血,这一万骑是从十万人中选出的,必须在膂力、马术、耐力等方面达到标准才算够格,而后还要经历残酷的训练,修习战阵变化。
遮天骑的制式装备就是亮银甲和亮银枪,配合一套十分适合战阵厮杀的枪法,既不属于草原骑兵样式的轻骑,也不属于历史上出现过的重骑,介于两者之间,既有一定的灵活性,又有一定的冲击力。
在以往的战役中,遮天骑从来都没有万骑一起出现过,最多的一次,是汉齐联盟与武阳的决战中,五千遮天骑以奇兵的方式出场,斜刺里杀出,取得了辉煌的战果。
此次奠定遮天骑为武阳最强骑兵的战役后,流传出一句话,遮天不满万,满万神佛散。
第一次以万人规模亮相的遮天骑,就对上八千草原骑兵,已经无力再战的八百多幸存的殿前军和靖安骑兵,都拭目以待,能够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换谁都会激动。
两方骑兵全速相遇,这个时候遮天骑的盔甲优势就显现出来,并因为遮天骑使用的是长枪,在前排骑兵第一拨碰撞时,对方的马刀还未临身,遮天骑的亮银枪已经钉入对方的身体。
本来骑兵战应该是两方不停的穿插,互换位置,不停的一次次的冲锋,直到一方死绝。可以说骑兵战是世上最惨烈的战斗,在不停的穿插对抗中,上一瞬还在你身边与你一同疾驰的袍泽,下一瞬就只剩下空空的战马。
面对草原轻骑,再使用这种穿插冲锋就是傻子,好容易接近了草原骑兵,再与之分开,让对方从容的施展迂回包抄的骑射战术,这样的事情,只有出入战阵的雏儿才能干的出来,遮天骑明显不是。
突戎骑兵的将领是一位一脸大胡子的莽汉,大圆脸,眼若铜铃,名为腾格云都。是突戎三骑将之一,曾经有三千骑蚕食汉国一万步卒的骄人战绩,被誉为草原雄鹰。在马上要和遮天骑遭遇的时候,腾格云都就用突戎话下了命令,“不要减速,冲出对方的战阵,重新集结!”他的命令被手下一一的传递下去。
遮天骑这边的将领是一位相貌堂堂的三十多岁的英俊男子,名为程欢,是白轩的义子,在于汉齐联盟的十年征战战中,率领遮天骑,为武阳立下赫赫战功。程欢几乎与腾格云都同时对己方下令,“变阵!棉花阵!绝对不许对方脱离战阵!”他的命令也瞬间被传递出去。
这就出现了极为有趣的画面,在两方遭遇后,互相渗透,很快的所有人都交织在一起。突戎人坚持打马,避过对方的攻击,目的只有一个脱离对方的战阵,迅速的重新集结,然后向两侧迂回。
遮天骑却在刚刚遭遇后就变阵,不再一味的冲锋,而是减缓马速,用一种缠斗的方式,不让对方的速度提起来,让突戎人非常难受,速度提不起来,就不可能迅速的脱离对方。但如果一味的提速,连防护都不要了的话,就等于在送死,可一旦与对方过招,速度就再也别想提起来。
腾格云都敏锐的觉察了战局变化,再一味的想着脱离,就等于送死了,再次吼道:“杀敌!挥刀!”
这就是战场,既定的计划再完美,再符合自身的优势,也没有用。你在出招,对方同样在出招,瞬息万变才是战场,临场战术更迭才是对将领真正的考验。
收到命令的突戎骑兵,不再一味的提速躲闪,开始挥刀与身边的遮天骑近身肉搏。
“大局已定!”杨克勉神采奕奕,一扫刚刚的慷慨赴死。
这些人中对战场艺术领会最深的无疑是陈璞,其次就是祝青林,他没有随声附和,而是眉头紧锁的说道:“这场骑兵对决,藏锋的作用占了八成,遮天骑真的是捡了大便宜。可这战功,藏锋恐怕拿不走多少,这不公平!”
“我是个文官,要战功有什么用,谁拿去我都无所谓,只要能赢就行。”陈璞何尝看不出来,只是他并不在意这些,无论是刺杀都律王,还是今天的这场大战,都不是最终的目的。
这些都只是,他大战略中的一环罢了,也可以算是大战略的前奏和基础,只有奠定了好的基础,下面的每一步才能顺畅的实施。
杨克勉说道:“茂然,不用担心。等回朝,我会面见父皇,把事情的始末,事无巨细的说与父皇知晓,谁有几分功劳,父皇不会看不出的。”
“我倒忘了太子殿下了,也只有你可以为藏锋说公道话,而不被人打压。”祝青林笑道。
杨克勉这才反应过来,祝青林就是说与他听的,无奈的道:“我还是喜欢之前,你们不知道我的身份,与我称兄道弟的感觉。恐怕再也没有了,无论我说什么,你们也不可能不受我的身份影响。”
“这就是你的命,称孤道寡的宿命,说句大不敬的话,你别告诉你爹杀我头哈!皇帝真的是很苦的差事,给我干我都不干。”陈璞说道。
“确实大不敬,可你说的对啊!父皇过去也是笑口常开的,现在他的笑容越来越少,有时候望着父皇的背影,我真的感觉他很孤独。”杨克勉不无感慨的说道。
“孤独就对了,做皇上注定是一个人的旅途,别人或是拉车的马,或是乘坐的车,没办法陪伴你!陪伴皇帝的只有他自己。”陈璞说道。
杨克勉凝视眼前的陈璞,他越来越能理解父皇为什么对这个少年如此看重,无论智慧还是勇武,这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少年,都是他生平仅见。即使像武阳的白轩、齐国的司马天穹,这样的绝世将星,在陈璞这个年纪也没有他如今的成就,更不具备他此时的智慧和洞察力。
杨克勉望着陈璞沉思,陈璞却没工夫看他,此刻他正望向战场,“恢复的差不多了吧?突戎骑兵等到无力反抗的时候,一定有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奔逃的,如果让这群饿狼混入中原腹地,无疑是百姓的灾难,我们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擦亮眼睛,有弓箭、有连弩的都拿出来,但凡看到要脱离战阵逃跑的,一律格杀!”八百多骑分散开来,挡住南去的路径。
战事急转直下,从刚开始的势均力敌,到现在一面倒也仅仅是陈璞他们闲聊的这一炷香的工夫。突戎的将领还是判断失误了,如果他坚定不移的贯彻最开始的策略,死伤虽然避免不了,但至少能存活和逃脱出来来一半人马,那时如果向遮天骑的两翼迂回,奔向北方的山口,还是有机会逃走一些人的。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如今的局面,突戎必然全军覆没。
如陈璞所料,已经有外围的突戎骑兵,脱离了战阵,慌不择路的奔逃,奔向南方的尽数被陈璞他们解决掉。程欢也觉察到,战场的变化,分出一部分人配合陈璞他们,把守东西侧,只留下北方这一条出路。
腾格云都咬碎钢牙,可大势已去,他也无力回天,在亲卫的保护下向北方突围,遮天骑岂能让这样的大鱼脱网,拼命的缠住这几百亲卫和腾格云都。
可这些突戎的亲卫非常勇猛,悍不畏死的拼杀,甘愿用自己的性命换首领的逃脱,遮天骑这边因为已经是必胜的结局,在心态上两方都悄然的发生了变化。
一方拼死,以命换命的保护首领逃脱,一方面有些不甘心在这已定胜局之时再送死,遮天骑在这尾声斗恨的环节,输了。
那腾格云都在仅剩三名亲卫的情况下,成功突围而出,拼尽全力的打马狂奔,程欢从马鞍摘下他的铁胎弓,弯弓搭箭,连珠箭,四连发,直奔腾哥云顿和三名亲卫的后心。
四人无一幸免,跌落尘埃,草原雄鹰,就此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