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裴珩口中问的这句究竟是为何,即便不用明说,在场之人都能猜出来几分。
正如俞云双那日对裴珩所说的一般,姚永泰上次托人来长公主府带话的诚意并不足,若是真的想要取得她的信任,还需在两人之间搭一座桥。
今日姚永泰在朝堂上的一番举动,便是两人之间的那座桥。
裴珩来找俞云双本就是为了将朝堂上的事情告知于她,一口气将话说完,嘴上闲下来,心思便又活络了起来,想起白日里阿颜在街上为了护着屈易,让自己平白无故被抽的那几下,只觉得那手指一样粗的鞭子与其说是抽在了他的身上,不如说是抽在了他的心尖上,就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了起来,悻悻起身想要离开。
俞云双见状,倒也没有再多留他,正巧赵振海也需要回去调查俞云双吩咐下去的事情,两人便一同向俞云双告辞。
送着他们二人出书房大门之后,俞云双重新回到内室,从侧旁万字书柜上拿过一个檀香木制的锦盒,坐回到了桌案后的四方扶手椅中。
那锦盒中整齐放着一摞子贺贴,都是朝中百官送来恭贺俞云双大婚的,俞云双原本应该在昨日就将它们读完,只是因着在隐阁中留了一宿,便将此事耽搁了下来。
从锦盒中将拜帖拿出来,俞云双扫了一眼,约莫着有四五十来张的厚度。这个数目相比于那日季正元联名奏疏的人数,不算十分多。只是这份雪中送炭的交情,确实如卓印清话中所说的那般,贵精不贵多。
抬手执壶为自己倒了一盏清茶,俞云双一面轻啜细品,一面开始细细研读起拜帖上的内容。
都是看惯官场上沉浮的老手,说话便总喜欢留上三分,有些人的贺贴写得十分晦涩,读起来便要花些功夫。
临近掌灯时分,映雪手中捧着几本厚厚的书册来到书房的时候,俞云双正就着灯烛烧着手头已经看完的拜帖。
俞云双纤细柔软的手指被火光团在中央,如一块雕琢细腻的蜡雕。即便映雪知道俞云双定然不会烧到自己,还是匆忙走进来,将那几本书放到俞云双的书桌上,映雪温声劝说道:“这些事情殿下交给我们来做就是了。”
俞云双拍了拍手上的灰烬,清丽的面容上挂着笑意道:“本宫是一边看一边烧的,这般烧烧看看,倒是比一口气全部看完再烧要有趣味些。”
映雪跟了俞云双这般久,却极少见到她流露出这般孩子气的模样,也不知道她是从谁那里学来的。将俞云双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依然穿着早晨练武时的那件窄身裋褐,映雪又吃了一惊:“殿下怎么连衣裳都没有换,可是一直在书房坐到了现在?”
话毕,映雪又恨铁不成钢道:“这囊萤也太粗心了些!殿下忘记了时间,她竟然也不留意一些,回去我定然将她好好训斥一番。”
“倒也不怪她。”俞云双道,“她知道本宫有事情要做,才一直没有进来提醒。”
抬起眼帘眺望着窗外已然快暗下去的天色,俞云双问道:“驸马他是否回府了?”
“尚未回府。”映雪道。
俞云双颔了颔首,将没有看完的贺贴重新放回到檀香木锦盒中:“看这天色他应该不久就回来了,你且先随本宫回去换衣裳,待到驸马回来了,让他直接去内院找我即可。”
映雪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将方才放到桌案上的书复又拿起来捧在怀中,随着俞云双一同出了书房。
说是换衣裳,只是时值傍晚,再过不久便到了就寝的时间,自然便没有再换华服的必要。映雪服侍着俞云双换上了寝衣,待看到她在床榻上躺下了之后,才向着俞云双敛衽做礼,转身绕过刺绣屏风便要出内室。
只是映雪的步子还没有踏出去几步,便听到俞云双在身后低低唤了她一声。
心中知晓俞云双将要说何事,映雪的脸忍不住红了红,垂下头来僵硬地转过身子面对俞云双。
“你的书。”俞云双尖尖的下颌向着映雪遗落在床榻旁矮桌上的那几本书扬了扬,“方才本宫见你将它们顺手放在那里,便猜想你一会儿出门定然会忘记拿,果不其然你真的忘记了。”
映雪的面色却露出些许不自然,抬起头来飞快了扫了俞云双一眼,小声嗫嚅道:“我是故意将它们忘在这里的。”
“故意的?”俞云双狭长凤眸中划过一抹好奇的光芒,“你的意思是,这书是留给本宫看的?”
映雪口中含糊地应了一声,那口吻听起来似乎徘徊在极不情愿与不得已而为之之间。
而映雪愈是这般遮遮掩掩,俞云双越是被勾的心痒难耐。
拥着锦被坐起身来,俞云双伸手够上了最顶上的那一本,临将它拿起的时候还不忘记眯着凤眸得意洋洋地笑睇映雪一眼:“那本宫便看了。”
映雪重新垂下了头,支支吾吾应了一声。
而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本书便嗖地冲着屏风飞了过来,“嘭”地一声砸到了屏风的梁子上,将它撞得前后颤了颤。
俞云双涨红了脸,指着那本书怒道:“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怎么有那么多淫`秽不堪的图!还……还有……”
后面的话也隐在了一片难以启齿之中,外强中干的口吻,反倒让她失了无双长公主往日里的气势。
映雪怔了怔,其实方才她将书拿给俞云双的时候,心中也是十分羞赧的,毕竟相比于俞云双,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只是如今见了自家长公主的模样,她的心境反倒轻松了许多。
缓步走到了屏风的另一侧将那本书重新拾起来,映雪开口解释道:“这些书都是教殿下与驸马如何行房`事的。”
俞云双将身上的锦被往上拉了拉,神色怪异地看了映雪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你偷听了?”
映雪一个头比两个头大,连忙道:“殿下在下嫁给淮陵侯世子前,季太妃曾经派了宫中的女官教导殿下这些事情,当时殿下一面打瞌睡一面听,想必漏听了那么一两条。殿下与驸马洞房花烛之夜,床榻上可是铺了一块白帕子验落红的,到了第二日我将那帕子收走时,上面干干净净得什么都没有。”
说到了此处,映雪也觉得有些尴尬,深深吐纳给自己鼓了鼓气,才继续道:“之后我也一直留意着殿下与驸马的床褥,确实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所以才猜测殿下与驸马到了今时今日还没有行房`事。”
在俞云双第一次出嫁的时候,季太妃曾派宫中女官来讲解诸多事宜,那时确实是映雪陪在她身畔一起听的。俞云双当时心中思忖着多一个人陪着可以少些尴尬,却没想到如今这般私密的事情竟然也是因为这个而被映雪发现了。
成亲这么些日子还什么都没有做,说出来确实有些局促。俞云双的手在锦被之下绞了绞,幸好映雪只是以为两人什么都不会,没有往歪里面想。
不过往歪里面该如何作想?驸马身体不好,行不得那件事,还是驸马他本身不行,行不得那件事……
俞云双匆忙收回了飘忽的思绪,脸上有些发烧,昨日在隐阁之中分明不是这样的。
让外人误会卓印清,俞云双是说什么都不情愿的。但是成亲了这么久还要在贴身侍女面前承认自己什么都不会,未免也太落面子了。
玉葱一般的手揪着锦被柔软的面料揉搓了许久,俞云双故作镇定道:“谁说我们什么都不会?本宫与驸马昨日不是没有回府么?其实我们昨日便已经圆房了。”
映雪的眼眸倏然瞪大,视线上上下下将俞云双扫视了个遍,而后看着俞云双心疼道:“那殿下今日怎么还去演武场练剑,而后还在书房之中坐了一天,也太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了。”
俞云双低咳了一声,佯作淡定道:“无妨,本宫与驸马天赋异凛,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伤?映雪迷惑地眨了眨眼。
不是要落红么,难道不是伤?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俞云双也松了一口气,随即仰起柔媚面容一脸无辜地看着映雪。
映雪想到了白日里囊萤对她说的关于俞云双与卓印清昨日似是一同去了花街柳巷的话,只觉得有些缓不过劲儿来。早就听说那里向来无所顾忌,能让两人弄得一身伤,如今看来确实名不虚传。
小心翼翼地凝视着俞云双的表情,映雪只觉得今日才认识她一般,浑身上下不由打颤。虽然知道说出来的话会僭越,映雪却还是忍不住苦口婆心劝道:“虽然驸马是圣上赐婚给殿下,并非殿下自愿下嫁的,但你们二人毕竟已经成亲了,殿下还是……应该多多怜惜驸马才好,毕竟驸马的身体看起来并不十分健朗。”
俞云双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映雪努力平息着胸口翻涌的震惊,行了个礼正打算退出厢房,想了想,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既然殿下与驸马已经圆房,这些书还是让我收回去罢?”
俞云双回过神来,偷偷觑了那几本书一眼。
方才她乍一眼看到那些书,被里面惊世骇俗的内容吓到,所以才会反应激烈。在与映雪说话的时候她细细琢磨了一番,作为一个长公主,她懂得还不如自己的贴身侍女多,这种事情说出去实在太掉价。映雪知道的事情无非是从这里面学的,她自然也可以从里面取取经。
想到这里,俞云双神色从容道:“不必了,还是留着罢,可以为本宫与驸马偶尔助助兴。”
映雪的脸色发白,喉咙微动,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对着俞云双行了一个别礼,步履颤颤巍巍地出了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