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虚无的婚礼
“怎么,反悔了,想要从这里跳下去?”泰伦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凡妮莎几乎没听到他走上甲板的脚步声,“不过我要提醒你,这里已经进入烈炎国的领海,就算你跳下去,也是属于我们烈炎国的死尸了。”
凡妮莎嗤地一声笑出来,“我不会作那么便宜你的事。”
“那你干什么那么忧伤?我的女王陛下。”泰伦斯执起凡妮莎的手轻轻一吻。
“我在为死去的朋友祈祷。”凡妮莎看着静静的海面。
泰伦斯的声音一滞,随即恢复常态,“你是在说那个救过你无数次的人鱼?”
“是的。”凡妮莎低下头,轻声道,“曾经,为了救赎他的灵魂,我付出了所有眼泪,我因自己不能再流泪而抱怨、愤恨;现在,他死了,我的眼泪又回来了,却再也无法肆意流淌。”
“你会用到它们的。”泰伦斯微笑着说。
“什么?”凡妮莎没听懂。
泰伦斯打了个哈,“我是说,你会用到它们来为维克多祈祷的。”
“也许吧。我很想念他。”凡妮莎随口敷衍道。
他在隐藏什么。凡妮莎看着泰伦斯,隐隐地有些不安。这看似平静的海面下,实则有无数暗流在涌动,稍微一个不小心,你将不知被卷到哪片洋流中去。
在那之后的好些天里,泰伦斯没有跟凡妮莎作更多的交谈,他们就这么在海上飘了一个月,最终到达暖风角。
温暖的东风在凡妮莎耳中反复唱颂,它将最后一点来自盛夏之国的气息带入女王的感官之中。自从离开绝冬城的西海岸,向北、再向东进入这片以火为名的贫瘠之地——烈炎国以后,她无时不刻都在听着这首思念之歌。凡妮莎宁愿接受冷风的哀鸣与寒气,也不愿吹拂这犹如爱人耳语般的叹息。
在进入暖风角的第一天,凡妮莎见到了前来迎接泰伦斯的仪仗,他们简直是在欢迎战争英雄的归来,而非对待一个落败的君王。
当他经由交易路线往东方走向海标镇时,遇到了一些队伍、马车以及骑着马的人。此时太阳已沉至西方,发出朦胧的光晕,沿途的行人纷纷下马向国王行礼,小孩子赤着脚在人群中欢快跑跳嬉戏。
这里的人们爱他们的国王。这种爱,不以战争的输赢而增减,他在他们心目中是神的化身,无论对与错,他们都会继续爱他,直到他的位置被新人所取代。
这里有三片内海围绕着海标镇,这里是往来船支的休憩场所,也是各中消息的集散地。烈炎国沿海十镇之中只有主要的城市火龙镇并未沿着海岸线建造。而不远处,宏伟的眠龙城建在高于平地的一座山丘上,她的旗帜傲慢地在寒风中摇曳着,与海标镇遥遥相望。
眠龙城。
这座并不陌生的城市,自己的未来将在这里开始,自己的统治也将由此而展开,但未来又会有多少血泪流经这座古老的城池,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凡妮莎坐在马车里,这是泰伦斯特意为自己安排的,尽管她并不需要。但泰伦斯坚持自己的新娘要有新娘的矜持,不能行走于大街上被人随意看见,其实他是怕被人议论,自己败在此女手上,更用卑劣的手段将她骗来烈炎国和亲。至少,这是凡妮莎的想法,从泰伦斯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自然。
自从进入烈炎国的境内,凡妮莎身边的人全都紧张起来,此刻,雷纳隐身在马车旁边,时刻注意着往来行人,米斯则骑着一匹砂骑马随行在马车的另一边,双手紧握,随时准备向暗影中冲出的刺客发动闪电袭击。
然而进城的路却是一片坦途。
他们还没成婚。泰伦斯没有蠢到在这个时候压不住阵脚。就算他想杀自己,也会等到他们成婚以后动手。
唯一令凡妮莎身心舒泰的是在迎亲的队伍里看到罗格?亚恒利的面孔。他还是那么的严肃整齐,胡子修得一丝不乱,眼里透出无限忧郁,但在看到凡妮莎的瞬间全都抛在脑后——他看起来兴奋而热烈,更多的是自豪,仿佛泰伦斯败给了自己的女主人是为他脸上增光。
队伍走过去的时候,罗格和他的部下自然而然地加入了保护凡妮莎的行列。女王在车中微微颌首,向自己的雪兰卫致意。
回到眠龙城的第一件事,泰伦斯在圣堂里当众宣布了与凡妮莎的婚事。没有人提出异议。这消息像长了翅膀的硬脚渡鸭,飞得比魔法光波还快。也有可能是泰伦斯一早派人通知了各大领主,烈炎国上下才如此安静。
烈炎之王娶了一个狠狠打败过自己的女人。
这听起来不光刺耳,凡妮莎甚至能从中闻到阴谋的味道。她暗中看了看米斯和雷纳,一但泰伦斯有所行动,米斯将会是首先受到攻击的对象,而雷纳,他有着天然的魔法保护,泰伦斯也拿他没办法,那么自己身边就只剩下可怜的三百人雪兰卫,就算他们拼尽性命,也不是烈炎御林军的对手。
没有胜算。不能硬拼。
从这一刻开始,凡妮莎决心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不以师父的惨烈决绝为例,而应以大周武皇的手段控制事态。
婚礼安排得非常仓促,几乎没留时间给凡妮莎休息,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的誓词是什么,只是把手按在圣华经上,神使说一句,自己跟着念一句。婚礼就这么胡里胡涂地举行完毕。
接下来的盛大晚宴倒是毫不含糊,乐师们热情而优雅地演奏着,然而竖琴,提琴和喇叭的乐音很快被一片欢声笑语,觥雠交错和撕打争抢剩食的狗们的吠叫所淹没。歌手们唱得悦耳动听,他们依次表演了“烈炎之歌”,“焚岩”和“圣女与醇酒”,然而全场似乎只有凡妮莎在听。泰伦斯频频举杯致意,为自己美丽的王后敬酒。喧哗逐渐增大,组合成持续不断的轰隆吼叫,好似一场大型合唱,教人头晕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