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冥婚(五)
“走吧。”月饼耸耸肩钻出草丛,“他用阴气控尸,自然能感应到咱们的阳气。要有问题早就出事了,应该没危险。”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硬着头皮往别墅走去,穿过门口尸群的时候,很有些僵尸片拍摄现场的即视感。
佳妍父亲手里不停把玩着一块造型奇异的骨头。我仔细看着,那块骨头油光水滑,白中泛青,既不像人骨也不是动物骸骨。
周一和还是那副笑模样,只不过配上这身装扮,很有些笑面鬼的感觉:“这是我的哥哥,博文的父亲,周一平。”
周一平“哼”了一声,双手大拇指半蜷着摆出个拱形:“博文冥婚,想来你们都看到了。”
我隐隐觉得这个手势很熟悉,似乎在哪本书里见到过介绍。气氛有些微妙,我来不及多想,寻思着如果回错话,这些人很有可能立马动手,只好点点头静观其变。
“恭贺新禧,节哀顺变。”月饼摸摸鼻子。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月饼满脸,心说月无华你是智商低还是情商低,有这么说话的么?
果然,周一平森森地盯着月饼足有十多秒钟,脸色阴晴变幻。我琢磨着要坏事儿,身体绷紧提前做好玩命准备。
没想到周一平长叹口气:“异徒行者?周苏两家躲了这么多年,还是让你们找到了。”
这句话信息量极大,周一和纹着“62188”这串数字,我们佩戴着异徒行者的首饰,他们识破我们的身份不奇怪。最蹊跷的还是后面一句话,周苏两家与异徒行者之间似乎存在着类似“猫鼠游戏”的关联。
苏佳妍父亲狠狠捏着那块骨头,指节用力过度泛着青白色:“周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孩子没了,咱们还有什么顾虑?拼了吧!”
周一平摇头说道:“秋材,咱们不是异徒行者的对手。”
苏秋材拳头攥得“咯咯”直响,目露凶光,却掩不住眼睛深处的恐惧。
月饼左手拇指弯曲点动,右手中指食指摆出采摘形状:“盐帮和药帮,自古势不两立,居然结为冥亲家,也是一桩奇事。”
盐帮自汉朝起就兴起于江淮流域,一般的贩运路线分南北和东西两线。南北线是运河北上至漠北;东西线沿长江直到西北青藏>地区。历朝历代盐业官营,控制极严,概因私盐利润极高,盐帮又多是草莽之徒,常年受官府镇压,逢天下动荡必率先起义。
历史上,南北线最有名的的盐帮头子是隋末程咬金;东西线则以元末盐枭张士诚“十八条扁担起义”最为有名。
至于药帮,更是一个神秘的帮派。图书馆里有一本隋唐药王孙思邈所著的孤本《药本经》,对药帮进行了详细描述。
“蜀南,产龙骨,研磨成粉,沸汤冲服,治百病,众皆称奇。采骨者自成一派,昼伏夜出,或曰此为阴人,是为阴帮。”
阴帮就是药帮。自古以来,中国民间就认为恐龙骨是龙的骨骸,服用可除百病。龙骨售价极高,发展至明朝中叶,有“一钱龙骨一两金”的说法,并逐渐形成了寻找龙骨的组织。这个组织行事神秘,据说多以摸金、搬山、望堪后人组成,有些见不得光的祖传手艺,世人称其为“阴帮”,后来估计是觉得这个名字晦气,改成了“药帮”。
盐帮和药帮势不两立的原因,说来好笑。贡城产井盐,又产恐龙骨,这两样东西都是地下刨出来的好玩意儿。而且盐帮始终认为药帮采龙骨有悖天理,断了当地龙气;药帮却认定井盐是龙腾之水的产物,盐帮理应给药帮分钱。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说白了两个帮派就是为了争夺地盘。历朝为了限制两帮势力,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还暗中挑唆激起彼此矛盾,坐享其成。清朝乾隆年间著名的“贡城民间爆斗”,正是源自于此。经此一役,两帮精英尽失,元气大损,由明争转为暗斗。
我暗骂自己脑子不转筋,怎么就忘记了贡城号称“千年盐都”,又是“恐龙之乡”,自古就是东西线盐帮大本营。
周家靠盐发家,自然和盐帮脱离不了干系。周一平刚才摆出的手势,是盐帮见面独有的接头暗号;苏佳妍父亲手里的骨头,应该是传说中药帮龙头世代相传的“神龙骨”。
“如果他们是来找咱们,早在白天婚礼就动手了。”周一和敛起笑容,“魇族天数如此,也该现世报了。”
月饼扬扬眉毛,面色动容:“你说什么?”
我如同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全身刺凉:“魇族不是早在春秋时期就全军覆没在昆仑山了么?”
周一平与苏秋材互看一眼,微微点头,似乎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请先进屋,”周一和侧身让出大门,“我把这些贺婚行尸驱回后再详谈。”
进了别墅,宾客们依旧呆坐,甚至连周苏两家的亲人也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痴幻状态。大夯更是嘴流涎水,斜靠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半张的嘴里还有没有咽进肚子的米饭。
这种气氛太诡谲,我留心观察他,阳白、膻中、气舍这些穴道并没有刺入银针。月饼更是心大,直接凑着鼻子闻满桌饭菜的味道。
“白饭插双筷,坟头两炷香,再配上阴木烧成的灰兑酒喝下,就是这个样子了。”周一平解释道,“魇族秘术之一,实在有违天和。如果不是为了博文和佳妍的冥婚,绝不会使用。”
“哼!”苏秋材虽然冷哼,却红着眼圈望着楼梯,嘴角微微抽搐。
周一平苦笑着:“秋材,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屋外响起几声沙哑的喉音,行尸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周一和回来时眼眶乌青,显得很疲惫:“久等了,请跟我们上楼。”
进了二楼会客厅,三人没什么防备,任由我们满屋参观。整间屋子摆着各式红木家具,透着淡淡木香,南边木架端放一个完整的恐龙头骨,看形状应该是鸭嘴龙。月饼挺感兴趣。
我发现博古架摆着几块造型独特的结晶盐,最中间的盐块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凑近一看,半透明的盐块泛着蓝光,盐体中结满丝絮,包裹着一颗血红的人眼!
忽然,那颗眼睛骨碌转动瞳孔,向我这边看了过来。
我下意识退了两步,目光却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铁块,怎么也摆脱不了那只眼。一瞬间,脑子里无数突然涌进不属于自己的片段式画面。
沙漠、大海、密林、闹市、古战争场景、阴森的坟墓、忽明忽暗的鬼火,还有熟悉的声音:“你快跑!别管我!”
周一和用红布蒙住盐块,画面突然全部消失,我的脑子像是吹爆的气球,空荡荡地非常难受。视线由虚幻转为现实,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在什么地方?
月饼并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见我面色不对,问道:“南瓜,怎么了?”
我使劲喘了几口气,才使心跳慢慢平复,又解释不通刚才出现的异状,摆摆手示意没事。
周一和指指我,又指指月饼:“他是异徒,你是行者?”
还没等我们回答,周一平问道:“秋材,给他们看那张照片?”
苏秋材把龙骨放到博古架,对着鸭嘴龙头拜了三拜:“既然确定了,还有什么不能看的。”
周一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红皮笔记本,翻了几页拿出一张泛黄的黑白老照片放到桌上。
一望无垠的沙漠,几顶军用帐篷,一群身穿七八十年代衣服的年轻人并排站着。队伍中间是年轻时的老馆长和手拿帽子、带着深色眼镜、三七分头的男子。最右边那两个人,分明是周一平和苏秋材。
我“啊”了一声!
我和月饼在古城郊区仿照图书馆设计的房子里见过类似的照片,唯一不同的是那张照片里只有老馆长和男子。
周一和说道:“这张照片,是我照的。”
以下是我根据周一和讲述做的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