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受挫之志，非谓从此无志
“如鸣哥！你也太乱来了啊！我当时都被你吓到了！”
半月夕脸色不怎么好看，显然的确很受惊吓。
“哟，还有你怕的事情啊？我还以为没心没肺的人都是无所畏惧的呢。”万历心情不错，调侃道。
“哪有这种道理！你怎么说也得和我商量一下吧！”半月夕兴师问罪。
“嗯嗯，好，对不起。那么，那个银汉为又和你说了些什么，你又是怎么回复的？”万历不再嬉皮笑脸，正经问道。
“这个嘛……”半月夕显得困惑起来，“我还以为，你这么骂他，他会对我发飙，结果他不仅夸你，还想晚上请你吃饭，让我务必带你一起去赏光来着。”
“哦。”万历点点头，“这样啊。行啊，去呗，免费的晚餐不吃白不吃嘛。”
“我说如鸣哥，你能不能给我详细说说，这到底......为什么啊？”半月夕抓耳挠腮。
“想知道？”万历作出高深的表情。
“嗯。”半月夕的眼睛仿佛闪着真诚的光芒。
“自己多想几遍呗。”万历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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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晚饭，应该比较重要吧？”
回家吃了午饭，生性不爱出门的万历便和半月夫妇打了招呼，回房间睡起了午觉。旁观者趁此机会，开始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是啊。毕竟只是骂了他一顿，还是不足以彻底解决的吧。”万历肯定了这一点，“要想以最快速度帮半月夕拿下开店这一关，今晚怕是个关键。”
“你打算如何？”
“嗯……”
万历翻身，看向天花板。
“银汉为曾经意气风发，过于顺利导致野心反受桎梏。今日一骂，我想，他应该有所警醒，不过，最主要还是，我对他而言只是个陌生人。他今晚，应该是想弄清我的底子，并问清楚我那样骂他到底有什么图谋。他叫住半月夕，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万历双手在脑后交织。
“呵呵……仔细想想，这家伙如今，和我当初刚刚摆脱张居正的时候，不要太像啊。”
“这还是很有区别的吧，你是皇帝。”旁观者善意提醒，“可别把他完全当那时候的你代入了。”
“嗯……说的是。好了，横竖也就为了开个店的小事，我当初什么风浪没见过，就不信还能搁这翻船了。”
万历言毕，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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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观者，顾名思义，只是在旁边看着的人。不过，一般的旁观者，拥有完整的自我，但他，是残缺的。
他只能在旁观的过程中分辨，却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分辨。
这是一种痛苦。
在面对再次发生的回还（旁观者对自己看到万历过去这种现象的暂时性称呼）时，这种痛苦尤为真切。
他能从古人的前言后语中推测出当前的场景。
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能知道。
就拿眼前来说。
“岂有此理！”
这是一处宫殿，但陈设格调和前两次截然不同，看起来，像是专门为了休息使用的。
一个身披龙袍的年轻人正在殿中团团乱转，几个太监畏缩在侧，未敢上前。
“......真正是岂有此理！”
怒气滔天的年轻人一脚踹翻了一个香炉，炉灰撒了一地。
几个太监齐齐跪了下来。
“呼——”
年轻人喘着粗气，似乎是稍稍冷静了些许。
“......收拾了吧。”
原地伫立片刻后，他转身步入宫殿深处。太监们忙一拥而上，收拾起被年轻人搞得一团乱的地面。
年轻人进入了一处貌似寝宫的地方，一屁股坐在了塌上，继续喘着气。
“......朕方数日歇息，沽名犯上之徒便这般层出不穷……朕还整治不得了……哈哈哈哈......”
他喃喃自语着，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哈哈哈......哎呀。”
他放松身体，躺上了塌。
“......朕还真是错得离谱。这大明朝......呵呵，呵呵呵呵。”
他摇着头，幅度不大不小，速度适中，但配合那幅无奈的神情，却透着十足的绝望。他的镶金帽子经他这般折腾，大是凌乱。
“太后到！”
远处突然传来尖利的声音，这三个字令万历一个激灵，连忙翻身坐起，想叫人帮忙整衣服，才发现自己已经屏退左右，无奈，只能全力以赴，自己动手整理，却因不熟练，反弄得更加狼狈。
“啊......诶呀......啊啊，儿，儿臣拜见母后！”
年轻人全无适才颓然，跪倒于地，头朝向在宫女搀扶下进入的华贵女子。
“你这是干什么呢？都多大了，还闹腾？”女子瞪着不敢抬头的儿子，“堂堂皇帝，还能委屈到砸自家东西的份上吗？”
“儿臣知错！”年轻人朗声应道。
“你......唉......”女子还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她示意，身旁太监上前，扶起了年轻人。
“偷懒了几天，被人骂了？”
“......”
“你是皇上，天下都是你的，你不积极，臣工当然着急。就算是有人借此沽名，也是你令他们有机可乘啊。”
太后教诲道。
“哼。”
年轻人却暗自嗤之以鼻。
“怎么？”
太后察觉到年轻人的不屑。
“......母后，敢问，儿臣十岁即位，懵懂无知，全然仰仗外人，十年间，偶有贪玩，您教训儿臣，说儿臣的不是，儿臣认，但事到如今了，您还是只肯念叨儿臣的不是吗？”
年轻人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您知道吗？张居正死后，儿子是何心情？悲痛！当然悲痛！但儿子也痛快！因为儿子以为，自己终于能掌权了，能干出自己的事业了……结果呢？是，权力，有！能人，也有！儿子掌权以来，所为哪件不是好事？可哪件没人指手画脚？呵呵。为了所谓功名，那些狼心狗肺之徒何话不敢说？上到朕的国策，下到朕的私事，朕还奈何不了他们！光是骂骂，朕还忍了。可是，母后，您知道吗？这些人，对朕尚且如此，对国如何？对民如何？！倘使天下官员皆是这般，纵使朕有赤诚之心，又能怎样？！？今番，朕又受到攻击，欲处置无事生非之徒，那申时行倒好，几句话，便给朕挑明了，没戏！呵呵……既想着做事，又碍着那票人......母后您还如此看低儿臣......这皇帝，不做也罢！”
年轻人一番肺腑怒言，言罢，满堂寂静，回声绕梁。
“......你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太后缓缓道。
“......”
年轻人说完就后悔了，冷汗满头，扑通跪地，再无一言。
“......唉，世间哪有不盼着儿女好的父母啊。”太后叹了口气，亲自上前，扶起年轻人，“起来。”
年轻人起身，但一直低着头。
“奸佞小人，不必理会。母亲也是对你怀有期望，才会这般说你。母亲是知道的，你在怕，既怕做不成事，又怕做不成皇帝啊。”
年轻人沉默。
“无论如何，你记住。”
太后言辞骤然犀利。
“受挫之志，非谓从此无志！”
这是旁观者结束这次痛苦的经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