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姜灼从一辆马车里出来,站在了姑臧邑城十里外一处双头山之下,这会子天色依旧暗沉沉的,四周寂静得竟似无声。
此时的姜灼稍有些糊涂,明明自己年长荀成好几岁,怎就会被他软硬兼施地说动了心,上了荀成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马车,一路指点着他来到此地,两人甚至商议好,要爬过眼跟前这处尚算平缓的山峰,偷偷越到山那边匈奴的地界。
其实之前姜灼也是纠结了半天,到后来还是放不下远在白亭海的诸葛曜同姜昕,索性她也不管自己这么做到底算不算冲动,只觉得,现在有亲人处在危险当中,她总要做些什么,才能无愧于心。
姜灼在姑臧邑城长大,城外十里这一处连绵山脉,是她当年早出晚归采摘草药的地方,自是熟悉得很,更知道此处乃是隔着匈奴的天险之地,山势险要,等闲无人会上去,倒是将匈奴大军挡在了外头。
而如今姑臧邑城城门已关,想要去到白亭海,也只有这一个办法,那便是,从这双头山翻出去。
荀成在那边停好了车,便蹦到了姜灼跟前,仰头四处瞧了瞧,问道:“女郎,从这里过去,真能到匈奴?”
“当然,你既自称乃是山中长大的孩子,当不会怕此处险峻吧?”姜灼笑着调侃荀成。
荀成哼了一声:“要不要咱俩比试一番?可不是吹嘘,我走山路,比平地还顺畅些呢。”
姜灼转头打量着荀成,却收住了笑容,只嘱咐道:“且要记得,等到了那头,绝不可意气用事,保住咱们性命最要紧,再将人都平安寻着了,咱们才不算白跑一趟,跟人硬碰硬之事,千万是不许的。”
“知道了,”荀成从车上取过姜灼的药箱,背到自己身上,随后冲着姜灼一挤眼睛:“女郎,走吧,叫你瞧瞧,我荀成这山猴子,绝非浪得虚名,你定是追不上的。”说罢,荀成又是蹦跳着往前走去。
“慢些,”姜灼无奈地瞧着荀成后脑勺,紧着跟了上去:“此处地势,我毕竟是比你熟悉些,别只管瞎跑,跟了我便是,还有,你也知我这腿受过伤,在平地走走倒无妨,只到了这里,免不得要不利落些,还得请荀小郎海涵。”
这一下荀成果然听了话,自是乖乖地跟在了姜灼后头。
两人一路沉默了好一会,到最后荀成有些憋不住,爬到半山腰之时,不免嘀咕了一句:“倒叫人有些想不通,匈奴人怎得这般没有成算,竟瞧不出这里的便宜,若想攻城,何需非过那道城门,人从这儿爬过来便是。”
“你知其一,并不知其二,”姜灼很有兴致地同荀成解释:“匈奴人须臾离不得马,若是没了坐骑,实力便耗损大半,而这一片山势,马匹根本无法经过,只能容人徒步而行,且又陡峭得很,于匈奴人而言,来一趟未必是容易之事,多是因着天寒地冻之时,粮草匮乏,他们才会想法冒个险,也只为行些抢盗之事。”
“你既是对这儿熟得很,可瞧见过有匈奴人翻过来?”荀成不免好奇地打听道。
姜灼不由一笑,她如何没瞧见过,当年她还小,记得每回要独自出城上山,阿爹都是拦着的,总说谁家又有人在那处被匈奴人所伤,以至到了后来,姜灼要来这儿采草药,干脆就不说与阿爹听,只怕劳他担忧。
还有令姜灼印象更深的,便是许多年前一个大雪封山的日子,诸葛曜带着自己来双头山寻一味赤芍,与众人分开之后,竟是与耶律拓迎头撞了个正着,少不得发生冲突,最后两人不惧落入山底,竟被困了好一时。
“女郎,别走了。”荀成突然喊了起来,连脚步都停了。
姜灼正想得出神,被荀成这么叫一声,下意识地瞧了他一眼,借着月光,姜灼发现荀成此时一脸惊讶神色,正向某处望着。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这个时辰来到此处?”一名男子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横刀拦住了她们去路。
一时之间,姜灼同荀成面面相觑,若不是瞧得清楚对方身上徐家军的军衣,她们还以为碰到了强人。
倒是荀成很像一条汉子,先闪身挡在了姜灼前头,随后冲对方抱了抱拳,高声地糊弄对方道:“这位大哥,吾等乃是本地人士,闲来无事,出来走走,想去上面瞧瞧风景。”
“这儿用战场,你们当是玩耍之地,有什么好瞧的,不如说了实话,到底为何而来?”对方这里眼睛一瞪,想来是不信荀成的话,姜灼只在一旁听着,忽然觉得,那人的声音颇有些耳熟。
荀成赶紧解释,这会子虽不糊弄人家了,话还是说得半真半假:“在下实言相告,我们是军医营的,昨日本定了要随大军前往白亭海救驾,未想失误错过了时辰,竟是被拉下,好在吾等都是本地山民,行脚灵活,少不得便想翻过这双头山,或可赶上队伍。”
未想这话却将那人逗得笑起来,指着荀成道:“你们二位小郎,居然自称大夫,倒是自大得很,定是还在说瞎话。”
“我们真是大夫。”这下姜灼终于开了口,实在是认出对方何人了。
那人一愣,绕过荀成,凑到姜灼跟前上下打量了一时,有些试探地叫了一声:“姜大夫?”
姜灼心下还挺高兴:“无病,方才就认出是你了!”她还真没料到,居然在这荒郊野岭遇上了熟人,这一位,可不正是刘统领的侄子刘无病吗?
“女郎,你认得他?”荀成这时背过身去,小声地问道姜灼。
“这一位无病兄,乃是鼎鼎大名的徐国公麾下虎将,”既是认得的,那么话当是好说了,姜灼少不得吹捧刘无病两人,也是为了,让他高抬贵手,放了自己和荀成过去。
刘无病果然中招,姜灼站得近,看出他面色已有些绯红。
“不敢当,倒是让姜大夫笑话了。”刘无病将原本横着的刀,入到了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