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日常讨论（已补全）
这两天托马斯先生有点忧虑。他可爱的学生有了心仪的小姐，两人暂时居住在他家。但是两人相处似乎不是那么顺利。有时吃饭的时候，两人会明显比较沉默，也不交流。他这几天经常出门，也不知道两人之间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托马斯先生犹豫了一阵儿，叫来了仆人。“今天菲茨威廉和肯特拉小姐发生了争执吗？”当然啦，这样的行为算不上光明磊落，但是托马斯先生真的非常担心自家固执又不开窍的学生，如果两人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他希望能加以调节。
仆人回答：“和往常一样，达西先生和肯特拉小姐从早上起就在客厅谈话。我没听到具体谈话的内容。”
托马斯先生微微皱眉。显然谈话的内容才是重点。让仆人偷听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做，明天他去客厅阅读报纸顺便旁听，如果能找到原因最好，找不到再想其他办法。
第二天托马斯先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早早来到了客厅。
和往常一样，爱玛和达西先生也吃完早餐之后也来到客厅坐下，开始谈话。
本来爱玛还想着要不要避开达西先生，但是达西先生面对她的时候非常自然，似乎对那场失败的求婚表现的毫不在意，爱玛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能自然地面对达西先生了。这大概是两人交流最多的一段时间了。
相比看书，爱玛更喜欢和达西先生聊天。也许是较早地承担起了家族的责任，达西先生比起同龄人阅历更加丰富，观点也更加一针见血。爱玛一直苦恼于没有直接了解商贸金融知识的渠道，虽然凭借以往的经验和书籍尝试性地做了一些投资，但是这样一点点了解效率比较低。能向年收入一万英镑的先生请教经验的机会并不多。爱玛不想让这样难得的机会白白溜走。不过谈话的内容也不总是这样严肃，经常说着说着就跑偏到了其他地方。
比如今天他们最初讨论的问题是南美投资前景，然而说了几句就偏离到了达西先生曾经的经历上。
爱玛有点惊讶。“您还曾经去过南美？”达西先生去过印度和欧洲一些国家，这个爱玛清楚，但是她没想到达西先生竟然连南美都去过。这个时代的旅行和二十一世纪可不一样，长途旅行完全是折磨。不说长时间海上航行的舒适度问题，去往印度等已经开发的比较成熟的航线还好，去南美还会有安全方面的威胁。
去南美是有特殊原因的，达西先生解释道：“父亲去世非常突然，我当时还没有多少实际经验，多亏他原来的代理人帮扶。但是我也非常清楚，不能一直依赖他人的力量。当时南美矿业开发非常流行，但是我不能确定其中的风险和盈利水平，所以选择亲自去考察一趟。”
爱玛抿唇一笑。“一场证明自己的战斗。”
达西先生微微有点窘迫，轻咳了一声。实际上爱玛说的没错，当时他初出茅庐还没有现在这么沉稳，急于证明自己。现在看来当时的做法稍欠考虑。他不想把自己青涩鲁莽的一面展现在爱玛面前。
爱玛倒是对此非常感兴趣。大多数情况下达西先生都是正确的、完美的，能看到达西先生不那么完美的一面让她感觉很新奇。“那次遇到了不少困难吧？”
达西先生虽然不太想说，但是爱玛追问他也不会拒绝或者说谎。“是的。之前最长的旅行是去往法国，第一次长途航行准备不够充分。去南美没有给绅士小姐们使用的观光性质的舒适船只，航行到大海中央的时候十几天不会停靠在一个港口，船上只有烤干了水分的硬面包和一些长时间保持的菜。船上的水非常珍贵，虽然在每个港口都会补充水，但十几天不能达到下一个补给点的时候这些水只够饮用和必要的清洁，虽然我有一些特殊待遇，也不能每天洗澡。有时风浪真的非常大，我原来没有晕船的经历，但是在那样的颠簸中还是会觉得晕眩不适。那时我选择了最错误的做法，没有胃口就不用餐，选择忍耐而不是去找船长询问经验。由于身体虚弱加之不适应当地的气候，我很快就病倒了。”
爱玛叹了口气，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是她眼中还是自然地流露出一些担忧。“那真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是的。我和仆人都能掌握几种语言，但是当地大部分人不会英语法语，即使会一些，口音也非常严重。有时手势比语言可以更有效地沟通。我选择随行的仆人虽然经验不足但是头脑比较灵活。以母亲家族的名义向当地的驻军求助。虽然不是本*队是法军，当时两国还处于和平状态，为了避免引起外交纠纷，他们还是提供了必要的帮助，请医生来为我诊治。”
爱玛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感谢上帝，您有一个机灵的仆人。”而且如果不是达西先生的母亲是伯爵之女，恐怕当地军队不会这么轻易地提供援助。在语言不怎么通的异乡如何请来医生描述病情都是大问题。这个年代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客死异乡的人不在少数，如果达西先生不是这样的身份说不定生命真的会受到威胁。
达西先生颔首，他自己也深感庆幸。“可靠的助手非常重要，因为很难想象出门之后会遇到什么问题。就算没有疾病的困扰，很多事情都非一人之力可以解决。不过他虽然聪明，对于当地的情况并不了解。之后我花重金雇佣了一位会一点英语的当地人。他是专业向导，专门为初次来此的外国人提供服务。向导告诉了我们所有必要的知识。包括防蚊虫和疾病的方法。国内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但是在南美蚊虫非常多，气候也与国内不容，很容易生病。此前我从来没想过洗澡的时候浴缸中会爬出蝎子，也不能想象餐具里钻出蚂蚁。”
虽然爱玛没有去过这个年代的南美，不过二十一世纪信息爆炸，她对此多少有一点耳闻。不由得对达西先生报以同情的目光。贵族在卫生问题上都非常注意，达西先生也很明显有点洁癖，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克服心理障碍的。“这真的太糟糕了。向导把您从这种可怕的场景里解救了出来？”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达西先生想到当时的情景已经淡定了。“虽然说起来非常可怕，但实际蝎子和蚂蚁不会带来严重的危害，除非是有剧毒的蝎子。当地人和这些危险性不是非常大而且随处可见的昆虫相处非常和谐，他们已经习惯了，所以驱虫的手段不多，也无法彻底驱赶这些东西。向导只能够减少昆虫的出现，没有办法根除。对于这类无法解决的问题我们所能做的就能改变自己的心态。”
这是非常简单的道理，但是对于初次离家、以往应该没有遇到很大挫折的大地主之子来说，心态上做出这样的转变不大容易。爱玛觉得她或许对达西先生还不是非常了解。以往见到的都是固执强硬的达西先生，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他非常能忍耐包容的一面。
达西先生没有注意到爱玛若有所思的眼神，继续道：“最需要警惕的、向导提供了最有效防御方法的是蚊子和蚂蟥。蚊子的叮咬可能会传播疾病，过河的时候蚂蟥是个大问题，一旦被咬需要用刀划开皮肤和血肉才能把它挑出来。向导的方法非常奇特，还包括一些祈祷，药也很像泥巴，散发着奇怪的味道。但是真的非常有效。”
托马斯先生听得直皱眉。为小姐讲述旅行的经历，最应该说的难得不是当地优美的风景和特色服饰吗？说蝎子和蚂蚁已经很糟糕了，现在竟然还说起了蚂蟥。也许就是因为达西先生不会筛选谈话的内容让爱玛感觉不适，所以爱玛才暂时不想理睬达西先生？
也许是托马斯先生强烈的意念传递给了达西先生，达西先生终于想起了最初讨论的问题——南美投资。
达西先生不看好在南美投资的前景。“我国控制的区域较少，如果在其他国家占区购买土地涉及到多方问题，而且我国和这些国家关系未来将会如何很难确定，风险较大。”
爱玛知道这段历史上各国争夺殖民地的混战已经暂时结束，短时间内不会有大规模的战役，但是是否有小规模的摩擦冲突或者外交问题她就不确定了。“我国实际驻兵地区不多，但是加上辐射的土著居住区域也有一定面积。其中有一些地区可以尝试考察投资。”
由于南美各方势力范围的变化，达西先生没有亲自去考察过现在英国所辖地区，但是他看过一些资料。“当地的矿产并不丰富，最丰富且优质的资源是木材，但是现在木材的需求量不足。伦敦大火之后，除了仿东方建筑会使用一些木材之外，砖石取代了木材成为新的主要建筑用材。经过长途运输原本成本优势也会被削弱。”
爱玛没想做木材生意。木材作为燃料和建筑材料的时代已经快过去了。她看好的是南美的矿产资源。这个年代石油还没有走上历史舞台，提到矿产都是指铁或煤，南美的煤炭矿藏并不丰富，英国占领区的没有大型铁矿，所以达西先生认为矿藏不足，但是据爱玛所知当地有石油资源。“您是否了解新动力机器？”
达西先生对此有一些了解。“曾有人想要游说我投资采用水动力的纺织厂，所以我曾经前去考察。但是实物让我有些失望，水动力纺织厂成本并不像传说中那样低廉，必须要建造在河边，枯水期产量会大幅下降，雇佣工人的费用本就不多，综合来看，水动力机器的优势并不大，而且一旦损坏修复需要专人处理，非常麻烦。”
“蒸汽机呢？”
“以蒸汽为动力的机器存在许多问题，比水动力还不成熟。我听说有一些新成果，但是还没有应用到实际生产当中。”
现在瓦特改良的比较完善的蒸汽机还未问世。而且就算瓦特蒸汽机出现了，在后人看来蒸汽机取代原始动力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在实际操作当中存在许多问题。现在专利保护还不够完善，发明者推广也比较困难。引入新机器涉及到诸多问题。由于不能在旧的机器基础上改造，而需购买新设备，这需要大笔流动资金。新机器损耗如何，实际操作中会存在一些问题，还可能需要对厂房进行改造，工人重新培训......人们接受一项新鲜事物也需要时间。爱玛也说不好这实际需要多长时间，但是她知道未来的趋势。“我看好蒸汽动力，南美的矿产可以作为蒸汽机的能源。”
“暂且不论蒸汽动力应用中的各种问题，能应用新动力机械之处并不多。无非就是可以加快轮转速度或者拉动更重的东西。纺织布料的速度提高几十倍，最初确实可以获得更多的利润，但是机械无法加快裁缝制衣的速度，成衣店对布匹的需求是有限的。布匹价格会迅速下跌。就算将来有加快制衣的机械，人口数量受到食物产量的限制，终究是有限的，对衣服的需求也是有限的。衣服一旦滞销，布匹价格还是会下跌。暴利无法一直维持下去。前景不明的情况下为了短时利润选择在南美投资不够明智。”
短时间内肯定会存在这样的问题，但是后人的智慧是现在的人无法想象的。这些问题最终都会解决。但是爱玛从现在的情况找不出证据。
两人从现实争论到历史，再争论到哲学，再到人类进化......
这个问题讨论了一个小时两人还是僵持不下。无法说服对方总是令人烦躁。爱玛和达西先生同时沉默了。
看报纸的托马斯先生竖起耳朵，想着是否要说几句话岔开这个话题。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爱玛先开口了：“确实，您的观点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们为什么不看看法国的情况呢？”
“如果没有皇室的参与，进展不会这样顺利......”
原来沉默是在思索如何进一步说服对方。托马斯先生松了口气，继续偷听。
然而新一轮的争辩同样不顺利。两人说的口干舌燥筋疲力尽才停下来。
爱玛盯着达西先生，达西先生也看着爱玛。
爱玛觉得脸颊有点发热。原来她有未婚夫，达西先生又非常谨慎地拒绝暧昧的行为，她并没有把达西先生看做可以恋爱的对象。直到那晚达西先生对她剖白了心意。想到这里，爱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避开了达西先生的视线。
达西先生也有同样的感受。他以前就觉得爱玛的眼睛灵活又美丽，那双祖母绿色的眼睛深深望着他，让他觉得全身都有些不自然。
“那个......”两人同时开口。
这种情况下都是女士优先。爱玛表示她会更加谨慎考察情况。
达西先生则决定再研究一下在南美投资的未来趋势。
托马斯先生偷偷笑了一下，收起报纸。看来明天他不需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