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旧路回首
因为靠近域外的缘故，燕山城在许多地方跟阴司其他的九大主城都有区别。区别便在于，时辰的变化，天色的亮或者黑，隐隐约约能使人觉察到其中变化。甚至于连时令季节，都略微有些明显。
而正是因此，燕山城其中，其实住了不少自北境之战之后，留在阴司的人类的后裔。倒是少见的人鬼混住的主城了。而除了人和鬼之外，燕山城中还有些别的种族。
来自北境的妖，生于阴司的修罗族……独孤渊跟我低低地说着这些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很平静，我跟在独孤渊身后，默然无声地走在空荡荡的、被一片阴霾笼罩住的街上，只有街两侧挂着的红色的灯笼，在一片灰黑色的阴霾之中散发着雾蒙蒙的光，却也勉勉强强照亮了这条街。
独孤渊负手，走在我前面，重紫色的宽袍大袖微微垂下，是细腰长腿，却并不让人觉得孱弱，即便是远远地看着，绝不会有人怀疑独孤渊身体中的力量。他是北境独孤世家的血脉，是冥府之主独孤常磬的亲侄子，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当真也是当得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称赞。
我为独孤渊的美色所慑，竟然又魂游天外了起来，垂着头想着一些发散的东西，没留神独孤渊已经住了脚步，直接撞到了独孤渊的后背上，撞的我鼻子生疼。
我想起来上次在茉园，我也是这样撞了独孤渊的后背，被他冷嘲热讽了一番腿短跑不快，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又溜号不长眼，一边一脸自暴自弃地等着独孤渊转身回来阴测测地就是一顿开训。
可我没有想到的是，独孤渊并不回身，他负着手，淡淡站着，就好像我刚刚没有撞到他一样，忽然有些慨然地说：“唯独这里没有变。”
变？什么变？
我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在心里纳闷，怎么一上街，明明说着是来看看城中气氛和民情，独孤渊怎么一下子沉郁了下来。
如今是没有鬼市不假，可大家也都好好地待在家里，我刚才还看见有好几双眼睛怯生生地扒着窗户打量我们呢……
独孤渊回了身，看着我，昳丽面容上忽然染上了一丝怅然和寂寥，淡淡一笑，道：“或许你不知晓，如今的燕山城是北境之战时，被毁掉后重建的。而无论是规划还是布置，都是仿照了阳世间北境的燕城。”
我摇了摇头，《冥府通史》上提到了燕山城是阴司毁后重建的，到如今也有了千年的历史，可我不知道阳世间哪里还有个什么燕城……
独孤渊淡淡地道：“独孤家原本便是定居在北境燕城，可惜，阳世间的燕城也在北境魔军入侵之后，毁为一旦，成了一片断壁残垣了。”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怀念的神色，负着手淡淡地站着，看着眼前被一片灰黑色迷蒙雾气笼罩着的，似乎看不到尽头的长长的青石板铺就的长街，鹿皮的靴子落在青石板上，连一丝一毫的声音都不会发出，柔软的……就像是一片雪花落在了月光之上。
我默默地发着呆，一片浓重的阴影却忽然覆盖了下来。我吓了一跳，猛地一抬头，迎上了转身回来微微俯下身来看着我的独孤渊，男人的脸容昳丽而又平静，眼底却像是在下着雪，看到我的神色和微红的鼻尖，独孤渊轻笑了一声，伸出了手过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看着落在我面前的手掌，掌心对着我，素白而又宽大，手指细长而精致，透着淡淡的青色脉络。
我犹豫了一下，那只手掌在我的面前停留了许久。我始终没有抬起头来去看独孤渊的神色和眉目，额那只手掌还是带着淡淡固执地在我的眼前，迟迟没有收回。
我终究还是微微闭了闭眼，伸出了我的手。
被微凉的手握住，男人放慢了脚步，我还穿着赴宴的时候穿着的那身莲青色的衣裙，裙摆在青石板上拂过，发出“沙沙”的摩擦的声音，独孤渊重紫华服下的脚步，落下去却是寂静无声的。
长街之中，一片寂静。不能听闻远处屏障之下的声响和涌动，只有我的裙袂飘拂过的淡淡声音和头顶上亘古的永夜与血月。一时间，我的心中也涌动上了一种名为寂落的情怀。
我行过许多路，跟一个人一起。吃过很多苦，流过很多泪，也真诚而快乐地开怀大笑过。
可走在这条一面屏障之隔便是战火纷飞人间地狱的长街上，居然鬼使神差一般，心肠变得更软。
所以不忍拒绝肩膀上披满寂落血月光辉的男人伸出的手。是我动心了吗？
不……不会，我绝对没有动心，在我伸出手的时候，我脑海之中浮现出来的，却是葛凌的脸。
我未曾见过葛凌那般的模样，却似乎像是曾经见到过，并且感受到了一般，似乎不远处，站着脸容苍白面容颠倒众生，一双黑眸中却跳动着赤色火焰的男人。
可葛凌的脸，也只不过是一瞬间，就从我的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男人的重紫色华服和素白修长的手。
这诡异的气氛……这诡异的情怀……
独孤渊没有发现我的异常，他熟门熟路地带着我从长街上走过，最后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面前，自腰间取出一把钥匙，直接就开了落在门上的锁。
我吓了一跳，这可不是什么北境燕城，这里是阴司的燕山城！就算是燕山城的一应布置和规划都是原样复制过来的，不见得连锁头都也一样吧……搞不好这算是私闯民宅，就算是跟燕山君熟识，都不太好说……
独孤渊开了大门，领着我进去，微微笑着，似乎有些怀念地道：“我也有数十年未曾踏足此地了。燕山城重建不久，我便将这处宅院买了下来。”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买下来了就好。独孤渊也当真是财大气粗，哪里都有他的房产……
“这是我幼时曾住过的地方。”独孤渊看着院落中歪倒的葡萄藤架，淡淡地说。可那已落了重重的灰的葡萄藤架上空无一物。
是啊，阴司又如何会生长出葡萄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