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似是故人来
豪吉斯特一边翻看着这双“瑞雪丰年”的设计原稿，一边思索着这“目見”的含义，看了几页原画之后豪吉斯特突然发现了不对，李宁在说明手册上印出来的是“目見”两个字，可是原画的页脚标注的“目”字很瘦，不像是一个单独的字，却像是一个偏旁部首。
“难道这‘目’和‘見’其实是一个字？”豪吉斯特挠了挠下巴上的胡子，掏出了手机，这个字他并不熟悉，不知道念什么，是什么意思更是无从得知，所以豪吉斯特需要用手写输入法来查查这个字的渊源。
“睍，念xiàn，没什么具体含义啊，他又用西夏文字做鞋底纹路，又留下这么一个字，这些线索是想告诉我什么？”豪吉斯特查完之后反而更加迷茫了，“不行，我这么聪明绝顶的人怎么会被这种小小问题难住，想当年我玩逆转裁判（编者注：一款融合了侦探，解谜，线索收集，法庭辩论等元素的游戏）可是一夜通关的！现在就让我把思路‘逆转’过来，这个字必定也跟西夏有关，我来再查一查……”
豪吉斯特把西夏和睍作为关键字搜索，瞬间得到一个准确的结果，李睍（？―1227年），西夏神宗李遵顼之孙，西夏献宗李德旺之侄，清平郡王之子，西夏最后一位皇帝。正史记载，西历1227年春，蒙古铁骑包围了我大白高国都城中兴府，李睍坚守了半年，拼到城中粮草耗尽，军民大批得病，屋漏偏逢连夜雨，人祸完了又是天灾，在最困苦的时刻居然又赶上了中兴府强烈地震，连最坚固的皇城都被震塌了，李睍已经无路可走，在农历六月向成吉思汗奉上祖传金佛和金银财宝请降，要求宽限一个月再献城。
可问题偏偏就出在李睍多讨的这一个月上，他的请降书送出去还没满一个月，在农历七月，成吉思汗却突然暴毙了，蒙古铁骑害怕我大白高国知道这个消息后反悔，甚至反推一波，居然硬生生满住了死讯秘不发丧，一直拖到李睍正式献城投降。
蒙古人觉得拖延发丧，没能让成吉思汗的灵魂及时回归长生天，这是对这位一代雄主天可汗极大的侮辱，便把这一切归罪于李睍，在受降后依旧还是处死了李睍，弃尸荒野，尸骨不知所踪，我大白高国也就自此灭亡了。
看完了李睍和西夏灭国的历史，豪吉斯特像是从一个坑里跳出来却落进了另一个坑里，“好吧，现在我知道了这个设计师对西夏的历史应该是了如指掌，又懂西夏文字，还知道白色在西夏是最尊贵的颜色，又以李睍的名字做记号，应该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可是这个设计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的真实身份又到底是谁？难道他就是李睍？来找我家讨要复国宝藏？不可能啊，李睍死了都快800年了，封建社会也一去不复返了啊！更何况他既然用了瑞雪丰年四个字，说明也是想给祖国送出美好祝愿啊！”
豪吉斯特又尝试着大开脑洞分析了一下各种可能性，一个极其夸张的设想在他脑海中浮现，“难道李睍并没有死，而是直接穿越到了现在？类似《星际穿越》里虫洞之类的情况？那我这个位面算是平行宇宙还是什么？唉，我的科学理论水平还是太肤浅，看来我要重新拜读一下《时间简史》了！”
豪吉斯特正在自嘲，突然想起了这个设计师是通过电子邮件投稿的，必然有电子邮箱地址啊，自己可以通过电子邮件尝试联系他问清楚啊！于是豪吉斯特从说明手册上找到了这个设计师的邮箱，把自己的疑问写成邮件，但是点击发送之前豪吉斯特再度犹豫了起来，“我这样跟他直接联系，会不会打破次元壁引起时空扭曲之类的问题啊？”
虽然知道自己的想法可能有些幼稚，毕竟也是这位设计师先联系的李宁，但豪吉斯特依旧有些担心，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去问自己的父亲。当他把睍字和事情来龙去脉发短信告诉老赫连之后，却直接接到了老赫连的电话。
“没想到他们最终还是找上门来了！儿子，你的麻烦大了！”电话那头老赫连语气不善。
“卧槽，您别吓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人真的是来讨要复国宝藏的吗？”豪吉斯特听了父亲的话也觉得有些后怕，得亏没把邮件发出去啊！
“什么？复国宝藏？你想什么呢？真要是来讨要复国宝藏那就是我的麻烦了，你记住了，复国宝藏跟你可没什么关系！”老赫连没好气地说道。
“不是钱的事儿就好，我可不想跟复国宝藏扯上什么关系！”豪吉斯特反而松了一口气，“那这事儿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就在豪吉斯特等得不耐烦想要开口催促的时候老赫连这才沉声道：“李睍的生平你已经知道了吧？”
“大概吧，他一开始选择了抵抗，可又没有死战到底；后来打算投降，却还想着用缓兵之计，最后运气太差赶上了成吉思汗殡天，动辄得咎落得个身死国灭的下场。要知道中兴府保卫战原本可以和阿拉莫之战一样名垂青史的！他的一生告诉我们凡事贵在坚持，正如同我在马刺训练馆里看到了一段话，‘我无助沮丧的时候，看到了小石匠在不停的敲打石头，似乎敲打了上百次也没能在石头上留下任何裂痕，但就在他敲第一百零一下的时候，石头突然裂成了两半，我知道，不是那一下击碎了石头，而是前面的努力共同作用的结果……’就着这样。”
“傻小子，你以为你在网上看到的历史就是真实的吗？”老赫连嘲笑道：“一件事就算是有人亲眼目睹写了下来，他又怎么能够保证不遗漏每一个细节，他又怎么得知事件中每一个人的想法？对于这场战争，南宋，金，西夏，元，大理甚至西辽的历史中都有记载，你又怎么知道哪个版本最为准确呢？”
“这……”豪吉斯特一时语塞，父亲说的有道理啊，自己看的百科也不知道是采用哪里记载的史料，自己以此为依据来评判李睍，确实太草率了一些，于是豪吉斯特收起嘲讽的语气，谨慎地问道：“那父亲您知道历史的真相吗？”
“八百年前的历史的真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我所知道的也只是祖先流传下来的说法，你从网上看到的，李睍献出了我大白高国的国宝请降，这已经是中兴府剩下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了，可谓是诚意十足，为什么却又要请求再宽限一个月呢？”老赫连突然抛出的问题令豪吉斯特措手不及。
“这……这这这……”豪吉斯特思考了半天，“难道不是等我们的祖先发救兵么？”
“我们这一支皇族奉命带着复国宝藏进山躲藏，是等时机成熟再招兵买马，在那个年代四处都是敌国，一时之间哪里凑得出能对付蒙古大军的人马杀回去救驾？”老赫连的反驳非常合乎情理，再次难住了豪吉斯特。
“唔……唔……唔……”豪吉斯特就像手机震动一样哼哼了半天，又揣测道：“难道李睍知道成吉思汗身体每况愈下行将就木，故意想把他拖死反推一波？”
豪吉斯特的设想和历史结局已经非常矛盾了，老赫连就像推翻多米诺骨牌一样轻松驳斥了这个猜测，“照你所说，李睍倒是把成吉思汗拖死了，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投降呢？”
“那我就不知道，您就直说吧！别再卖关子为难我了！”豪吉斯特彻底投降了，还是打篮球最轻松，历史什么的太费脑子了！
“成吉思汗是李睍杀的！”虽然老赫连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九个字，却让电话这头的豪吉斯特惊得坐在了地上。
不过豪吉斯特的脑子的确聪明，这个惊天的“爆料”也让他一下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史料记载成吉思汗的死因众说纷纭，却都语焉不详，而且‘暴毙’这个词出现的频率最多，难道……”
老赫连淡淡地回答道：“没错，这件事作为家族密辛我们从来没有跟外人提及过，当年我大白高国国力衰微，为求自保岁供臣服于蒙古，但铁木真收了好处还不算，还要我们派兵帮着他一起四处征讨，说是援军，但是我国的军队在战斗中却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炮灰，后来神宗皇帝李遵顼在蒙古与金国凤翔大战之时为保存实力突然撤兵，蒙古久攻不下，直接导致铁木真的心腹大将木华黎病死。”
说到这里电话那头老赫连停下来喝了口水，“于是铁木真便发誓要屠尽我党项族人。李睍是藩王之子，皇位与他本无干系，而他少时任侠，武艺高强，本想从军做个将军保家卫国，却不料历史使命落到了他的头上，无奈只得枯坐皇城看着西夏的军队节节败退，直到都城被围才得到亲自指挥战斗的机会。”
“这是三路被破守高地啊！他再有才华也抵不住蒙古大军了啊！”豪吉斯特不由感叹道。
“你别插嘴，听我继续说，”老赫连训斥道，“饶是如此李睍也率军抵抗了半年之久，其实还能顶的更久，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那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直接毁灭了坚持的希望。”
“为什么？城墙震塌了守不住了？”豪吉斯特还是忍不住插了句嘴。
老赫连懒得再骂豪吉斯特，只是继续讲道：“李睍深谋远虑，早在即位之时就已经开始囤积粮草，城中粮草充足，还够再坚守一年之久，但是地震却改变了地下水的走势，城中五口水井相继枯竭，这是城里唯一的水源，断了水还能有什么希望？”
“天哪，太遗憾了，这简直就是守高地眼看就要拖垮对手结果突然掉线啊！老天也太坑了！”豪吉斯特继续接下茬。
“是啊，这真是天要灭西夏，不过这都没能难住足智多谋的李睍，他反而利用地震带来的绝望迅速想出了一个诈降之策。”老赫连的语气中充满了敬佩之情。
“啊？说了半天还是诈降等猴子请救兵啊！”豪吉斯特还以为父亲会说出什么惊人的秘密呢，他顿时感觉自己白期待了半天。
“你要是不插嘴我早就讲到精彩之处了！”老赫连嫌弃地说，“诈降不是为了等救兵，反而是为了主动出击！李睍献佛请降确有其事，而这也正是他的计策，他请求宽限一月，给出的理由是为了焚香祷告好把国宝大佛从庙里请出来，而且把大佛从中兴府请到斡难河源头的大汗金帐路途遥远，需要赶制一件锦斓袈裟给大佛披上防止佛主蒙尘。铁木真同意了李睍的请求，却殊不知李睍却名人直接将国宝大佛从底座下面掏空，自己和另外两名死士躲了进去，就是为了找机会行刺铁木真。”
“这不就是特洛伊木马的重演吗？”豪吉斯特惊呼道，“可不对啊！李睍自己藏进去，那投降的时候成吉思汗没看到李睍不会起疑吗？”
“成吉思汗并没有见过李睍本人，而且在守城时李睍被流矢伤了脸，半面毁容，很容易就能找人伪装成他的样子。成吉思汗虽是天纵英才，但是毕竟已经六十多岁了，人生六十古来稀，更何况多年征战已经耗损了太多他的生命力，在他夜里独自望着大佛出神之时，李睍和两名死士悄悄从底部钻出，将成吉思汗一刀毙命，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老赫连终于说出了这段密辛。
“厉害厉害……诶，我这仔细一想那也不对啊！如果成吉思汗真的是死在李睍的手上，那蒙古大军还不得屠城吗？为什么史书上记载只是杀了李睍一人，其余军民只是充作了战奴呢？”豪吉斯特同样在挑刺来诘难他的父亲。
“李睍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算计了一切，本以为擒贼先擒王，杀了成吉思汗蒙古大军群龙无首必然分崩离析，却没有想到成吉思汗似乎也算准了自己命不久矣，提前布置好了身后事，蒙古大军第二天就像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一样，军容依旧整齐，士气也未见低落，只说让李睍出城觐见，否则便开始屠城，李睍发现自己计策落空，虽然杀了成吉思汗却没有造成敌军混乱，并无反击的可能，便打算出城赴死，却被之前冒充他的人拦住，那人自愿去做替死鬼，希望李睍能够趁乱出逃，找到我们的祖先和复国宝藏，尽快招兵买马解救这些被充作军奴的族人。假李睍惨遭蒙古大军碎尸，而真李睍则带着那两名死士逃进了贺兰山去寻到了我们的祖先，这段历史也就在咱们家传了下来。”老赫连这才将成吉思汗之死彻底说清。
“那还是不对啊！李睍既是国主，也进山寻到了祖先，那他就应该已经得到了复国宝藏，怎么我们还一直住在山里守护宝藏呢？”
老赫连继续说道：“李睍当时已经心灰意泠，他毕生最引以为傲的智计谋略已经用尽，却还是没能算过成吉思汗，他只杀了一个风烛残年半截身子已经埋进黄土的老人，却赔上整个党项族的前途，他觉得十分愧对祖先，无颜再姓李和赫连，便更名为睍颜，只带走了一箱金银和事先送出来的妻儿，说是复国之事他已不做多想，我们赫连族人要想筹谋复国，宝藏可尽数使用，如果不想复国之事，也尽可以守着财富繁衍后人。他自己则要找个无人的地方与妻儿了此残生，只是希望将来他的后人如果求到门前，我们能够照拂一二便可。”
“现眼？这位老祖先的自我定位倒是挺准确的，如果是这样那这个睍字设计师就很有可能是李睍的后代了？可是您为什么会说我的麻烦大了呢？这个设计师如果真是李睍后人那我完全有能力‘照拂一二’啊！让他当我球鞋的专职设计师不就好了，薪水绝对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了！”豪吉斯特很好奇父亲一开始为什么会说他的麻烦大了。
“如果这个设计师是难得自然好，但如果是女的……”老赫连顿了一下。
豪吉斯特吃惊地问道：“你都到美国这么多年了，该不会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吧？是女的难道我们就不管了？咱们可不能这样啊！是男是女都是亲戚啊！”
老赫连尴尬地笑了笑，“老祖宗当时有感于李睍将重金托付于自己的高义，当着李睍的面立下了毒誓，李睍的后人找来，男的尊为家族长子长孙，继承整个家族；要是女的，则明媒正娶，做家族继承人的正妻。”
“不是吧？那就是说这个设计师要是女的，我还得娶她当老婆？开什么玩笑？还嫌我这儿不够乱是怎么的？”豪吉斯特刚想哀嚎，突然想起头顶客厅里还有三个女的，这消息可不宜过早泄露，急忙压低了声音，“要是对方不想嫁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娶啦？”
“那些祖先倒是没提过，不过既然没提过，现在时代也不同了，你要是想钻空子我也不反对！反正法无禁止皆可为嘛，国法都是如此，家法就更不必说了。再说，说不好这个李睍后人孩子都有了呢！一切都要往好了看，哪会那么巧一个黄花大闺女就主动跳出来便宜你呢？”老赫连宽慰道。
“您就别说风凉话了，我现在可是什么便宜都不敢贪了，现在我的人生信条是吃亏是福，福如东海！”豪吉斯特吐槽道。
“那你得吃多少亏啊？总之你还是主动跟他联系吧！至少咱们‘照拂一二’还是得做到啊！先问清楚情况再说！”老赫连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豪吉斯特想了想，删掉了之前编的一大段试探性的邮件内容，只写了一句话：“可是李睍后人？”然后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发送键。